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百年华人诗歌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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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百年华人诗歌选集-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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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有发狂的兴奋,通过潺潺的流水,
肺结核复原的一朵朵浮云,
通过厌倦欲死的飞鸟,低头默想的鹰隼
一种攫取生命的欢叫,你听吧,
嘹亮地从地面直到云霄。

从昨天跨出一步的,我们终于要得到
幸福,即使是嘶哑的,含有昨夜的
叹气,我们也偷看了一角光明。
一切的存在溅满了泥污,这是一节不能逃避的
噩运:丑陋的眼睛——人的,兽的,
充血的,烟黄的,某一种饥渴的,失神的疯癫……
魔术棒指着东一点西一点的懊丧,
不知道呼吸的理由,迫害与被迫害的理由,
也茫然于狞笑着牵引我们的“死亡”,
可是爬起来了,从一只羔羊的哀怨里,
年青,而且在历史的夹缝里看见光,
每一个取火者都退隐到黑暗里,而我们
惊醒了,(从一个冬日的潮湿的恶梦)
实在褴褛的小屋里,为一个信号,
一个可祝福的使者照花了眼睛……

2

然而让我们走向市场,怀着景仰的心情。
检查一下被封锁的自己,准备好各色的
面具,在一个悲喜剧里保证安全,
就这样熟练地做了,每一次拜访以前。
一样的是是昨天的节目和装扮,
一样的是全副武装的行进,
一样的是维护一个可疑的存在,
一样的是法律,庄严而可笑的条文……
脚底下,永远不能平坦的道路,在伤害里沉默,
牌坊,门脸,狰狞的市招,一根坚固而冰冷的绳索,
我说,你好啊?渡过黑暗的黑暗的
海上的风涛,你瞧,春天给你们祝福!
我等待,等待,而终于得到“轻蔑”,
你们都轻蔑这个!已经树立的威权
从每一座高楼,每一辆轿车,每一扇
耀目的门窗炯炯地眨着眼,
不能够理解一个季节的转换。
而你们,你们为生活而喘息的,
压扁了自己,就在厌倦中听候凋零,
一阵轰炸像一段插曲,卷去一堆不知道的
姓名,一片瓦砾覆盖着“家”的痕迹,
透过失落了泪水的眼睑,让唯一的真理
投影:敌人,自己,和否定怜悯的世纪……

这里澎湃着一种势力,
汽油,血,汗,燃烧的脑浆,
都在华贵的躯体里跳荡,
要壮大自己,率领一切数字的队伍,
商品与金钱,贡献伟大的服役,
安放自己在每一个辉煌的角度,
显示出被尊敬的徽记,
弗吉尼亚烟雾装饰着富豪似的
笑容,女人,艳丽的,用一个不能忘却的姿态
挂在臂上,让一种也是虔诚的信仰,
雕塑每一座“市民”的自尊。
没有什么可说的,一个太长太长的
独幕剧,包罗有声有色的浮沉,
你听,美国来的爵士乐
使每一根筋肉,每一个细胞都脉脉含情,
威士忌在玲珑的杯子里,
把一个笑,渲染得红红的,
到处的气象是一片新兴,
我们勤勉而不腐败的。

3

开开窗,开开窗吧,
让风吹进来,让风吹进来!
这样多烟雾,闷塞的话声,
这样多恶毒,把我们囚禁,
在一个谋害里死去,死了不带一声惋惜,
市民音乐不停地吹奏,无边的笑谑,
躲在服饰里赤裸的癫狂,不是挽歌的
挽歌,给纯洁的美丽送葬,
葬在一个春天的将要成长的爱情里,
一个夭折,一个扑到在绿色怀抱里的死亡。

我们都理解必须承担的命运:
必须在发光的泪水里看见庄严,
看见一个巨灵的站起,
马赛歌激荡在流血的土地上,
这里却远远的,远远的,要求距离,
(你想,什么是距离的意义。)
坚持一个痿弱的传统,一杯
殖民地的咖啡,溅满了脱页的史篇。
就这样笑,这样耸一耸肩,这样
在干涩的舞台上践踏别人和自己,
仿佛在一片制造的祝福里
接近了巍峨的天堂。

4

可悲的天地里接待了黑暗,
离开灯火,在幻象里和自己相见,
白色槐花有静谧的芳香,
我的亲爱的,你鼻息里有病热的疯狂,
梦着一种没有梦过的温柔,
一朵笑,千万朵笑,像云彩开遍在天上,
春风带我到如锦的花园,
弟兄们,我和你们拥抱,
没有结果的爱情已经终结,
使我哭泣的是一种被解放的尊严。
冷冽的清晨洗涤尽狂乱的沉醉,
昨夜的呕吐,满是饥渴的酒精,
肮脏的街道,死亡奴役的生命,
被玷污的灵魂在酷刑下晕倒,
不幸的尖刀杀戮着各样的年龄。
然而一个希望已经诞生,
从死去的炮火,瓦砾与废墟,从被虐待过的
白骨,一个希望已经诞生,
繁殖了,繁殖了,是花的种子,果实的种子,
通过记忆,唤醒一片欢喜与虔诚……
然而我已经醒来,从一个梦里醒来
醒来在一个梦里。额头的血管别别地跑动,
这不是睡眠的时辰!我不要欺骗,不要欺骗,
尽管你当当地敲着,一点,两点,三点……
出去吧,出去!在一个一无所有的夜里,
被遗弃的星星,要见证我的清醒,
是的,我的清醒,为一个春天所准许的清醒……




选自《西南联大现代诗钞》

 

 罗门诗选

罗门(1928… ),原名韩仁存,出版的诗集有《曙光》、《死亡之塔》、《罗门诗选》等。


麦坚利堡 窗 车祸 流浪人 诗的岁月 生存!这两个字



麦坚利堡

超过伟大的
是人类对伟大已感到茫然


战争坐在此哭谁
它的笑声 曾使七万个灵魂陷落在比睡眠还深的地带

太阳已冷 星月已冷 太平洋的浪被炮火煮开也都冷了
史密斯 威廉斯 烟花节光荣伸不出手来接你们回家
你们的名字运回故乡 比入冬的海水还冷
在死亡的喧噪里 你们的无救 上帝的手呢


血已把伟大的纪念冲洗了出来
战争都哭了 伟大它为什么不笑
七万朵十字花 围成园 排成林 绕成百合的村
在风中不动 在雨里也不动
沉默给马尼拉海湾看 苍白给游客们的照相机看
史密斯 威廉斯 在死亡紊乱的镜面上 我只想知道
那里是你们童幼时眼睛常去玩的地方
那地方藏有春日的录音带与彩色的幻灯片

麦坚利堡 鸟都不叫了 树叶也怕动
凡是声音都会使这里的静默受击出血
空间与时间绝缘 时间逃离钟表
这里比灰暗的天地线还少说话 永恒无声
美丽的无音房 死者的花园 活人的风景区
神来过 敬仰来过 汽车与都市也都来过
而史密斯 威廉斯 你们是不来也不去了
静止如取下摆心的表面 看不清岁月的脸
在日光的夜里 星灭的晚上
你们的盲睛不分季节地睡着
睡醒了一个死不透的世界
睡熟了麦坚利堡绿得格外忧郁的草场

死神将圣品挤满在嘶喊的大理石上
给升满的星条旗看 给不朽看 给云看
麦坚利堡是浪花已塑成碑林的陆上太平洋
一幅悲天泣地的大浮雕 挂入死亡最黑的背景
七万个故事焚毁于白色不安的颤栗
史密斯 威廉斯 当落日烧红野芒果林子昏暮
神都将急急离去 星也落尽
你们是那里也不去了
太平洋阴森的海底是没有门的








猛力一推 双手如流
总是千山万水
总是回不来的眼睛

遥望里
你被望成千翼之鸟
弃天空而去 你已不在翅膀上
聆听里 你被听成千孔之笛
音道深如望向往昔的凝目

猛力一推 竟被反锁在走不出去
的透明里





车祸


他走着 双手翻找着那天空
他走着 嘴边仍支吾着炮弹的余音
他走着 斜在身子的外边
他走着 走进一声急刹车里

他不走了 路反过来走他
他不走了 城里那尾好看的周末仍在走
他不走了 高架广告牌
将整座天空停在那里





流浪人


被海的辽阔整得好累的一条船在港里
他用灯拴自己的影子在咖啡桌的旁边
那是他随身带的一条动物
除了它 娜娜近得比什么都远

把酒喝成故乡的月色
空酒瓶望成一座荒岛
他带着随身带的那条动物
朝自己的鞋声走去
一颗星也在很远很远里
带着天空在走

明天 当第一扇百叶窗
将太阳拉成一把梯子
他不知往上走 还是往下走





诗的岁月
给蓉子


要是青鸟不来
春日照耀的林野
  如何飞入明丽的四月

踩一路的缤纷与灿烂
要不是六月在燃烧中
  已焚化成那只火凤凰
夏日怎会一张翅
  便红遍了两山的枫树
把辉煌全美给秋日

那只天鹅在入暮的静野上
  留下最后的一朵洁白
    去点亮温馨的冬日
        随便抓一把雪
              一把银发
              一把相视的目光
    都是流回四月的河水
    都是寄回四月的诗





生存!这两个字


都市是一张吸墨最快的棉纸
写来写去
一直是生存两个字

赶上班的行人
用一行行小楷
写着生存
赶上班的公车
用一排排正楷
写着生存
赶上班的摩托
用来不及看的狂草
写着生存

只为写生存这两个字
在时钟的砚盘里
几乎把心血滴尽





 

 骆一禾诗选 
骆一禾(1961…1989),出版的诗集有《世界的血》(1990)、《骆一禾诗全编》(1997)。

灵魂 月亮 眺望,深入平原 麦地 向日葵 久唱 为美而想 黑豹 大地的力量 大河 归鸟 青草 蜜 女神 诗歌 灿烂平息 白虎 壮烈风景 五月的鲜花 巴赫的十二圣咏



灵  魂


在古城上空
青天巨蓝 丰硕
象是一种神明 一种切开的肉体
一种平静的门
蕴含着我眺望它时所寄寓的痛苦
我所敬爱的人在劳作 在婚娶
在溺水 在创作
埋入温热的灰烬
只需一场暴雨
他们遥远的路程就消失了
谁若计数活人 并体会盛开的性命
谁就象我们一样
躺在干涸而宽广的黄泥之上
车辙的故迹来来去去
四周没有青草
底下没有青草 没有脉动的声音
只有自己的心脏捶打着地面
感觉到自己在跳动
一阵狂风吹走四壁 吹走屋顶
在心脏连成的弦索上飘舞着
于是我垂直击穿百代
于是我彻底燃烧了

我看到
正是那片雪亮晶莹的大天空里
那寥廓刺痛的蓝色长天
斜对着太阳
有一群黑白相间的物体宽敞地飞过
挥舞着翅膀 连翩地升高




月  亮


世界,一半黑着,一半亮着
事件堆起来了。那些流血的事实
城于年,日夜流着
是一些平滑的消息
使人们无所不知
黑的一半
陈列着挑灯的街巷
月亮虽也照亮厚实的尘土,光辉
却遍地遗失。月亮陈旧
在隐没的蓝瓦上仍着、光着、贫穷者
象一些碳块上画下的皮肤
暗暗地红黄着
头戴半只黑盔,对秃海上的甲板
露着树枝
地面上的活人
不知你为何思想
世界,你这借自神明的台阶
下行着多少大国
和它们开发过度的人性与地方
只有月亮
在门边向着那健康的丛林
为我们谢罪




眺望,深入平原


在天空中金头叼斗鹰肉
我看到现在
闪电伸出的两支箭头
相反飞去,在天空中叼斗
火色盖满我的喉咙,一道光线

勒住过去的砂红马头,我看到
血泊清凉的锋面
一捆闪电射开鹰肉
这是命中注定,早在命中,勒住马头
光芒闪耀
鹰肉在天空叼斗。静听无数金头
移向黑影
蓝宝石的死神注视着马头
未来的马头是变暗的马头,一道光线
不可知的世界毕竟阴沉
那就是未来
荡涤马头

头骨多么镇定,危蹑的生涯无边
一道光线,在马头后面
我看到明晃晃的绿荫困于秋天
金色田垄凸出地面
褐色的步行人又热、又长、又平淡。一道光线

深入平原,那杀我的平原
马头上的平原刀光飞快
我爱我的平原,了不起的平原
马头划过的平原忽明忽暗




麦地
-致乡土中国


我们来到这座雪后的村庄
麦子抽穗的村庄
冰冻的雪水滤下小麦一样的身子
在拂晓里 她说
不久,我还真是一个农民的女儿呢

那些麦穗的好日子
这时候正轻轻地碰撞我们-
麦地有神,麦地有神
就象我们盛开花朵

麦地在山丘下一望无际
我们在山丘上穿起裸麦的衣裳
迎着地球走下斜坡
我们如此贴近麦地

那一天蛇在天堂里颤抖
在震怒中冰凉无言 享有智谋
是麦地让泪水汇入泥土
尝到生活的滋味

大海边人民的衣服
也是风吹天堂的
麦地的衣服
麦地的滚动
是我们相识的波动
怀孕的颤抖
也就是火苗穿过麦地的颤抖
1987。11。15




向日葵
-纪念梵高


雨后的葵花,静观的
葵花。喷薄的花瓣在雨里
一寸心口藏在四滴水下
静观的葵花看梵高死去
葵花,本是他遗失的耳朵
他的头堵在葵花花园,在太阳正中
在光线垂直的土上,梵高
你也是一片葵花

葵花,新雨如初。梵高
流着他金黄的火苗
金黄的血,也是梵高的血
两手插入葵花的四野,
梵高在地上流血
就象烈日在天上白白地燃烧
雨在水面上燃烧

梵高葬入地下,我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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