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说对于芳邻PROXIMA,
那些涡状的银河外星云,
宇宙深处之访问。
总得有个把保镖的,
才可以派他到泰西去——
怕他烂醉如泥,有失国体。
就算他是个有点儿才气的吧,
倘若搭错了飞机可怎么办呢?
春 雨
一连好几天的春雨,
给大地带来了以无限的生机:
所以我的那些玫瑰插枝。
也都相继萌芽而生根了。
日益稀疏的我的短发,
枯叶般一叶叶的飘坠;
我脸上很难看的皱纹,
也比去年更加深了。
但我确实感觉到了——
有一种新鲜而又奇妙的精力,
从我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里,
发出了至极动人的歌声。
徐州路的黄昏
徐州路的黄昏
带三分古意:
几棵上了年纪的乔木
很可欣赏。
荧光灯的午睡方醒,
排着队,鞠躬如也,
正当我牵着爱犬散步,
打从这里经过。
灯是我们这一带的新客,
而树已成为多年之老友,
彼此间深深地默契。
太鲁谷
进入山中,乃得到一种静。
不是静谧,不是寂静,
或什么静悄悄的之类,
而就是一种东台湾的静。
高峰。瀑布。流泉。峭壁。峡谷。
在这里,应有猿啼,狼嗥与鹰呼。
但我所倾听良久而共鸣交响的
却是那些古老巨大岩石之沉默。
瞧!那边,苍翠中的土红:
供奉着许多开拓者之神位的
小小的长春祠,远远望去
是一件艺术品。
哦,太鲁阁。美哉!
就要象这个样子的一种结构
带几分神秘的,才叫做山。
而那些有花季的,
有香火的,都不算了。
七十自寿
既不是什么开始,亦尚未到达终点,
而就是一种停,停下来看看风景;今天
在这个美丽的半岛上作客,
我已不再贪杯,不再胡闹,
不再自以为很了不起如当年了。
让我独自徘徊,消磨岁月
在这属于我自己的小小的后院里
是好的:我乐意和十来棵
品种不同的玫瑰厮守者,默契着,
相看两不厌,无言以终老。
对于国家民族,我是问心无愧。
对于列祖列宗,子子孙孙,
以及毁我的誉我的同时代人,我想
我也已经交代得清清楚楚的了。——
然则,你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你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今天?
咦,怎么搞的!难道你还想再爬一次天梯
去摘他几颗星星下来玩玩吗?纪老啊……
读旧日友人书
读旧日友人书,
乃有多管弦之音从心窝里升起:
首先是一组浏亮的喇叭,
象一群蓝色的小鸟扑着翅膀;
而各种乐器的和声,
则有如波斯地毯之华美。
然后是变奏复变奏
从徐州高粱到金门大曲到旧金山的红葡萄酒
——几十年的往事,如看一场电影。
啊,这人生!究竟是怎么搞了的呢?
忽听得大提琴的一弓,
似乎有睡在长叹,
竟是如此其悲凉啊……
槟榔树:我的同类
高高的槟榔树。
如此单纯而又神秘的槟榔树。
和我同类的槟榔树。
摇曳着的槟榔树。
沉思着的槟榔树。
使这海岛的黄昏富于情调了的槟榔树。
槟榔树啊,你姿态美好地站立着,
在生长你的土地上,终年不动。
而我却奔波复奔波,流浪复流浪,
拖着个修长的影子,沉重的影子,
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永无休止。
如今,且让我靠着你的躯干,
坐在你的叶荫下,吟哦诗章。
让我放下我的行囊,
歇一会儿再走。
而在这多秋意的岛上,
我怀乡的调子,
终不免带有一些儿凄凉。
飒飒,萧萧。
萧萧,飒飒。
我掩卷倾听你的独语,
儿泪是徐徐地落下。
你的独语,有如我的单纯。
你的独语,有如我的神秘。
你在摇曳,你在沉思。
高高的槟榔树,
啊啊,我的同类,
你也是一个寂寞的,寂寞的生物。
战 马
在没有炮声的日子里,
不再长嘶引颈了的战马,
还是那么习惯地,
精力饱满地
跃跃欲试地,
举起前蹄来
坐奔驰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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亢霖诗选
绿袖子幻想曲 秋行 有一天 冬天 雪地 年龄 抒情诗 打柴 审判
绿袖子幻想曲
所有星空下的笛子
广场的翅膀,风的姐妹
用你们青翠的传说覆盖我
让我盲眼
让我在城市里骑马跨过雪山
让小末的梦里长满竹子
逝去的日子永远忘却
好的全部复活
让古代的隐者山庄秀美
侠士在流浪中面孔发热,永不受伤
梅花和好姑娘四季闪烁
让失去年代的木头,已死的木头
在桌椅门窗上仍然长叶,继续开花
让城市里和我一样卑微的少年们
都挺过成长的剥夺,青春的肮脏
让他们都在绝望里选择生命
不用从心上人手里接过自残的刀子
让他们都在城市坚持对美的爱情
最后都得到宝石般的小末
这庞大的幻想,在头上缝补做梦的敦煌
南面是呻吟的西藏
比众人都有福的艺人
幸运的忧伤笼罩着你,助你了此终生
用袖子为小末遮住了雷电和骨头
雪制的钟表劈开了夜空
车轮的滚动,果实成熟
日光牵引着风筝在水里游泳
秋 行
秋行的大树
紧抱我的双耳
飘浮着,侧行着
避过岁月,忘却泪水
病房前的车棚哗哗作响
这时我早已超过了预想的年龄
却还未长成清洁的飞翔者
在城市里我左手紧握黑暗
右手狠狠仍掉日记和往昔的女子
悲痛在身后轻笑着,抽掉我的远方
我丢失了曲子可以哼在嘴上
背负着妻子不能白头偕老
山谷的力量,秋天
无法从嘴上摘掉、飘香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呼啸的野花
找到了践踏的美丽
秋天是骄傲的
有一天
有一天掏出所有的钱币
向堂吉诃德和桑丘——
换一匹瘦马
坐在磷峋的马背上轻轻吟唱
吟唱清澈的羔羊和根根树枝
玲珑的世界装饰玲珑的爱情
在战斗中生长
在失败里欢呼
再也不要屋檐和狭小的门窗
有一天掏出所有的钱币
向堂吉诃德和集丘——
换一匹瘦马
站在灰色的风车上成为巨人
从此懂得了醇酒和含泪的幽默
以鲜花作情人
以鲜血为伴侣
那滚烫的年代多令人沉醉
有一天掏出所有的钱币
向堂吉诃德和桑丘——
换一匹瘦马
条条云朵轻盈地流动
铠甲上镶满了救世主的诗篇
为爆发而沉默
为沉默而爆发
在翠绿的清晨拥抱着死去。
哦,堂吉诃德
哦,桑丘
在我心中你们圣洁犹如天神
冬 天
冷冷的风里
自行车和我无处可去
这个城市,
到处是交叉的墙
人,
隐匿在衣领和眼睛后面
空气里充溢着秘密
这些秘密
由汽车和酒瓶贯穿起未
不停地发表
朋友们有各自的活法
他们的书桌上
堆满幸福和灾难
泥土和水
彼此毫不相干
一只鸟
沿着雪地滑行
好冷呵
预言在行进
雪 地
在雪地里
我最明亮,最无知
谁见过我童年的粗糙
我流泪的时候
其实是背对着泪水啊
在雪地里
我不摇晃,不叹息,
我以为是秘密的
其实早已公开
年 龄
昆虫的嘴巴,阳光的推迟
道路是失败的门
愤怒的车站,绝望的句号
筷子夹起了少年的树木
恐惧的玫瑰,穿过盲目的雪野
睡眠边缘的游荡、刮擦、进入
眼球点亮的金字塔
时针是骨,分钟是肉
青春和长发的小小风暴
母亲无能为力
抒情诗
神在广场上说话
自行车擦伤的神一
用泪水,清洗被弄脏的鸟翅
一半是玻璃,一半是盐
微笑的、疼痛的神
在广场上说话
早起的清洁工披着星群
清洁工在动作里更爱妻子了
茉莉花香轻托轻放地扫地
微笑的神,疼痛的神
广场上的神不要斗篷
幸福的孩子
在蜡笔里丢失了加法
打 柴
在这个清晨
阳光照出了柴和柴的区别
在山间行走的樵夫象一个梦
马背上流淌的前生照亮了峰峦
小茅屋离山有好远好远
头巾碎裂为一路的晨星
樵夫原本是一个猎人
打猎的生涯起源于一只鹿
闪电中猎手的泪水打湿了河水
从此弓箭换成了柴刀
我是不穿鞋子的古怪樵夫
只打女性气质的柴
我要用所有打来的柴
烧掉人和神的区别
在这个清晨
没有妻子的樵夫要打足够的柴
他用右手持刀劈树,顺着根
他用左手拿钩将高处的木头钩下来
他累了,他蹲下去喝水
小溪映出他的面容
他站起来,向前赶路
小溪在他身后缓缓地流
审 判
这是城市熄灭翅膀的一贯枪械
这是窗口探出的一只长号
旷野的叛徒背对众人
没有童话,没有童话
一个觉醒前的肉体抓不住大雪
一个我,看不见缠绕高楼的鸟泪
一个孩子要逃学到过去的婚礼
没有童话,没有童话
先知就住在市侩的笑脸里
被凌辱的先知要住进书本
偶尔的斧子,冷淡的斧子
斧子无力得救
让失去乡村的婴儿痛苦地成长
成长为伐木者饱含欲望
杀死马的是城市,不是自行车
杀死孩子的是成人,不是年龄
杀死爱情的是成长,不是婚姻
在死寂的高傲里咬不住泪水
没有童话,没有童话
选自民间诗刊《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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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蓝诗选
蓝蓝(1966… ),原名胡兰兰,出版的诗集有《含笑终生》(1990)、《情歌》(1993)、《内心生活》(1997)。
大河村遗址 如今我黑黑的眼睛 在小店 那个秋天 肉体的桥 谈论人生 一件事情 让我接受平庸的生活 让那双爱你的手靠近 在有你的世界上 寄 习作
大河村遗址
又一个大河村。
乌鸦在高高的杨树上静卧着
成群的麻雀飞过晒谷场
翅膀沾满金黄的麦芒
它们认出我。
微风还在几年前吹过
没有岁月之隔
我难道是另一个?
黄昏,长长的树影投向沙丘
又到了燃生炊火的时候
熟识的村民扛着铁锹
走在田埂上
牛驮着大捆的青草
像从前一样。我闪到一旁
没有岁月之隔
只有大河村,这一动不动的
滔滔长河。
如今我黑黑的眼睛
如今我黑黑的眼睛
比写在树上的夜醒得更早
比赤麻鸭更早看见
北方青青的麦苗
如今积雪是可以记起的往事
可以在槐花下吟唱的过去
如今杨穗掉在田头
地米菜像恋爱的眼睛布满小路
我看见杏树金色的微风翻动
在墙头弄出斑斑驳驳的花影
仿佛这一切从另一个春天传来
是另一个人迈动我轻快的双脚
如今暖暖的风早已吹远
地虫在苏醒后的恐惧里忙碌
如今我不再想下一个春天
那里已经不会有这张忧伤的脸
在小店
去年的村庄。去年的小店
槐花落得晚了。
林子深处,灰斑鸠叫着
断断续续的忧伤
一个肉体的忧伤,在去年
泛着白花花悲哀的盐碱地上
在小店。
一个肉体的忧伤
在树荫下,阳光亮晃晃地
照到今年。槐花在沙里醒来
它爬树,带着穷孩子的小嘴
牛铃铛 季节的回声
灰斑鸠又叫了——
心疼的地方。在小店
离开的地方。在去年
那个秋天
我的爱,那个秋天的臂弯
也许是所有秋天的去处
我见过你,像一棵绿菠菜
从土里长到我面前
收豆子的时候,月夜
或是你坐在田埂上
草又软又香
天空有些薄云,头顶的杨树
哗哗地唱着老叶子最后的忧伤
忘了什么?时光
还是你自己?
让我想一想,我的心
一只黑亮的蟋蟀,孤单的风
我听你说:
为了配得上它们……
你害羞地扭头望着树林
那里藏着一窝鸟
你眼睛里藏着一个钟神
我突然停住——
像一个亡逝在秋天的人
肉体的桥
幻想之后,人啊
你将什么也无法创造
你将看到一个人的思索
宁静和光芒就是影子的生活
在奇迹尚未发生之前
杨树就是杨树
就是秋天光秃秃直立的词语
因为幻想它有肉体的桥
温暖,而且它的歌声的笔
造出柔软的嘴唇
它只是微笑:当它面对
人类的全部的忙碌与喧嚣
谈论人生
他好像在讲一本什么书。
他谈论着一些人的命运。
我盯着他破旧的圆领衫出神。
我听见窗外树叶的沙沙声。
我听见他前年、去年的轻轻嗓音。
我看见窗外迅速变幻的天空。
不知何时办公室里暗下来。
他也沉默了很久很久。
四周多么宁静。
窗外传来树叶的沙沙声。
一件事情
关掉灯
我 摸着桌子一角
在黑暗中
我要坦白
一件事情。交待
它的经过
——这个世界对我的失望
现在它
扎在我的肉体里。
就在从前
它的信任 爱
留在我的肉体里。
我允许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