“有台名曰铜雀,其赋者云——”阿维看着我,摇头晃脑地拽起来。
“什么?”我转向阿维。
“揽‘二乔’于东南兮,乐朝夕之与共!”
阿维遭到了前所未有的猛烈轰炸,战后,满床狼藉,笤帚、袜子、水杯、字典、闹钟、解剖针、电话卡、饭盒盖、透明胶条、英语四级词汇记忆法,琳琅满目,不一而足。
43
五天后,晚上。
被阿维扛上四层楼回到宿舍里,我唯一的意识隐约的感觉到,牙齿咬得很紧,身上的衣服早已经被汗水浸得湿透了。
“你到底干嘛去了啊!”阿维喘口气,端了盆热水来,动手擦我腿上的血迹,“你不是和咴儿都要去给那个‘爱上你的猪头三’庆祝生日的吗?”
“你哥哥猪头三!你说澎澎?”
“是啊,那个很生猛的企鹅——可是,你怎么挂着彩就回来了?”
“唉,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伤其体肤,而后赐其企鹅,以成霸业……”
“少说两句吧你。”阿维又去刨药棉花了,“你到底干什么邪恶的事了?”
“我——”
下午下课后,我呼澎澎,澎澎回电说,他们都在“章鱼饭店”门口的汽车站,等我赶快过去。
“什么‘章鱼饭店’?从来没听说过啊?”
“就是平安大街上的那个,你赶紧过来吧,赶快!我们等你三十分钟。”
我骑车,走遍平安大街也没看见有叫“章鱼饭店”的地方。
“请问,您知道这条街上有个叫‘章鱼饭店’的吗?”
“不知道,你去西边看看,西边有个鱼市,可能离得不远。”按老大爷的指点我跑了18分钟,仅仅发现了一个花鸟鱼虫市场。
“那边有个卖鱼头的饭馆,不知道是不是。”大妈指点的地方花了我21分钟,人家饭馆答复,别说章鱼了、连墨斗鱼都没有。
“街上饭店挺多的,没听说有叫这个的。”警察叔叔回答地干脆利落。
我急得像闹肚子却找不到厕所一样浑身冒汗。
再次呼澎澎后,得到的回电。
“喂,你到底在干嘛啊!”
“我找了一个多小时你说的‘章鱼饭店’也没找到。你们在哪呢?”
“说你是傻猫你还真傻啊?你赶紧过我们学校这边来吧,我们已经到了,真是的!”
无奈,我钻出电话亭,翻身上单车,拐把掉头,右脚用力,启动加速,横穿马路,闪过行人,转弯猛拐,直冲胡同——
眼前,白色的车皮,还有白色的天空。
刺耳的声音,然后有点疼。
“你明白了么?”我给阿维讲完这段遭遇以后问。
阿维的脑袋摇来摇去,一脸的XYZ。
“唉,文学修养啊,你怎么理解不了呢?”我叹口气,“简单说吧,就是:我着急,所以猛拐进胡同里,前面有辆白色小面,跟我撞上了。”
“早说啊!”阿维愤然起身,“都这样了还犯二,还文学修养!把你撞到远南运动会去,看下半辈子谁养你。”
“哥儿们骑了这么多年车,从来是我撞别人,今天总算来了回新鲜的。”
“还废话。我问你,你就这么血丝呼啦的自己走回来的?”
“应该是吧。撞上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想,后来觉得挺疼的,我想大概我是够戗了,学校从此失去一名英才,祖国从此失去一个栋梁,世界上的企鹅们都要伤心不已了……”
“你,你,”阿维看着我受伤的右脚,“你还是去校医院看看吧。让我难以想象的是,你脚肿得跟猪头一样了,怎么竟然能推着自行车走回来!”
“你说什么?”阿维说“猪头”,隐约中我感到一丝不妙,“快把电话给我用一下,澎澎他们还等着呢!”
阿维成心把电话拉开离我好远,然后等着铃声响起。
“找葭是吗?”
“喂,你给我!不要欺负伤残人士!”我抗议起来。
阿维那厮竟然不顾我大喊大叫,在电话里和澎澎讲起了我撞车的经过来。
“他啊…没什么大事…嗯…就是…右腿粉碎性骨折了…没有…问题不大…送急诊了…现在输血呢…不会不会…我们会照顾好他的…你不要有良心上的愧疚…他说他可以去唱水手和星星点灯…或者去和段正明争夺大理皇位……”
“喂!我还活得好着呢!”我扯开嗓子喊起来,同时用枕头砸向阿维。
那厮把听筒给我的时候,我已经听不清了澎澎在电话那端的询问。
关切的声音,有点急迫。
“我没事的,我没事的……”我一直重复这四个字。
从校医院回来的路上,阿维和咴儿用单车推着我。
“你在这儿等一等好吗?”宿舍楼下,我对澎澎说。
阿维上楼帮我取书包。
“我们楼11点半关门,现在还没关门,所以还是今天,来得及的。”我掏出准备好的盒子,“来,给你,生日快乐!”
“嗯……”澎澎接过盒子,紧咬着嘴唇不说话。
“打开看看——你不是说送你一个让你既喜欢又讨厌的礼物吗?”
“喂,你送我礼物我就喜欢啊,但是你被撞成这样本身就很讨厌,你……”
“你知道吗?那次是我看着你把脚崴了,现在轮到我的脚,咱俩扯平了!”
澎澎抬头看了我一眼,不说话,默默地拆礼物。路灯下,她的脸反射着点点晶莹的光。
“这是?”
“独家秘方特制红豆饼,烤起来好费劲的,没见过吧?知道你谗,肯定喜欢吃。”我暗地里冲阿维邪恶地笑了笑,那厮回敬我一个“V”的手势。
“还有夹层?是什么啊?”澎澎边拆边问。
“你看看。”
“啊——”尖锐的叫声划破云天。
“你要是够兄弟,这几天你就养着我!”回到宿舍里,我开始讨伐阿维,“本来我只是撞伤右腿,现在连左腿也被澎澎踢伤了,这都是你的责任!”
“可是,她踢你,又不是我指使,你先放下解剖刀好不好?”
“还说不是你!要不是你出的馊主意,让我在夹层里放一只蟾蜍,哪至于……”
44
那个周五,宠物猫特地打来电话慰问一番,让我感激不已;她说这周末不排练了,一起出去玩玩,大家陪着我养伤。
我有点后悔不早点被撞。
下午,澎澎到我们学校来,用她的单车载我的包袱和琴,送我回家去。
“你还不坐车回家就得了,什么毛病!”一路上澎澎都在抱怨。
“我希望周日或者周一会好一点,这样的话就可以骑车了。你不知道,习惯骑车的人总是车不离人的,就像古代的将军和战马、剑客和宝剑的关系——嗯,也可以说,就像我和企鹅,哈哈!”
“喂,瘸了腿还在做傻梦的傻猫先生,你少臭美了好不好,我想吐哎。”
“没关系你吐吧,我会原谅你的。”
“你说什么?”
“我说:我会原谅你的!”我放大音量,冲着澎澎的耳朵喊。
“真的呀?还是你对我最好了。”澎澎突然换上了一副小女生的笑脸出来,“那,你可得说话算数啊,你说你会原谅我的。”
“怎么?”
“那天——我生日那天,我不是让你来平安大街找我们吗?”
“是啊,要不是那个破‘章鱼饭店’,估计我也不至于被撞成这样。”
“这个,你知道吧,其实。”澎澎有点吞吐,“后来,我专门去看了看那个地方。当时我告诉你‘章鱼饭店’的时候,饭店的招牌被房子挡住了一半,我只看见了那几个字的上半部分——”
“什么你说?”
“其实,那个饭店,确实不叫‘章鱼饭店’——但是只看上半部分的话,很容易想到‘章鱼’这两个字的——那个饭店,应该是‘齐鲁饭店’。”
45
我的右腿渐渐渐渐地好起来,养伤的日子过得无比滋润。
宠物猫的关心是经常会在午夜打来电话,淡淡的问候,了解一下我的恢复情况然后随便聊一些什么,缓解掉一整天的压抑和郁闷;周末的时候,她也常会取消排练,拉上澎澎和咴儿,我们四人一起去唱歌看话剧之类,挥霍大好光阴。
而澎澎则始终跟我唇枪舌剑争斗不休,说急了依旧动手,可怜我空有一身上乘的轻功身法却难以施展,只好任由澎澎摆布,苦不堪言。但是每到周五下午,澎澎总会按时出现在我们楼下,号称护送我回去,免得路上再撞上猪马牛羊、伤上加伤。
“看来,你很有希望啊!”阿维揶揄地笑着,看着我。
“希望什么?”
“揽‘二乔’于东南兮啊!”
“你敢藐视我江南六郡八十一州的兵将么?我文有张昭张纮之精练,武有黄盖韩当之威猛,周瑜鲁肃乃将帅之才,更有皇叔刘备以为犄角之援,你嚣张个啥子嘛!”
“可是,这两只企鹅最近都跟你很好啊!”
“这个,你知道吧,非常时期,不算数的。”
“呜呼呀!”阿维惊叹,“这么深奥的道理你也能看破,你又进步了哦,不简单!”
“非常时期啊,这有什么可看破的?”
“你明白就好,不要被眼前的假象蒙蔽了你睿智的思想。”阿维意味深长地说,“革命远不止当前这么简单,不要犯乐观主义的错误,小伙子。”
第一卷 442物语 第十七节 期末考试
阿维说的没错——在骗企鹅的相关事项中,这厮总能比我更提前和准确地估计形势。
我的右腿越来越能活动自如了,而乐队的排练也渐渐正常起来。后来几次我想单独约宠物猫出来,却都被她巧妙地回绝了,或者是改成了一群人一起的活动。猫咪又回到了那个冷若冰砖的猫咪,至少是冷若冰水,我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就像世界人口总数字,在一天天的变大。
澎澎却始终来者不拒多多亦善的,甚至有时候还会跟我犯二。
“谁让你送我蟾蜍的——所以你要请我吃烤田鸡去!”
“烤田鸡?难道你就不知道保护野生动物吗?”
“那好吧,我们改吃烤鸡,我不会介意的。”
“我觉得猫咪对我的态度开始回落了。”
“回落?有涨起来过吗?没有涨怎么叫‘回落’?”阿维故意摇头晃脑地问。
“谁说没有涨过?前一阵……”
“我早就提醒过你,那是非常时期,你自己说的。”
“是啊,可是本来,既然曾经有机会……”
“骗企鹅就像钓鱼,固然要等机会,也要考验你的耐性。”阿维清清嗓子,“现在是几月了,小同志?”
“打你‘小同志’!现在六月底啊,怎么样?”
“知道这是什么时期吗?是好好学习天天做题的时期!传说中万恶的期末考试即将压上来了。”
“所以?”
“所以你不应该每天除了弹琴就是闷在被窝里,而是应该多看看书了。”
宿舍门忽然被推开,卢可背着炸药包模样的一捆书书本本进来,嘴里嘟囔着:“期末考试,好好学习,当院士,好好学习!”
“你看,他也同意我的说法,好好学习。”阿维指着卢可,笑得一脸沟回洋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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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传说中郁闷又恐怖的期末考试,我试着让自己安安静静地去看一会儿书,然而事实证明与看书相比,我更喜欢趴在自习室睡觉。
“你尘缘未了,岂能安心修行?”睡得迷迷糊糊,隐约听见阿维的声音。
“在自习室你也犯二?不怕被恐龙群殴?”我擦擦嘴边口水的印记,说。
“嘘!”阿维压低了声音,“獾子说要暴吃一顿,然后放下屠刀、割须弃袍,准备闭关锁国、专心复习了——所以,跟我走吧,买点好吃的回宿舍去。”
“早知道学生物也要学这些破课,什么统计啊物理啊分析啊之类的,我,我,我就不报生物系了。”442里,阿维边喝啤酒边说着,“我是听说生物系实习要去大山里玩,所以才报的。”
“据说生物系出国比较容易,国外都喜欢招亚洲学生去做危险的实验。”獾子抽着烟,眯缝着眼睛,“可是,小爷我要是考试都挂了的话,还出什么国啊!”
“你是为了出国才学生物的?挺有追求的啊。”阿维拍了拍獾子。
“追求个猪!”獾子把烟头扔出窗外,“大学还不就是混个文凭的事?你没看我三天两头不来学校嘛。都上大学了,还要这么费劲学习,真没天理!”
“哈哈哈哈,学习,”外面传来掏钥匙开门和卢可的声音,“好好学习,学习跟我可好了,好得都不要我了!”
“你看他,估计是疯了。”阿维笑呵呵地指着卢可。
“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