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百年华人诗歌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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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百年华人诗歌选集-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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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巴说话


开心的哑巴叫不出自己的名字
虽然爱情深藏在他的内心
他是一位穿素花格裙子少女的
传记作者
他掌握她最日常的呼吸 

听说三只醒着的老虎
吓不倒一个哑巴。三份红色的表格
收买不了一句实话。 

而支部书记却有自己的看法
他将看法散布在一个小小的团体里
对于哑巴,表情并不是一种
致命的打击 

我听到过另一种版本的传说:
在领袖的身后,一个哑巴说:
啊??!
他的声音包含着口水
并将肺病传给了世界 




夏天穿白裙子的王小淇


电厂的灰墙上写满了暗语
它们分别属于一些秘密的夜晚
灰墙的投影使黄昏变得纯洁安全
黄昏属于 王小淇

夏天穿白裙子的王小淇
她已有过几次伤心的哭泣

有时王小淇不说话
王小淇眼泪潸潸,她不读小说
她讨厌用文学去蛊惑一个少女的青春

她说她的青春只属于一个人
“找一个人就是那样费尽踌躇。”
他从一堆人里成长,像一颗高傲的谷穗
王小淇迎着风,夏天吹开她的白裙子
她说她就要闭上眼睛……
但她还是听到了虚伪的双唇

1999年的电厂应该动荡无比
王小淇只关心电厂后面的阴影





             
敌人

   “是啊,敌人已经攻进了城门
    我们却一无所知”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国王在想像中
完成了与女同学的爱情
现在,他必须面对
几个造反的工头和一两个密谋的
大臣。

女儿们,
将城门打开,让百姓们
生起庸俗的炉火。
把护城河里的红鲤鱼交给厨子
午饭过后,让我们想想有什么事情没做——

敌人,可恶的敌人
趴在墙头窥探虚实,口水
流了一地。空气中
弥散者谎言发酵的余味,和敌人
得意的表情如找到了淫乱的证据。
国王记住了敌人的红帽子和他那只
发炎的胃,可恶的敌人
天亮之前,看城堡里百姓的国王
如何收拾你——

国王将刺儿梅和鼠药种下
他在想像中完成了一次交锋……


1999-2





我的厨子,我的下人(组诗)    


1、日记 
颉刚来,把他买的《汪梅村集》和《唐氏遗书》送给我看。
云五来谈,甚久。
狄楚青邀吃午饭。
饭后到自新医院看惕予夫人。
访铁如,他后日由海道北上。
路遇寅初,略谈。访独秀夫人,不遇。
     ——摘自《胡适的日记》1921、8、28 

2、自责
读一封来自菲律宾小镇的信
“生活自然是很琐屑的
正常而卑下 像沃克小镇的自由市场”
窗外的积雪猜不透热带此刻的心情
我的杯子里盛满了隔夜茶 
在这样的冬季
翻检往日的书信是一种难得的自责 

3、雷同 
狂热的台球爱好者杨林
杨林的老婆胖西莲(美丽的西兰花呀)
开心的事是与他们闲聊,与他们一起吃午餐 
三个人的小酒馆
老板娘抱怨生意不好干
她的下唇被菜谱越磨越薄
她的胃已对鱼虾失去了感觉
当她把沉重的身子斜依在柜台上
她的快乐说明此刻她确实很快乐 
哦,我宁愿低头忍受脚下的污秽
也不愿看那平庸的微笑
我知道,我在不折不扣地与他们雷同 

4、国王
“小人物有一个帝国
大人物只有一个园子”(佩索阿语)
在暮冬的帝国里抬起头来
午饭的浓香让我感到胃疼
坐在窗前,喧闹的市声制造着无边的噪音
——它们在我的四周挂满了垃圾桶 
我成为倾听垃圾咳嗽的伤心国王
过分的郁闷让我跳起滑稽的踢踏舞 

5、虫子
每天带回一些蔬菜、纸张和消息
每天将生活的垃圾清出房去
我在八十平方的天地里呼吸、吵嘴、做爱
像个虫子
身体越来越软,头发越来越稀 
一个温暖而又合格的家
体面而又忙碌的单调
——单调是虫子制造的伟大事故 

6、儿子 

我的儿子和我拥有同样的作息时间
一个两岁的小子,就开始撰写虫子的生活史
他的早餐与我同时进行
他午睡,我哈欠连天
他十点一刻进入梦乡
我已无力再打开一本沉重的书
他在梦中叫一声爸爸
我赶紧把他的嘴捂住 

7、在冬天里

在冬天里
设计夏天让我彻底难眠
我熟悉夏天的每一片树叶,每一滴泪水,
每一个肿胀的淋巴结
沃克镇光屁股的孩子和他们打成绺的发丝
漫长的夏季将永远留在那里
此刻我等待他们的来临
他们的笑声敲打着我微微跳动的太阳穴 

8、风暴 

靠着对内心的深入,我写出一首首诗
我依靠不属于自己的这些印象而活着
它们在一些风平浪静的生活中制造风暴 

9、糟糕 

应该经常抬起头来看看窗外
阳光死鸟般顺从、妩媚,整个城市的肺都在
鼓涨,在快乐的积尘中欢唱
生活却在自然地流动,似乎没有什么比这更糟糕
但更为糟糕的莫过于让我们看到
尚有一种不可测量的渴望 在我们心中
将单调持续变得繁荣和丰富 

10、旧信、厨子、下人

哦我多么忧伤地看到这一切——
  尘封的书中掉下一封旧信
  她向我回忆那次无意的邂逅
  准备罢工的厨子烧好了青鲫鱼
  它的味道有一种大海的丰富
  老家河北的小翠解下了围裙
  她拿起了去年的旧日历转身下楼 
我的忧伤来自于一种自虐
其实我多么希望看到这一切:旧信、厨子、下人




她的苍白是一种状态


她从不与人交流心情
烦恼时就将头发染黄
偶尔高兴时就将黄染得更黄
她从不与人交流心情 
经常出门但并不是经常有事
小小的手提包可带可不带
她不会动不动就生气、跺脚、打人
她一直保持着良好的饮食和睡眠 
关心对她是一种累
悲伤对她是一种醉
她的身体适合做各种运动:仰卧起坐、引体向上
她敲门的动作总是害羞但不迟疑 
我曾试图成为她的第二任房东
当我们谈到钱时,她就甩手离去
她倒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但这次她说她是认真的 
去年秋天她曾哭过一次
今年春天她又哭了——
连季节都发生了那么大的变化
她却在新鲜的风中无所事事 

2000、3 




寂寞的人大叫三声


寂寞人的晚餐并不快活
他对着刀叉说话,对着食物说话
他听到的回音
对他是一种蔑视

寂寞的人住在一楼
寂寞人的身高就是他的海拔高度
他一生都没能登上二楼去挽留他的妻子
〃臭娘们儿!〃
他宁愿与流言蜚语为伍

寂寞人的四肢美丽修长
他的嗓子已冰冻三尺
寂寞的人大叫了三声
就叫醒了三米外的恐怖





作一个乡绅安度晚年


乡下的母亲带来了对记忆的
修补——村庄已涨破了公路,
桑园已改成了公墓,村长曾三易其主,
你的小学同学栗文,他如今是大队支书。

九丽刚刚生完二胎,祥仲去了福建一带,
王才听说在新疆出事了,村里最傻的傻子,
在三年前死于交通事故……

坐在城市暗淡的星光下,一个
胸怀大志的诗人浮想联翩——
在鱼塘的东岸建一所宅院,古旧的藏书
将四壁装点。朋友来了有好酒,邻居来了
有好烟。东家娶亲,要去要去;西家添丁,
恭喜恭喜;和乡长不是外人,对县长
要讲点客气。

常诵三坟五典,偶著妙手辞章。
同乡后学要提携,山中隐士常往谈。
糟糠老妻不下堂,使唤丫头勤慰勉。
东家长,
西家短,
作一个快乐乡绅安度晚年!





日不变 


一个七十多岁的人  仍在怀念童年
“就像在眼前呀,一眨眼……”
不知道时间是怎么走的。
我想 时间应该是这样走的:
走了一天,和走了一月,和走了一年
基本上是一样的
能区别的 只是日出、日中、日落
日不变
童年也就不变。
因此 一个人总怀念他的童年
一个七十多岁的人
仍然活在他的童年,越老 童年越清晰 

“童年就是一个人的一生呀!”
一旦开始,
他便结束了。 



灵石制作
 

 杜运燮诗选
杜运燮(1918… ),出版的诗集有《诗四十首》(1946)、《晚稻集》(1988)、《你是我爱的第一个》(1993)等。

赠友 盲人 追物价的人 被遗弃在路旁的死老总 Narcissus 秋




赠友


我有眼泪给别人,但不愿
为自己痛哭;我没有使自己
适合于这世界,也没有美丽的
自辟的国土,就只好永远

渴望:为希望而生;在希望里
死去,终于承认了不知道
生命;接受了它又挥霍掉,
只是历史的工具,长路上的

一粒沙,所以拼命摆脱
那黑影,而他们因此讥笑我;
这就选择了寂寞,热闹的寂寞,

用笑声骗自己,飘浮在庸俗
生活的涡流里,而渐渐,我就说,
我是个庸俗主义者,无心痛哭。





盲人


只有我,能欣赏人类的脚步,
那无止尽的,如时间一般的匆促,
问他们往哪儿走,说就在前面,
而没有地方不听见脚步在踌躇。

成为盲人或竟是一种幸福;
在空虚与黑暗中行走不觉恐怖;
只有我,没有什么可以诱惑我,
量得出这空虚世界的尺度。

黑暗!这世界只有一个面目。
却也有人为这个面目痛哭!
只有我,能赏识手杖的智慧,
一步步为我敲出一片片乐土。
只有我,永远生活在他的恩惠里:
黑暗是我的光明,是我的路。





追物价的人


物价已是抗战的红人。
从前同我一样,用腿走,
现在不但有汽车,坐飞机,
还结识了不少要人,阔人,
他们都捧他,搂他,提拔他,
他的身体便如灰一般轻,
飞。但我得赶上他,不能落伍,
抗战是伟大的时代,不能落伍。
虽然我已经把温暖的家丢掉,
把好衣服厚衣服,把心爱的书丢掉,
还把妻子儿女的嫩肉丢掉,
但我还是太重,太重,走不动,
让物价在报纸上,陈列窗里,
统计家的笔下,随便嘲笑我。
啊,是我不行,我还存有太多的肉,
还有菜色的妻子儿女,她们也有肉,
还有重重补丁的破衣,它们也太重,
这些都应该丢掉。为了抗战,
为了抗战,我们都应该不落伍,
看看人家物价在飞,赶快迎头赶上,
即使是轻如鸿毛的死,
也不要计较,就是不要落伍。





被遗弃在路旁的死老总


给我一个墓,
黑馒头般的墓,
平的也可以,
像个小菜圃,
或者象一堆粪土,
都可以,都可以,
只要有个墓,
只要不暴露
像一堆牛骨,
因为我怕狗,
从小就怕狗,
我怕痒,最怕痒
我母亲最清楚,
我怕狗舐我,
舐了满身起疙瘩,
眼睛红,想哭;
我怕看狗打架,
那声音实在太可怕,
尤其为一根骨头打架,
尖白的牙齿太可怕,
假如是一只拖着肉,
一只拉着骨,
血在中间眼泪般流,
那我就要立刻晕吐;
我害怕旷野,
只有风和草的旷野,
野兽四处觅食:
它们都不怕血,
都笑得蹊跷,
尤其要是喝了血;
它们也嚼骨头,
用更尖的牙齿,
比狗是更大的威胁;
我害怕黑鸟,
那公鸡一般大的鸟,
除在夜里树上吓人,
它们的凿子也尖得巧妙……
我怕,我怕,
风跑掉了,
落叶也跑了,
尘土也跑了,
树木正摇头挣扎,
也要拔腿而跑,
啊,给我一个墓,
随便几颗土,
随便几颗土。





Narcissus


一切是镜子,是水,
自己的影像就在眼前。

不要纠缠在眼睛的视觉里。
心灵的深处会为它绞痛,
流血;心灵的高处会为它
铺乌云,挡住幸福的阳光。
那就会有一片忧郁——
没有方向和希望,
没有上下,记忆的轰响串成
无尽的噪音……

于是一切混乱。
生命在混乱中枯萎,自己的
影像成为毒药,染成忧郁,
染成灰色,渐渐发霉、发臭……
但是,能看到镜里的丑相的,不妨
耸一耸肩,冷笑一声,对人间说:
“能忘记自己的有福了。”然后
搅浑了水,打破镜子。

1942年








连鸽哨都发出成熟的音调,
过去了,那阵雨喧闹的夏季。
不再想那严峻的闷热的考验,
危险游泳中的细节回忆。

经历过春天萌芽的破土,
幼芽成长中的扭曲和受伤,
这些枝条在烈日下也狂热过,
差点在雨夜中迷失方向。

现在,平易的天空没有浮云,
山川明净,视野格外宽远;
智慧、感情都成熟的季节啊,
河水也像是来自更深处的源泉。

紊乱的气流经过发酵,
在山谷里酿成透明的好酒;
吹来的是第几阵秋意?醉人的香味
已把秋花秋叶深深染透。

街树也用红颜色暗示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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