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是孩子》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永远是孩子- 第3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走进法院时法庭还在午休,梁平他们跟公判检察官见了面,确认了伊岛先出庭梁平后出庭的事。搜查本部方面的专任检察官也来旁听,看见梁平,深深地点了点头。
  梁平和伊岛都是检察院方面的证人。辩护方所强调的是被告人在被捕时警察有违法行为,如果只有这么一条,被告方将是非常被动的。被告的辩护律师只不过是一个热心人权问题的人,法院指定的律师跟被告连意见都没有充分地交换过。所以说,律师们关心的只是检举警察的办法以及代用监狱存在的问题等等,完全是为了申明他们自己的主张。
  检察院方面呢,为了不致引起新闻媒体的大肆渲染,有意让伊岛和梁平站在证人席上。下午1点,伊岛被叫上法庭,梁平在休息室等候。伊岛的证词在公共场合下已经重复过多遍,无非是梁平在逮捕罪犯时行为正当,没有问题。
  法院的工作人员在楼道里接二连三地打着哈欠。天气太热,夜里睡不好,白天没精神。听笙一郎说法院快该放暑假了。
  三天前,梁平接到笙一郎的电话,说是股东总会已经结束,事务所工作不那么忙了,优希的弟弟聪志请了一个礼拜的假,但是,聪志去四国调查双海儿童医院的事还没告诉优希,言外之意是没有自己一个人去见优希。
  梁平不明白,笙一郎为什么这么谦让。半个小时以后,法庭叫梁平上证人席。走上证人席的过程中,梁平看见股长久保木、警察本部方面的专任检察官、伊岛等人都坐在旁听席上。
  站在证人席上,梁平抬起头来,只见穿着黑色法官服的审判长正用毫无表情的眼睛看着他。陪审员差一点儿就打出一个大哈欠来,赶紧忍住了。
  梁平感到侧面有人盯着自己,是被告人贺谷。贺谷穿着牛仔裤、白色恤衫、凉鞋,尽管被人押着,仍然伸着脖子,不服气地瞪着梁平。面颊消瘦,胡子拉碴,比以前显得更加阴冷。半张的嘴露出被梁平在地板上碰断的门牙。
  “证人宣誓!”
  梁平宣完誓,眼睛看着审判长头部上方,努力无视贺谷的存在。检察官让梁平讲述逮捕贺谷时的情况,梁平按照以前回答过的,重复了一遍。检察官脸上浮现出一丝嘲笑:“你把手枪塞进被告的嘴里,有这事没有?”
  “没有。”梁平马上回答说。类似的问题接踵而来,梁平一概否认。梁平把周围的情况跟自己的感情完全切断了。从小就习惯了这样做。感情切断之后,怎么挨打都不觉得疼,撒多大的谎都不会受到良心的谴责。伤害别人也好,被人伤害也好,都可以泰然处之。
  轮到被告的辩护律师提问了。问的比检察官露骨多了,诸如逮捕时有没有暴力行为等问题都追究起来。梁平也都平静地否定了。40岁左右、瘦瘦的辩护律师让梁平看着被告:“请你看着被告。你看看,门牙断了。是你弄断的吧?如果不是你弄断的,如果你问心无愧的话,你就没有理由不敢看!是你弄断的,没错儿吧!”
  检察官提出异议。审判长都认可了,梁平却冷静地看起贺谷来。
  “你用手枪顶着被告,威胁被告,没错儿吧!”
  贺谷配合着辩护律师的提问,故意张开嘴,把舌头从断掉的门牙处伸出来让梁平看。
  “没有,不是我弄的。”
  梁平回答得很干脆。回答之后,梁平反问律师:“我想反过来问问你,这个人干的事你看见了吗?被伤害的孩子你看见了吗?你在要求我看这个人之前,应该先去看看被这个人伤害的孩子们!”
  没等律师答话,贺谷先说话了,声音低沉,但很有威慑力:“你小子跟我有什么区别?你小子的病跟我一样,你自己心里最明白……你小子以前肯定跟我一样遭过白眼。”
  梁平盯着贺谷。贺谷挑衅似的摇动着从断掉的门牙处伸出来的舌头。梁平内心切断的感情开始慢慢地接合起来,一股热流在胸中涌动。
  贺谷皮笑肉不笑地接着说:“马上就会真相大白的。你小子,跟我一样想干坏事……打小孩子,踢小孩子,让小孩子跪下,把你那个玩艺儿塞到小孩子嘴里,你都干过吧!”
  “被告人,安静!”审判长警告说。贺谷两边的押解员用力向下按住贺谷的肩膀,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贺谷呢,反而更来劲了:“你小子一定杀过人了,不是一个就是两个。以后你还得杀人。我进了大牢就不要紧了,可你小子还会接二连三地干!变本加厉地干!你还得杀孩子,杀女人!”
  “被告人!”审判长大声警告着。
  贺谷跟疯了似的继续嚷嚷:“你小子小时候被谁干过,被你爹干过吧!”
  梁平站起来向被告席走过去。他已经看不见周围的世界。不知道什么时候,憎恶涌上心头,冲上大脑,使他完全失去了控制。他朝贺谷扑过去,伸手就要掐他的脖子。
  押解员吓了一跳,赶紧往后推梁平。
  梁平越发愤怒,跳着向贺谷扑上去。
  “证人!”
  “住手!”
  法庭上叫声四起,法庭的工作人员都纷纷上前劝解。
  贺谷狂笑起来。审判长喝令贺谷退庭。贺谷被押解员拉着往外走的时候还在朝审判长狂笑着大叫:“看见了吧!那小子当时就是这样,差点儿杀了我!只不过那时他有枪,也是这副样子!你们把我抓起来,也应该把他抓起来!那小子更危险!”
  梁平甩开法院工作人员的手,又向贺谷扑过去。
  “有泽!”有人大吼一声,那声音完全压倒了贺谷的狂叫,梁平像被打了一记耳光似的僵在那里,朝发出吼声的旁听席转过头来。伊岛已经来到旁听席的最前排,向前探着身子瞪着梁平。他的身后是股长久保木和搜查本部方面的检察官,表情都非常严肃。梁平身上的力气一下子跑光了,他摇摇晃晃地回到证人席上的时候,审判长宣布休庭。
  回到警察本部,梁平立刻被刑警部长叫去了。刑警部长已经接到了检察官的电话,满脸不高兴。看见梁平进来,坐在那里什么都没说。部长让搜查一课的课长汇报了当时的情况。梁平一直低着头,没为自己辩解一句。伊岛和久保木也被叫来教训了一顿。梁平被罚一周不准上班。

  梁平回到野毛山公园附近自己的公寓里,闭门不出。在这一个星期里,梁平什么都没干,除了上街买点儿吃的,就是一个人喝闷酒。伊岛每天给他来电话,除了安慰他以外,还跟他说判决的进展情况。
  这次的审判长,据说是一个对迫害儿童罪持从严态度的法官,认为这次法庭骚乱是被告人故意挑衅引起的。为了避免进一步刺激被告人,辩护方也不再要求梁平出庭。
  “没关系,这次的处分也就是一个礼拜不上班。”伊岛用非常轻松的语气说。
  梁平心里却不轻松。他很想见见谁,很想跟谁说说心里话。这天中午,他借着酒劲儿拿起了电话。
  “您好!这里是多摩樱医院。”梁平听到医院总机的声音之后,犹豫了一下又把电话挂断了。梁平拿起一瓶威士忌,对着瓶嘴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大口。
  “为什么……”他自言自语地嘟囔着。
  为什么一定要跟笙一郎一起去见她呢?既然想见她,一个人去有什么不好?我为什么要谦让?笙一郎这家伙不是也一个人去过了嘛。这家伙明明想单独去跟她见面,还非要说什么三个人一起见面。什么他自己没有资格啦,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为什么?想要就说想要,这有什么不好吗?没有那样做,是错误的,只会给别人带来伤害。难道不是这样吗?
  不!我们这些人,已经不会从自己的嘴里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希望和欲求了……得到的人不是自己所爱的人,得到的东西也不是自己想要的东西,其结果伤害了别人当然不必细说,伤害最深的说不定是我们这些人自己。
  心里堵得慌,痛苦极了。梁平又抄起了威士忌。
  


  6

  
  7月7日,日本的七夕【注】。天气还是那么热。
  
  【注】日本古代遵从中国的习惯,正月、端午、七夕等节日都是按农历。到了明治时代,奉行“脱亚入欧”的政策,这些从中国传来的传统节日也都逐渐改为公历。——译者注
  
  午间新闻说,关东地区的气温已经超过摄氏38度,有的地区将近40度。日比谷公园里,山茶树旁边的长椅上,笙一郎正坐着闭目养神。
  百日红【注】的树荫里,只能感觉到一点点风。虽然已经下午3点了,太阳还是那么毒。笙一郎的内衣都湿透了。但是,人多的地方就算有空调,也让人感到憋闷得受不了。笙一郎觉得有必要在没人的地方放松一下紧张的神经。
  
  【注】又名紫薇,为落叶乔木。树高可达10米,树身大可抱合。树皮薄片状,剥落后灰绿色或灰褐色。单叶对生,椭圆形,长3~7厘米,圆锥花序着生于当年枝端,花呈白,红、紫等色,花径3厘米,花期长,6~9月。蒴果近球形,种子有翅。紫薇有一特性,如果用手轻轻搔它的树干,大地虽无风,但全树由基部到顶端枝全身摇动,有似人怕痒,俗称怕痒花、怕痒树、痒痒树。对二氧化硫、氟化氢、氯气等多种有害气体,均有较强的抗性,并能吸收一定量的有害气体,是工厂、城市、居民区绿化的好材料。——欧阳杼注
  
  笙一郎正在处理一桩土地租用方撤走的诉讼案,他是土地所有者一方的辩护律师。
  根据合同的规定,土地租用方赚的钱有土地所有者一份。可是土地租用方以借地权优先为由不肯给,经调解也毫无松口之意。于是笙一郎就委托了他认识的一家信用调查所,全面调查对方平时的言行、秘密,以及过去的污点,想方设法贬低其人格。这是为了使调解有利于己方的常用手段。
  更恶毒的手段还有不少。在不触犯法律的前提下,不择手段地把对方逼得走投无路,以达到攫取钱财和保护钱财的目的,是天经地义的。这在霞之关【注】一带已经成为一条畅行无阻的真理。
  
  【注】霞之关,东京的地名,日本国家行政机关集中的区域。除了防卫厅在新宿以外,日本政府的所有省厅都在这里,笙一郎经常出入的法务省也在这里。——译者注
  
  笙一郎使用这些手段,一直一帆风顺。尽管多少有些肮脏,不用说他不感到累,就是伤害了对方,他也是心平气和的。当然,钱包跟着也就鼓起来了。表面看来,作为工作,使用这些手段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而在实际上,现实世界的种种变故,已经跟笙一郎的感情完全分离了。
  既然已经切断了感情这根弦,就不可能再去体察别人的事情,别人的眼泪,别人的痛苦,而是能够冷静地对待一切。即使大脑理解了对方的痛苦,内心也不会动摇,必须要做的事总是机械地去做。
  在这附近工作的人,恐怕大多数都采取了跟笙一郎同样的方法在那里生活吧。
  眼睛看着,耳朵也在听着,而心里并不想接受。为了避免自己的感情跟对方的感情相呼应,装出某种表情,挑选某些词语,筑起一道心灵的防线。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也许做不了这种需要冷酷的心才能做的工作。或者可以说,这种切断感情之弦的处世术,是为了适应这个社会,自然而然地学会的。
  但是,最近的笙一郎,即便是为了工作,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坦然地使用那些狡猾的方法和肮脏的手段了。他在勉强自己那样做,觉得很累。这是因为见到了优希,更是因为跟优希和梁平的聚会。过去三人在一起度过的日子,由回忆变成了现实。
  现在的笙一郎认为,即使伤害了对方也能做到很坦然,很平静,是对那个时候的自己的背叛,是对那个时候满怀着信赖、同情和宽容的自己的污辱。
  笙一郎睁开眼睛,仰头看着附近的百日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百日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枝叶茂密,无数的花蕾结在枝头,鼓鼓胀胀的,好像立刻就会绽放开来。绿树飘香,沁人心脾。
  虽然比不上在双海儿童医院住院时爬过的明神山,但如果能在如此清爽的环境中度过生活中的每一天,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可是,这个梦想还有可能实现吗?……这个世界毁灭的时候,前来拯救现在的自己的人,还会出现吗?……
  笙一郎的手机在他的上衣口袋里叫起来,笙一郎掏出手机,稳定了一下情绪,按下了通话按钮。
  “我是久坂。”是聪志的声音。
  聪志请了一周的假,今天是最后一天,而且说好回来以后直接去事务所处理积压的文件,连第二天早上的工作笙一郎都给他安排好了。所以笙一郎非常严厉地问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