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舞蹈:蒋经国与章亚若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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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舞蹈:蒋经国与章亚若之恋-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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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命苦。章家老小的担子都落到她肩上,也真难为她了。老大老二虽没远嫁,可哪晓得嫁了就飞了呢,这兵荒马乱的年月,隔着千山万水,怎不叫人牵肠挂肚?”    
    厚道的二姑妈听出弟媳话中的艾怨,又不知怎样劝慰才好,只埋下平和的圆脸盘呷茶。倒是玉芬快人快语,递给章老太太烟筒和燃着的纸捻:“舅母,树大分桠,人大分家。大表姐二嫂子飞了飞了呗,舅母何苦牵肠挂肚?舅母对她们尽心尽意,哪个不晓得舅母嫁女最有脸面?”    
    章老太太就给说笑了。    
    章家大女懋兰,是北京女子师范大学毕业,有学士学位的女才子;嫁给古城刘家少爷克勋,那气派非凡的嫁女场面,至今还惹得佑营街老屋的左邻右舍回味不已。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刘克勋学的是法律,携妻将子到青岛做官,懋兰思家,也要个帮手,便又把四妹懋梅接了去。    
    章家二女懋桃,正是嫁给章金秀的二儿子陶端柏,原本是“姑表亲,断了脊梁还连着筋”的,可章老太太就是看二女婿不顺心顺眼。抗战爆发,学中医的端柏携了妻儿早早去了重庆,章老太太自有些不顺气。    
    又呼噜呼噜抽好一袋烟,章老太太怨气还未消:“按说,挑梁的该长子。可这懋萱,你们是晓得的,读中学就当了爸爸,还是照读不误,考到山东大学读个几年,指望他回家帮衬吧,他又跑到武汉去当什么战地记者,眼下干脆从军了。”    
    玉芬就娇嗔地打断她:“舅母,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大表弟是热血男儿嘛。”    
    “大道理我怎么不知晓?卫国才能保家。可他媳妇映葵又娇,纯儿和维儿又小,他弟郎懋宿身子骨又单薄,千斤重担是落到老三一个人身上了。还有懋兰爷,不挑梁也罢,人家都往南逃,他却硬是要去庐山,怎么劝也劝不转——”    
    二姑章金秀这才不得不接话。“锦华,我老弟的禀性就是这样哦,书读得太多,就晓得按书上的金科玉律去做,他想去庐山养病,不愿去赣南,就不要勉强他吧。”    
    周锦华也就无话可说,只有一声长叹息。    
    说话间,章家三代男子鱼贯而入,吃了夜饭,在巷中溜溜消食,章老先生是信科学讲卫生的。    
    五十来岁的章老先生也不显老。个儿不高,但身板硬朗。上着一件宝蓝丝料对襟棉袄,下却穿一条烫迹线笔挺的黑哗叽西装裤,脚上一双千层底冲服呢棉鞋。白净富态的圆脸上架一副金丝眼镜,神态悠闲又豁达。    
    弱冠之年的章懋宿,果然单薄内向,文绉绉地牵着大侄儿修纯的手;活泼的修纯却甩开他的手,奔到章老太太跟前求救:“婆——公公要我背书呢。”    
    周锦华很不以为然地盯了丈夫一眼:“正月都是年,让纯儿玩吧。再说过了年还不晓得到哪上小学呢。”    
    章老先生反剪着双手,笑笑:“练好童子功,终身都受用。不经一番冰霜苦,哪得梅花放清香?纯儿,随我来。”    
    纯儿岂敢不从命?扮个鬼脸,不情愿地跟着公公进了后天井旁的西厢旁,那是公公的书房养心斋。    
    周妈就拢好了一陶盆炭火搁置厅堂,又利索地将厚绒毯铺上八仙桌;懋宿静静地提出麻将盒,三姐没归家,得他这个生手凑数。    
    奶妈会香逗着维儿,时观战,时到门口张望。    
    西厢房中,传出修纯结结巴巴的背诵声:“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    
    出着牌的周锦华就烦躁不安起来:    
    “老三……怎么还不回呢?”


第一部分烽火春梦(3)

    3    
    章家三小姐在古城作幽幽神游。    
    德胜路、中山路、环湖路、沿江路,她步履匆匆、顾盼生情,将那流逝岁月的踪迹来寻觅。    
    不知南昌人尤为重男轻女,还是南昌人久远地抗争这重男轻女,南昌人把男孩喊做崽仂子,女孩也叫做女崽子,而且以为有福的爷娘头胎应该生女。    
    女崽子都嘴馋。她从小就喜欢逛街,从小就喜欢那些糕饼“专卖店”:专卖海参饼的“四季春”,专卖麻花的“品香斋”,专卖茶饼的“同盖”、“彩懋”……花上几个铜铬子,就让你满口香脆。还有那油汪汪的辣椒牛肉炒粉、热腾腾的挂面煮清汤,光听那名:“满天星”、“金线吊葫芦”,不吃,也把你馋死。    
    女崽子都爱美。还没有柜台高,就会跟着脚尖伸长颈脖挑那广益昌、理祥泰的绸缎绫罗,还有那叫人眼花缘乱的花洋布。自然,翠花街的金银首饰、万寿宫琳琅满目的假珠宝项链手镯无不勾魂般地叫她们疯跑。    
    如果没有变迁的时代没有开明的家庭,她原本只属于烹饪与女红。章家大女上了京都女师大,让二女读毕小学,亦要钟爱的三女进了省城教会学校——葆苓女中。西化的教育,数理化体音美的濡染,给她年轻的心田拓宽了一扇明窗。而北伐战争隆隆的炮声、举着标语高唱“打倒列强除军阀”万众一心的游行又燃烧起少女原本恬静的血液……    
    如果女崽子永远是女崽子,不要出嫁,不要养儿育女,不要历经人世的沧桑该有多好呵!而如果果真这样,怕又是女崽子不可饶恕的负疚和罪孽吧!阴翳蒙上了她的双眼,她不愿回首不愿思忖,如果这一页能撕去能重新书写又能怎样呢?或许她如同人们指责的那样,明明是凤命,偏偏作践成鸡命!    
    就有了山河破碎的更大的创伤和悲憾,唯其如此,她个人的痛苦便变得微不足道吧。洗马池前的募捐、钟鼓楼下的义演、百花洲畔的演讲……让她重新寻觅回新女性的价值了吗?”    
    夜中的百花洲迷离虚幻,苏云卿的菜圃和蒋介石的行营混沌难辨。似有轻吟浅唱于影绰小舟中,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还是人们对这方热土古老岁俗的执拗的痴迷和眷恋?她只喜欢辛稼轩的词句:“二月东湖湖上路,官柳嫩,野梅残。”悲惊中沁出温馨。    
    她鬼使神差般进到湖畔的心远中学。这葬着孔子弟子澹台灭明的校园,眼下成了临时难民收容所。到处是南腔北调扶老携幼的人们,到处是布满尘垢和恐惧的面孔,到处是饥饿的哭泣和病痛的呻吟,到处是对故土的思念和喃喃的述说……    
    她窒息了。她逃也似地来到篮球场的冬青树旁,哦,球场上也东倒西歪着流离失所的人们,一样呻吟啜泣:老俵……给我……•;。    
    泪水蒙住了她的双眼,老俵……    
    明灿灿的天高云淡的秋日。明灿灿的洒满金色阳光的篮球场。明灿灿的生龙活虎的操着南腔北调的健儿们。    
    江西省青年服务团设在心远中学,从东北、平津、宁沪流亡而来的大学生们,有伤感颓丧,但更多的是勃勃朝气和乐观奋发的劲头,不遗余力地进行各种抗日宣传活动。其时,她在省抗战后援会帮忙,有事来服务团,一进大门就感受到热烈明朗的气氛,她的脚步不由得轻松起来,手也情不自禁抚着矮矮的碧绿的冬青树叶。    
    一只篮球飞过冬青树丛,在鹅卵石的小径上跳腾几下后,就要擦过她的身旁,一时兴起,她一个跳跃,接住球,小径上已奔来一男子:“喂——老俵!给我!”    
    热切、开朗、随和。她有点尴尬,旋即将球很潇洒地轻掷过去。    
    男子接住,很赞赏地对她一笑:“谢谢,老俵。”又奔向球场。    
    她在这一瞬间看清了这男子,白布衬衫、两根吊带的西装裤,头上戴顶鸭舌帽,帽檐下的眼睛似很有神,笑起来弯成月牙,有点眯缝。这,跟她自己笑起来很相似。    
    她的脸倏地赤红:胡思乱想。    
    她静静地立在冬青树旁观看这场球赛,直到球赛结束。她看见那男子挎着夹克衫,在一群大学生们的簇拥下,边走边聊。看见他逢人就打招呼:“喂——老俵!”    
    流亡大学生中的男男女女就乐了。    
    “阿拉上海人。”    
    “人家是广东人,南洋华侨。”    
    “她才是正宗江西老俵呵,可是北大的‘一二•;九’的健将……”    
    他一点也不尴尬,或举手致意,或握手言好;时驻足观看宣传栏,时与人争辩得激昂慷慨。他将原本明朗活跃的氛围鼓动感召得如火如荼,让人感受到平等民主的祥和。    
    他就是别开生面、与众不同的“蒋太子”!    
    他第一次来到南昌,然而刚到就如鱼得水般融洽,刚到就鹤立鸡群般引人注目。是因为他的特殊的身分?特殊的经历?特殊的性格?特殊的风采?    
    总之,他烙刻进她的心田。    
    ……    
    她离了心远中学,本想拐进佑营街老宅——那座有十几个天井的大屋,那生她养她的老屋,那离别祖母和大姑母的老屋!可她没去,她径直去到佑民寺。越是战争年代,这座名震东南亚的古寺越是香火旺盛,因为这是一座逢凶化吉、消灾主安的庙宇。当年朱元璋与陈友谅大战鄱阳湖数月,终大败陈军,踌躇满志进入南昌城后,微服直入佑民寺殿堂,偏有一唠叨僧人频频盘诘施主姓名,朱元璋火了,提笔在壁上题诗一首:“杀尽江西数万兵,腰间宝剑血留腥,野僧不识山河主,只管叨叨问姓名。”题毕,掷笔离去。寺僧看罢,觉得大祸临头,正巧一云游僧人在寺中寄宿,不慌不忙提笔追加一首:“御笔题诗不敢留,留时惟恐鬼神愁,好将江水频频洗,犹有毫光射斗牛”。朱元璋再来寺中见此诗后,怒气顿消,而今两首题诗皆无处寻觅,唯有硕大的巨佛与万像佛缸招揽着海内外善男信女。    
    眼下正是各家夜饭时分,寺中僧家亦在进斋,除了寥寥值班僧人,大殿庭院阒无人声,只有熊熊烛光袅袅香烟将古寺炫耀迷离得如云里雾里一般,这缥缈又浓郁的世俗中的净界氛围温暖着她,又叫她这凡体肉胎有点犯怯。她不信教,佛教道教耶稣教天主教在她的脑海中都与迷信等同,她与新派的父亲一道,尽管祖母生时长年吃斋,母亲也虔诚地敬奉观音大士。不过,每逢考试前,女中的调皮女生都会嘻嘻哈哈到这寺庙求佛保佑,磕个响头而已。她们的推推搡搡和哈哈笑声,常惹得僧家怒目而视,可她们笑得更欢。    
    这回不同了。她感到茫茫天地间神的主宰和佛的指引。“世外人,法无定法,然后知非法法也。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她顿悟到玄妙的佛教真谛。何为了结?只有得了“无上正等正觉”,方能达到极乐的彼岸——“波罗蜜”吧。    
    烛光摇曳,灯影婆娑。她几乎是颤栗着迈进了后殿高高的门槛,她将旗袍口袋中手绢包着的银元铜铬全倾到化缘箱中,一阵哗啦小响后,忽地就听得极轻脆的一声磐响,她吓了一跳——    
    烛影中蜷伏着一垂暮老僧,核桃般萎缩着的老脸在昏暗的光影中,一时竟变幻为山陵起伏的动态地图。    
    她不敢正视,双膝一弯,跪倒在蒲团上,她双手合十,缓缓地仰起颈脖,哦,她无法仰视清楚这尊一丈九尺高的巨硕的大佛的慈眉善目,只有那古铜色袈裟的褶皱,在光影中栩栩如生地流动起伏,那垂下的右手掌空空如也,那抚在心田的左手掌上擎着一朵睡莲?一阵目眩,她阖了眼,垂首祈祷,可又实在吐不出一个字……    
    “亚若——亚若——亚若——”    
    “般若——般若——般若——”    
    冥冥中有清清脆脆嗡嗡的声响,似呼唤似咒语,亚若——是她的名字,般若——是佛语“智慧”吧?    
    她倏地睁开眼,万籁俱寂,不见人影,何来人声?不,灯影中的老僧干瘪的皱唇在作无声的嗫嚅。    
    她无力站起。她再一次仰视这巨大的佛像,“南昌穷是穷,还有三万六千斤铜”。大佛,该是南昌的象征和骄傲。    
    “当”,又一声清脆的磐响。    
    她的心咚地一跳,她忽地看见大佛微阖的眼皮也一跳,于是,那绿滢滢的眼塘里便嵌着一滴巨大的凝固的如松脂般的泪!    
    泪。    
    天若有情天亦老?


第一部分烽火春梦(4)

    4    
    “鬼子!鬼子进城了!”    
    牛头马面张牙舞爪,血盆大口喷吐火舌,焚烧咬噬劈砍狂笑……    
    呐喊着喘息着扭曲着痉挛着,大汗淋漓。    
    “纯儿、纯儿、别怕别怕,三姑和婆都在呢。”    
    三小姐亚若将侄儿压在胸口的小手轻轻移开,用手巾柔柔地拭去纯儿额上的汗水,歪坐床前哄着。    
    章老太太正在收拾细软首饰,便心事沉沉地叹了声:“不是好兆头呵。孩儿口是金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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