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和谐,是不是?
色:姑且这么说吧!我不愿意跟你为难。
苏:不胜感激之至。不过请你告诉我,如果不正义能到处造成仇恨,那么不管在自
由人,还是在奴隶当中,不正义是不是会使他们彼此仇恨,互相倾轧,不能一致行动呢?
色:当然!
苏:如果两个人之间存在不正义,他们岂不要吵架,反目成仇,并且成为正义者的
公敌吗?
色:会的。
苏:我的高明的朋友啊!如果不正义发生在一个人身上,你以为这种不正义的能力
会丧失呢,还是会照样保存呢?
色:就算照样保存吧!
苏:看来不正义似乎有这么一种力量:不论在国家、家庭、军队或者任何团体里面,
不正义首先使他们不能一致行动,其次使他们自己彼此为敌,跟对立面为敌,并且也跟
正义的人们为敌,是不是这样?
色:确实是这样。
苏:我想,不正义存在于个人同样会发挥它的全部本能:
首先,使他本人自我矛盾,自相冲突,拿不出主见,不能行动;其次使他和自己为
敌,并和正义者为敌,是不是?
色:是的。
苏:我的朋友啊!诸神是正义的吗?
色:就算是的吧。
苏:色拉叙马霍斯,那么不义者为诸神之敌,正义者为诸神之友。
色:高谈阔论,听你的便。我不来反对你,使大家扫兴。
苏:好事做到底,请你象刚才一样继续回答我吧!我们看到正义的人的确更聪明能
干更好,而不正义的人根本不能合作。当我们说不正义者可以有坚强一致的行动,我们
实在说得有点不对头。因为他们要是绝对违反正义,结果非内讧不可。
他们残害敌人,而不至于自相残杀,还是因为他们之间多少还有点正义。就凭这么
一点儿正义,才使他们做事好歹有点成果;而他们之间的不正义对他们的作恶也有相当
的妨碍。因为绝对不正义的真正坏人,也就绝对做不出任何事情来。这就是我的看法,
跟你原来所说的不同。
我们现在再来讨论另一个问题,就是当初提出来的那个“正义者是否比不正义者生
活过得更好更快乐”的问题。根据我们讲过的话,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不过我们应该慎
重考虑,这并不是一件小事,而是一个人该怎样采取正当的方式来生活的大事。
色:请吧!
苏:我正在考虑,请你告诉我,马有马的功能吗?
色:有。
苏:所谓马的功能,或者任何事物的功能,就是非它不能做,非它做不好的一种特
有的能力。可不可以这样说?
色:我不懂。
苏:那么听着:你不用眼睛能看吗?
色:当然不能。
苏:你不用耳朵能听吗?
色:不能。
苏:那么,看和听是眼和耳的功能,我们可以这样说吗?
色:当然可以。
苏:我们能不能用短刀或凿子或其它家伙去剪葡萄籐?
色:有什么不可以?
苏:不过据我看,总不及专门为整枝用的剪刀来得便当。
色:真的。
苏:那么我们要不要说,修葡萄枝是剪刀的功能?
色:要这么说。
苏:我想你现在更加明白我刚才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的了:一个事物的功能是否就
是那个事物特有的能力。
色:我懂了,我赞成这个说法。
苏:很好。你是不是认为每一事物,凡有一种功能,必有一种特定的德性?举刚才
的例子来讲,我们说眼睛有一种功能,是不是?
色:是的。
苏:那么眼睛有一种德性吗?
色:有。
苏:耳朵是不是有一种功能?
色:是的。
苏:也有一种德性吗?
色:有。
苏:不论什么事物都能这么说吗?
色:可以。
苏:那么我问你:如果眼睛没有它特有的德性,只有它特有的缺陷,那么眼睛能发
挥它的功能吗?
色:怎么能呢?恐怕你的意思是指看不见,而不是指看得见。
苏:广义的德性,我们现在不讨论。我的问题是:事物之所以能发挥它的功能,是
不是由于它有特有的德性;之所以不能发挥它的功能,是不是由于有特有的缺陷?
色:你说得对。
苏:如果耳朵失掉它特有的德性,就不能发挥耳朵的功能了,是不是?
色:是的。
苏:这个说法可以应用到其它的事物吗?
色:我想可以。
苏:那么再考虑一点:人的心灵有没有一种非它不行的特有功能?譬如管理、指挥、
计划等等?除心灵而外,我们不能把管理等等作为其他任何事物的特有功能吧?
色:当然。
苏:还有,生命呢?我们能说它是心灵的功能吗?
色:再对也没有。
苏:心灵也有德性吗?
色:有。
苏:色拉叙马霍斯,如果心灵失去了特有的德性,能不能很好地发挥心灵的功能?
色:不能。
苏:坏心灵的指挥管理一定坏,好心灵的指挥管理一定好,是不是?
色:应该如此。
苏:我们不是已经一致认为:正义是心灵的德性,不正义是心灵的邪恶吗?
色:是的。
苏:那么正义的心灵正义的人生活得好,不正义的人生活得坏,是不是?
色:照你这么说,显然是的。
苏:生活得好的人必定快乐,幸福;生活得不好的人,必定相反。
色:诚然。
苏:所以正义者是快乐的,不正义者是痛苦的。
色:姑且这样说吧!
苏:但是痛苦不是利益,快乐才是利益。
色:是的。
苏:高明的色拉叙马霍斯啊!那么不正义绝对不会比正义更有利了。
色:苏格拉底呀!你就把这个当作朋迪斯节的盛宴吧!
苏:我得感谢你,色拉叙马霍斯,因为你已经不再发火不再使我难堪了。不过你说
的这顿盛宴我并没有好好享受——这要怪我自己。与你无关——我很象那些馋鬼一样,
面前的菜还没有好好品味,又抢着去尝新端上来的菜了。我们离开了原来讨论的目标,
对于什么是正义,还没有得出结论,我们就又去考虑它是邪恶与愚昧呢,还是智慧与道
德的问题了;
接着“不正义比正义更有利”的问题又突然发生。我情不自禁又探索了一番。现在
到头来,对讨论的结果我还一无所获。因为我既然不知道什么是正义,也就无法知道正
义是不是一种德性,也就无法知道正义者是痛苦还是快乐。
第二卷
〔苏:我说了那么些话,原以为该说的都说了。谁知这不过才是个开场白呢!格劳
孔素来见义勇为,而又猛烈过人。他对色拉叙马霍斯的那么容易认输颇不以为然。他说:〕
格:苏格拉底,你说无论如何正义总比不正义好,你是真心实意想说服我们呢,还是不
过装着要说服我们呢?
苏:让我自己选择的话,我要说我是真心实意想要这么做的。
格:你光这么想,可没这么做。你同意不同意:有那么一种善,我们乐意要它,只
是要它本身,而不是要它的后果。比方象欢乐和无害的娱乐,它们并没有什么后果,不
过快乐而已。
苏:不错,看来是有这种事的。
格:另外还有一种善,我们之所以爱它既为了它本身,又为了它的后果。比如明白
事理,视力好,身体健康。我认为,我们欢迎这些东西,是为了两个方面。
苏:是的。
格:你见到第三种善没有?例如体育锻炼啦,害了病要求医,因此就有医术啦,总
的说,就是赚钱之术,都属这一类。
说起来这些事可算是苦事,但是有利可得,我们爱它们并不是为了它们本身,而是
为了报酬和其他种种随之而来的利益。
苏:啊!是的,是有第三种,可那又怎么样呢?
格:你看正义属于第几种?
苏:依我看,正义属于最好的一种。一个人要想快乐,就得爱它——既因为它本身,
又因为它的后果。
格:一般人可不是这样想的,他们认为正义是一件苦事。
他们拼着命去干,图的是它的名和利。至于正义本身,人们是害怕的,是想尽量回
避的。
苏:我也知道一般人是这样想的。色拉叙马霍斯正是因为把所有这些看透了,所以
才干脆贬低正义而赞颂不正义的。但是我恨自己太愚蠢,要想学他学不起来。
格:让我再说两句,看你能不能同意。我觉得色拉叙马霍斯是被你弄得晕头转向了,
就象一条蛇被迷住了似的,他对你屈服得太快了。但是我对你所提出的关于正义与不正
义的论证还要表示不满意。我想知道到底什么是正义,什么是不正义①;它们在心灵里
各产生什么样的力量②;至于正义和不正义的报酬和后果我主张暂且不去管它。如果你
支持的话,我们就来这么干。我打算把色拉叙马霍斯的论证复述一遍。第一,我先说一
般人认为的正义的本质和起源;第二,我再说所有把正义付诸行动的人都不是心甘情愿
的,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不是因为正义本身善而去做的;第三我说,他们这样看待
正义是有几分道理的,因为从他们的谈话听起来,好象不正义之人日子过得比正义的人
要好得多。苏格拉底啊,你可别误解了,须知这并不是我自己的想法。但是我满耳朵听
到的却是这样的议论,色拉叙马霍斯也好,其他各色各样的人也好,都是众口一词,这
真叫我为难。相反我却从来没有听见有人象样地为正义说句好话,证明正义比不正义好,
能让我满意的。我倒真想听到呢!看来唯一的希望只好寄托在你身上了。因此,我要尽
力赞美不正义的生活。用这个办法让你看着我的样子去赞扬正义,批评不正义。你是不
是同意这样做?
苏:没有什么使我更高兴的了。还有什么题目是一个有头脑的人高兴去讲了又讲,
听了又听的呢? ①即关于正义和不正义的定义问题,也就是下面所说的,正义和不正义的“本质”。
②即后面所说的对心灵的“影响”。
格:好极了。那就先听我来谈刚才提出的第一点——正义的本质和起源。人们说:
作不正义事是利,遭受不正义是害。
遭受不正义所得的害超过干不正义所得的利。所以人们在彼此交往中既尝到过干不
正义的甜头,又尝到过遭受不正义的苦头。两种味道都尝到了之后,那些不能专尝甜头
不吃苦头的人,觉得最好大家成立契约:既不要得不正义之惠,也不要吃不正义之亏。
打这时候起,他们中间才开始订法律立契约。
他们把守法践约叫合法的、正义的。这就是正义的本质与起源。正义的本质就是最
好与最坏的折衷——所谓最好,就是干了坏事而不受罚;所谓最坏,就是受了罪而没法
报复。人们说,既然正义是两者之折衷,它之为大家所接受和赞成,就不是因为它本身
真正善,而是因为这些人没有力量去干不正义,任何一个真正有力量作恶的人绝不会愿
意和别人订什么契约,答应既不害人也不受害——除非他疯了。因此,苏格拉底啊,他
们说,正义的本质和起源就是这样。
说到第二点。那些做正义事的人并不是出于心甘情愿,而仅仅是因为没有本事作恶。
这点再清楚也没有了。假定我们这样设想:眼前有两个人,一个正义,一个不正义,我
们给他们各自随心所欲做事的权力,然后冷眼旁观,看看各人的欲望把他们引到哪里去?
我们当场就能发现,正义的人也在那儿干不正义的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人都是
在法律的强迫之下,才走到正义这条路上来的。我所讲的随心所欲,系指象吕底亚人古
各斯的祖先所有的那样一种权力。据说他是一个牧羊人,在当时吕底亚的统治者手下当
差。有一天暴风雨之后,接着又地震,在他放羊的地方,地壳裂开了,下有一道深渊。
他虽然惊住了,但还是走了下去。故事是这样说的:他在那里面看到许多新奇的玩艺儿,
最特别的是一匹空心的铜马,马身上还有小窗户。他偷眼一瞧,只见里面一具尸首,个
头比一般人大,除了手上戴着一只金戒指,身上啥也没有。他把金戒指取下来就出来了。
这些牧羊人有个规矩,每个月要开一次会,然后把羊群的情况向国王报告。他就戴着金
戒指去开会了。他跟大伙儿坐在一起,谁知他碰巧把戒指上的宝石朝自己的手心一转。
这一下,别人都看不见他了,都当他已经走了。
他自己也莫名其妙,无意之间把宝石朝外一转,别人又看见他了。这以后他一再试
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