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是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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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是孩子-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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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的东西可以到食堂的冰箱里去偷。到了晚上就没人了。”
  “一个月,能走到哪儿呢?”
  “你想去哪儿?”
  长颈鹿把烟头儿塞进了蚂蚁窝:“东京、大阪、美国、欧洲、非洲……结果呢,也许走到哪儿都一样。”
  “对,这世界的末日就要到了。”
  “所以我更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我可不想在这儿干等着世界末日的到来。”
  刺猬把埋着蚂蚁的高高的沙堆一脚踩下去:“他们是他们,能挣钱的,能出名的,长得漂亮的,想跟长得漂亮的结婚的,在那里你争我夺。可是呢,这帮家伙已经累了,烦了。这个世界谁都不喜欢了……所以呢,最后是一起毁灭,让他们以毁灭来迎接世界的末日吧!”
  长颈鹿像戏剧中的演员那样哈哈大笑着:“但是,我们,从出生的那天起,就拒绝成为什么伟人、名人,所以呢,我们也被这个世界拒绝了。现在,轮到我们嘲笑你们这些担心世界末日的到来,急得嗷嗷直哭的家伙了。你们一直争过来夺过去的东西是臭大粪,不值得我们往上头吐睡沫!”
  刺猬对长颈鹿笑着:“长颈鹿,说得好!现在轮到我们了。对于我们这些一直被拒绝被否定的人来说,世界的末日,也许就是我们的机会。”
  “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我们没有被这个世界同化,世界沉没的时候,我们也许不会沉没。”
  “什么?什么是同化?”
  “就是变成一样的东西。
  “你歪门邪道的书看得太多了。你是不是就一直想成为大人物啊?”
  刺猬忍着没发火:“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我爸爸留下的书我看了不少,自然就记住了。”
  长颈鹿嘲弄地说:“是吗?世界沉没了,地面也就沉没了,只有我们在半空中飘着,你爸爸的书里没写着吧?”
  “不过,我们沉没的时候,说不定会有人来救我们。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说人类,比如说天使啦,人鱼公主啦,这些故事书你也看过吧?”
  “人鱼公主?不就是那些无聊的童话故事吗?”
  “也许吧。
  刺猬扔掉烟头儿站起来,把脸贴在网状铁栅栏上往外看。从这里可以看到松森林,看到海滩,看到大海。平时,动物园里的孩子们不经允许是不能到海边去的。突然,沙滩上出现了一个陌生的身影,瘦瘦的,好像是一个无依无靠的人,正朝着大海一直走过去。那是谁?由于距离太远,连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刺猬盯着那个身影对身后的长颈鹿说:“有人正往海里走。”
  “连洗海水浴都没人来的鬼地方,哪会有人。是你的错觉吧?”
  “真的!不过,我不敢肯定是不是人。”
  长颈鹿站起来也想往外看,因为个子矮,拼命踞起脚尖,总算看到了海边。那人全裸着身体,除了左手腕上的一点白色以外,全身皮肤都是浅粉色的。那人打算干什么?分明是在毫不踌躇地往海里走。脚下蹚起的水花,在阳光下,火花般闪耀着。海水已经没过那瘦瘦的身体的膝盖,被浪打湿了的、太阳照射着的浅粉色的裸体,包裹在耀眼的银色的光芒里。
  两个少年惊呆了。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分明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如果世界毁灭的话,她不就是前来拯救我们的天使吗?她不就是前来拯救我们的人鱼公主吗?她,也许是他,对残酷的现实已经绝望,对世界马上就要沉没已有预感,要到大海的那一边去。
  “怎么办?长颈鹿!”刺猬叫道。
  这时,长颈鹿已经抓住网状铁栅栏攀了上去,刺猬见状也顾不上再说什么,紧跟着也攀了上去。二人翻过铁栅栏,朝海边狂奔而去。
  


  3

  
  海水已经没过了优希赤裸的前胸。一点儿都不觉得冷。习惯了的话,海水里比外边更暖和也说不定。合上眼睑,橘黄色的宇宙变得无限宽广起来。海浪打在身上,眼睑里的宇宙在颤抖,橘黄色的世界充满了诱惑。啊,回到生命之源的大海里去吧。活了11年了,回到大海里,在深深的海底,躺在海草的怀抱里,身心得到永远的放松吧!优希这样祈祷着。
  身后好像有谁在叫,既而叫声被涛声吞没了。哪会有谁在叫,只不过是自己一方的愿望罢了,大概是心灵深处发出的求救的呼声吧。她的光脚踩着海底的沙子,向大海更深处走去。
  求救干什么?像现在的自己这样活着,不是一件更痛苦的事吗?不过……优希站住了。不过,如果能借助于海,借助于光,溶化掉旧我,重生一个真正的新我,继续活下去呢?就在这时,原本平静的海面突然卷起一个大浪,劈头盖脸地朝她打过来。
  优希全身都没在海水里了。海水涌入她的鼻腔、口腔,好难受。她想喘口气,不料连续喝了好几口海水,胸膛里像火烧一样难受,优希已经分不清上下了。一股海水从鼻腔直刺大脑,头好痛啊!
  “这是惩罚吗?这是对我的惩罚吗?我优希为什么一定要受到惩罚呢?”
  身体被波浪抛上抛下的当儿,脸部偶然露出了水面。阳光晃得眼睛难受,海水腌得眼睛生疼,鼻子和嘴可以呼吸了,优希剧烈地咳嗽,恶心得差点儿呕吐起来。肉体的痛苦,增加了精神的痛苦。
  “为什么漂着沉不下去?不是应该回到大海里去吗?为什么渴望救助?你是怕死才沉不下去的!”优希用意志压抑着肉体的痛苦,再次向海底沉下去。但是,脚一蹬海底,手一划水,又漂了起来。肉体成了意志的叛徒。
  “怎么又漂起来了?我的身体又背叛了我的心。”
  “我恨这没用的身体!”在脸部露出水面之前,优希把裹着绷带的左手腕举到嘴边,狠狠地咬了一口。       
  又苦又咸的海水灌入口腔,优希不去管它,又狠狠地咬了一口。绷带下面是已经化脓的伤口,剧痛袭来的同时,一个新的想法闪电般产生了。
  “莫非是旧我已经溶化在海里,溶化在光里以后,新我在挣扎着现形吗?”
  优希又被海浪吞没了,她在海水中睁开眼睛仰望天空。透过海水看到的天空,依旧是无限宽广。无数白色的水泡在周围涌起,又在阳光的沐浴下,一个个爆裂。
  优希祈祷着:“能原谅我吗?能原谅一个像我这样的人吗?能来帮助我新生吗?我要新生,我要真实地活下去!救救我!”
  突然,她觉得有一只手触到了她。她吃了一惊,条件反射似的推开那只手。可是,那只手还是执拗地缠着她不放。恐惧感涌上来,她用尽全身力气把头探出水面。
  “别扔下我们!”叫声距离自己很近。
  “救救我们!”
  优希的身边是两个少年的脸。
  “也把我们带走!”
  “救救我们!”
  两个少年大叫着。        
  优希既惊奇又困惑,手脚变得僵硬起来。两个少年一边一个抱住了她。风越刮越猛,浪越来越大,紧紧抱在一起的三个人,沉向海底。此刻,占满了优希的大脑的,与其说是对死亡的恐惧,倒不如说是对两个少年的困惑。
  “他们大叫‘救救我们’,我?救谁?他们大叫‘把我们带走’,我?带谁走?带到哪里去?”
  凭借自己的意志,为自己做些什么还是能够实现的,然而为了别人……自己倒是一直想成为那样的人来着,但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只好放弃了。脚碰到了海底。眼睛睁开了。不再是走向黑暗的深渊,而是朝着光明破浪前进。
  多少次地被海浪打回去,又多少次地被拉过来。脸撞到了浅滩的沙,顾不上吐出嘴里混杂着沙子的海水,又被埋没了。优希恢复知觉的时候,已经被两个少年架到了海滩上。她的左右一边有一个少年。优希缓了口气,重新注视着他们。
  是神的儿子?还是童话里说的精灵?优希这样期待着。可是,他们剧烈的上下起伏的背上没长着翅膀,而且是那么的脆弱。他们拼命地吐着海水和泥沙,痛苦地喘着粗气,那样子好凄惨。优希忘了自己还赤裸着身体:“你们是谁?”
  小个子孩子脸的少年喘息着抬起头来:“我叫长颈鹿。”
  瘦高个儿长发少年也咳嗽着抬起头来:“我叫刺猬。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优希没有马上回答他,茫然地站起身来。
  左手腕上的绷带松了,好痛。抬起左手一看,殷红的鲜血正在渗出:“名字?我没有名字。”
  优希看着绷带上正在扩散的那片鲜红的颜色,喃喃地说:“我已经……不是我了……我要新生,我要变成一个跟以前不同的新我,活下去!” 
  




第三章 1997年5月24日




  
  1

  
  优希在镜子里反反复复地端详着自己的身姿。优希今天穿一身茶褐色的长裤套装。她是为了隐藏内心的兴奋和不安,才选择了这套看起来既沉着又镇静的衣服的。可是,新绿季节穿这种衣服,多少让人感到心情沉重。
  今天化妆比平时浓得多,即便如此也比同龄女性外出时化的妆淡,而且什么首饰都没戴。首饰之类的东西,优希本来就没有。香水是要用的。不只是为了遮掩来苏水的味道,优希对自己的体臭也很介意,所以包里总是装着香水。今天她用的是一瓶新打开的蔷薇花香型的香水。她用粉扑儿沾掉鼻尖上的汗,抬起左腕看了看手表。时间是下午5点45分。
  优希看完表,不由的用右手摸了摸左手的手腕。被袖子遮住的手腕,当然已经没有绷带了,伤疤也看不清了,然而,她总是觉得伤口刚刚结成疮痴,刺痒痒的。他们为什么要出现呢?优希在心里上百回、上千回地问着。
  见到笙一郎以后,她害怕重新忆起过去的梦魇,于是控制住自己的感情,把精力全部集中在工作上,装作不认识笙一郎。好不容易维持住了心理上的平衡。
  可是,那个长得像梁平的人物的出现,把她心理上的平衡打破了。她心烦意乱,想忘,忘不掉;想通过拼命工作忘掉,精力又集中不起来。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梁平,也许就轻松了。如果是认错人了呢,也就安心了。可是,如果真是梁平呢?……最后,她决定不再东想西想,打电话坦率地告诉了笙一郎。
  几天以后,笙一郎回话了:“是梁平!”听了这话,优希心里顿时感到无限的空虚。
  优希心里那个控制着感情的电闸早已处于关闭状态。不是优希有意识地关闭的,而是抗不住强大的电流,自动掉了闸。过于沉重的现实压断了连接感情的回路。
  “除了见面,别无选择。三个人一起。”优希的心,恰如下面不知埋藏着多少东西的连绵起伏的大沙漠。她别无选择地接受了笙一郎的建议。
  是的,别无选择。明知道梁平就在身边却不去见他,是无法做到的。可是,好可怕。
  如果只跟梁平见面,优希觉得自己还能控制自己。可是,三个人一起见面,优希总觉得自己底气不足,说白了,是缺乏追溯过去的勇气。17年前,三个人一直在一起来着。因为三个人在一起,才有了那些令人不堪回首的日子……
  那时候,三个人形影不离。那件事,也是三个人一起干的……
  优希对自己想起那件事仍然如此的镇定感到吃惊。于是,她把自己心里想的话小声说了出来:“我们三个人,干了那件事。”
  优希心里一点儿都没乱。言语构成的意象掩盖了她的意识。言语是通过声音表现出来的,“那件事”只不过是一个意象模糊的声音。也许不要紧的。我能这样镇定自若,肯定平安无事……优希不想破坏了现在的心境,她小心地离开洗手间,尽量减小身体摆动的幅度,穿过铺着地毯的大厅,回到休息室。
  这是川崎站东口的一家饭店的小休息室,最多能坐15个人。客人可以在这里叫一份饮料,边喝边休息。优希来得早,坐在了靠窗的椅子上。桌子上放着一杯橙汁,杯子里的冰块已经开始溶化。
  窗外,正是下班的高峰时间,堵车了。虽然是阴天,但街上的混沌状态不只是天气的缘故。空气里的灰尘,汽车排出的废气,在窗户内侧都能感觉出来。一瞬间优希想起了17年前在灵峰顶上闻到的那春风的清香。
  那是离天最近的地方。远方的乌云里出现了没有雷声的闪电,头顶上就是太阳。
  现在呢,正相反,在碗底似的地方,连气都喘不上来,勉勉强强地活了一天又一天。从遥远的地方来到这里,活了这么长时间了。想到这里优希连忙闭上眼睛,把过去的事情推回去,再这样想下去,会说出声音来的。
  18年前初次见面的日子是5月24日,把重逢的日子定在这一天,他们俩说是因为这一天工作腾得出手来。其实,定哪一天都一样,优希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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