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东西那样做得好吗?
阿:当然是不能的。
苏:那么,他更不能够一方面干着一种有价值的行业,同时又是一个模仿者,模仿
许多东西了,既然同一模仿者无论如何也不能同时搞好两种模仿,哪怕是一般被认为很
相近的两种模仿,譬如搞悲剧与喜剧。你不是刚才说它们是两种模仿吗?
阿:我是这样说过的。你说得很对,同一人不可能两者都行。
苏:同一人也不可能既是好的朗诵者,又是好的演员。
阿:真的。
苏:喜剧演员和悲剧演员不一样。而这些人都是模仿者,不是吗?
阿:是的。
苏:阿得曼托斯啊,人性好象铸成的许多很小的钱币,它们不可能成功地模仿许多
东西,也不可能做许多事情本身。所谓各种模仿只不过是事物本身的摹本而已。
阿:极是。
苏:假使我们要坚持我们最初的原则,一切护卫者放弃一切其它业务,专心致志于
建立城邦的自由大业,集中精力,不干别的任何事情,那么他们就不应该参与或模仿别
的任何事情。如果他们要模仿的话,应该从小起模仿与他们专业有正当关系的人物——
模仿那些勇敢、节制、虔诚、自由的一类人物。凡与自由人的标准不符合的事情,就不
应该去参与或巧于模仿。至于其它丑恶的事情,当然更不应该模仿,否则模仿丑恶,弄
假成真,变为真的丑恶了。你有没有注意到从小到老一生连续模仿,最后成为习惯,习
惯成为第二天性,在一举一动,言谈思想方法上都受到影响吗?
阿:的确是的。
苏:任何我们所关心培育的人,所期望成为好人的人,我们不应当允许他们去模仿
女人——一个男子反去模仿女人,不管老少——与丈夫争吵,不敬鬼神,得意忘形;一
旦遭遇不幸,便悲伤憔悴,终日哭泣;更不必提模仿那在病中、在恋爱中或在分娩中的
女人了。
阿:很不应当。
苏:他们也不应该模仿奴隶(不论女的和男的),去做奴隶所做的事情。
阿:也不应该。
苏:看来也不应该模仿坏人,模仿鄙夫,做和我们刚才所讲的那些好事情相反的事
情——互相吵架,互相挖苦,不论喝醉或清醒的时候,讲不堪入耳的坏话。这种人的言
行,不足为训,对不起人家,也对不起自己。我觉得在说话行动方面他们不应该养成简
直象疯子那样的恶习惯。他们当然应该懂得疯子,懂得坏的男女,但决不要装疯作邪去
模仿疯子。
阿:极是。
苏:那么他们能去模仿铁工、其他工人、战船上的划桨人、划桨人的指挥以及其他
类似的人们吗?
阿:那怎么可能?他们连去注意这些事情都是不准许的。
苏:那么马嘶、牛叫、大河咆哮、海潮呼啸以及雷声隆隆等一类事情,他们能去模
仿吗?
阿:不行。已经禁止他们不但不要自己做疯子,也不要去模仿人家做疯子。
苏:如果我理解你的话,你的意思是说:有一种叙述体是给真正的好人当他有话要
讲的时候用的。另外有一种叙述体是给一个在性格和教育方面相反的人用的。
阿:这两种文体究竟是什么?
苏:据我看来,一个温文正派的人在叙述过程中碰到另一个好人的正派的言语行动,
我想他会喜欢扮演这个角色,模拟得惟妙惟肖,仿佛自己就是这个人,丝毫不以为耻。
他尤其愿意模仿这个好人坚定而明于事理时候的言谈行动;如果这个人不幸患病或性情
暴躁,或酩酊大醉,或遭遇灾难,他就不大愿意去模仿他,或者模仿了也是很勉强。当
他碰到一个角色同他并不相称,他就不愿意去扮演这个不如自己的人物。他看不起这种
人,就是对方偶有长处值得模仿一下,他也不过偶一为之,还总觉得不好意思。他对模
仿这种人没有经验,同时也会憎恨自己,竟取法乎下,以坏人坏事为陶铸自己的范本。
除非是逢场作戏。他心里着实鄙视这种玩艺儿。
阿:很可能是这样。
苏:那么他会采用我们曾经从荷马诗篇里举例说明过的一种叙述方法,就是说,他
的体裁既是叙述,又是模仿,但是叙述远远多于模仿。你同意我的说法吗?
阿:我很同意。说故事的人必须以此为榜样。
苏:另外有一种说故事的人,他什么都说。他的品质愈坏、就愈无顾忌,他什么东
西都模仿,他觉得什么东西都值得模仿。所以他想尽方法,一本正经,在大庭广众之间
什么东西都模仿,包括我刚才所提到的雷声、风声、雹声、滑轮声、喇叭声、长笛声、
哨子声、各种的乐器声,他还会狗吠羊咪鸟鸣。所以他的整个体裁完全是声音姿态的模
仿,至于叙述那就很少。
阿:这种作家势必如此。
苏:这就是我说过的两种文体。
阿:是的。
苏:且说,这两种体裁中有一种体裁,变化不多。如果我们给它以合适的声调和节
奏,其结果一个正确的说唱者岂不是几乎只是用同一的声调同一的抑扬顿挫讲故事吗?
——因为变化少,节奏也几乎相同嘛。
阿:很对。
苏:别一种体裁需要各种声调和各种节奏,如果给它以能表达各种声音动作的合适
的唱词的话。——因为这种体裁包含各色各样的变化。
阿:这话完全对。
苏:是不是所有诗人、说唱者在选用体裁时,不是取上述两种体裁之一,就是两者
并用呢?
阿:那是一定的。
苏:那么,我们怎么办?我们的城邦将接受所有这些体裁呢?还是只接受两种单纯
体裁之一呢?还是只接受那个混合体裁呢?
阿:如果让我投票选择的话,我赞成单纯善的模仿者的体裁。
苏:可是,亲爱的阿得曼托斯,混合体裁毕竟是大家所喜欢的;小孩和小孩的老师
们,以及一般人所最最喜欢的和你所要选择的恰恰相反。
阿:它确是大家喜欢的。
苏:但是也许你要说这与我们城邦的制度是不适合的。因为我们的人既非兼才,亦
非多才,每个人只能做一件事情。
阿:是不适合的。
苏: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的城邦是唯一这种地方的理由:
鞋匠总是鞋匠,并不在做鞋匠以外,还做舵工;农夫总是农夫,并不在做农夫以外,
还做法官;兵士总是兵士,并不在做兵士以外,还做商人,如此类推。不是吗?
阿:是的。
苏:那么,假定有人靠他一点聪明,能够模仿一切,扮什么,象什么,光临我们的
城邦,朗诵诗篇,大显身手,以为我们会向他拜倒致敬,称他是神圣的,了不起的,大
受欢迎的人物了。与他愿望相反,我们会对他说,我们不能让这种人到我们城邦里来;
法律不准许这样,这里没有他的地位。我们将在他头上涂以香油,饰以羊毛冠带,送他
到别的城邦去。
至于我们,为了对自己有益,要任用较为严肃较为正派的诗人或讲故事的人,模仿
好人的语言,按照我们开始立法时所定的规范来说唱故事以教育战士们。
阿:我们正应该这样做,假定我们有权这样做的话。
苏:现在,我的朋友,我们可以认为已经完成了关于语言或故事的“音乐”①部分
的讨论,因为我们已经说明了应该讲什么以及怎样讲法的问题。 ①指文艺教育。
阿:我也这样认为。
苏:那么,是不是剩下来的还有诗歌和曲调的形式问题?
阿:是的,显然如此。
苏:我想任何人都可以立刻发现我们对这个问题应该有什么要求,假定我们的说法
要前后一致的话。
格(笑着):苏格拉底,我恐怕你说的“任何人”,并不包括我在里面,我匆促之
间没有把握预言我们应该发表的见解是什么,虽然多少有一点想法。
苏:我猜想你肯定有把握这样说的:诗歌有三个组成部分——词,和声,节奏。① ①古代希腊一曲完整的诗歌,包括诗词、节奏和和声。所谓“和声”或“和谐”是
一种高低音的音调系统,即我们现在所说的歌的“曲调”或“调子”。
格:啊,是的,这点我知道。
苏:那么就词而论,我想唱的词和说的词没有分别,必须符合我们所讲过的那种内
容和形式。
阿:是的。
苏:还有,调子和节奏也必须符合歌词。
格:当然。
苏:可是我们说过,我们在歌词里不需要有哀挽和悲伤的字句。
格:我们不需要。
苏:那么什么是挽歌式的调子呢?告诉我,因为你是懂音乐的。
格:混合的吕底亚调,高音的吕底亚调,以及与此类似的一些音调属于挽歌式的调
子。
苏:那么我们一定要把这些废弃掉,因为它们对于一般有心上进的妇女尚且无用,
更不要说对于男子汉了。
格:极是。
苏:再说,饮酒对于护卫者是最不合适的,萎靡懒惰也是不合适的。
格:当然。
苏:那么有哪些调子是这种软绵绵的靡靡之音呢?
格:伊奥足亚调,还有些吕底亚调都可说是靡靡之音。
苏:好,我的朋友,这种靡靡之音对战士有什么用处?
格:毫无用处。看来你只剩下多利亚调或佛里其亚调了。
苏:我不懂这些曲调,我但愿有一种曲调可以适当地模仿勇敢的人,模仿他们沉着
应战,奋不顾身,经风雨,冒万难,履险如夷,视死如归。我还愿再有一种曲调,模仿
在平时工作的人,模仿他们出乎自愿,不受强迫或者正在尽力劝说、祈求别人,——对
方要是神的话,则是通过祈祷,要是人的话,则是通过劝说或教导——或者正在听取别
人的祈求、劝告或批评,只要是好话,就从善如流,毫不骄傲,谦虚谨慎,顺受其正。
就让我们有这两种曲调吧。它们一刚一柔,能恰当地模仿人们成功与失败、节制与勇敢
的声音。
阿:你所需要的两种曲调,正就是我刚才所讲过的多利亚调和佛里其亚调呀。
苏:那么,在奏乐歌唱里,我们不需要用许多弦子的乐器,不需要能奏出一切音调
的乐器。
阿:我觉得你的话不错。
苏:我们就不应该供养那些制造例如竖琴和特拉贡琴这类多弦乐器和多调乐器的人。
阿:我想不应该的。
苏:那么要不要让长笛制造者和长笛演奏者到我们城邦里来?也就是说,长笛是不
是音域最广的乐器,而别的多音调的乐器仅是模仿长笛而已?
格:这很清楚。
苏:你只剩下七弦琴和七弦竖琴了,城里用这些乐器;在乡里牧人则吹一种短笛。
格:我们讨论的结果这样。
苏:我们赞成阿波罗及其乐器而舍弃马叙阿斯及其乐器。①我的朋友,这样选择也
并非我们的创见。 ①阿波罗代表理智,所用乐器为七弦琴(AH′ρα);马叙阿斯是森林之神,代表
情欲,所用乐器为长笛(αH’AB)。
格:真的!我也觉得的确不是我们的创见。
苏:哎呀!我们无意之间已经在净化这个城邦了,我们刚才说过这个城邦太奢侈了。
格:我们说得很有道理。
苏:那么好,让我们继续来做净化的工作吧!曲调之后应当考虑节奏。我们不应该
追求复杂的节奏与多种多样的韵律,我们应该考虑什么是有秩序的勇敢的生活节奏,进
而使音步和曲调适合这种生活的文词,而不是使这种生活的文词凑合音步和曲调。但是
这种节奏究竟是哪些节奏,这要由你来告诉我们,象上面你告诉我们是哪些曲调那样。
格:这我实在说不上。音步的组成有三种形式,就象音阶的组成有四种形式一样,
这些我懂得,我能够告诉你。至于哪些音步是模仿哪种生活的,这我不知道。
苏:关于这一点,我们也要去请教戴蒙,①问他,哪些节奏适宜于卑鄙、凶暴、疯
狂或其它邪恶,哪些节奏适宜于与此相反的内容。我似乎还记得戴蒙说过一些晦涩的话,
谈到关于一种复合节奏的进行曲,以及长短短格以及英雄体节奏,按照我所莫名其妙的
秩序排列的,有的高低相等,有的有高有低,有的长短不一;我记得似乎他称呼一种为
短长格,另一种为长短格,再加上长音节或短音节。在这些谈话里有些地方,我觉得他
对音步拍子所作的赞扬或贬低不减于对节奏本身所作的赞扬或贬低;也有可能情况不是
这样;究竟怎样我也实在说不清楚。我刚才讲过,这些都可以去请教戴蒙。要把这些弄
得明白,并不简单。你以为何如? ①公元前5世纪时的著名音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