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禺全集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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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禺全集7-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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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身他们中间)
悌暴,墨故求,大公明令禁止在梵萝那街上动手的。
停手,悌暴!啊,墨故求!
[转瞬间墨故求被刺伤,悌暴和他的党徒们避去。

墨故求我伤了。(二人扶他)
你们这两个倒霉的世家!我完了。
他走了,没有受一点伤?

班浮柳怎么,你真伤了?


墨故求■,■,一点,一点破口,不过这就够了。
我的下人呢?快去,混蛋,找个大夫来!
(小厮下。

柔蜜欧(安慰)勇敢点,朋友,伤并不大。

墨故求(苦笑)哼,不大,没有井那么深,也没有教堂的门那么大,不过这就
够了,很够了。明天你要找我,你只有到坟里去找了。我知道在这个
世上我的性情有点急躁,你们这两个倒霉的家伙!(恨恨)一个狗,老鼠,
猫,耗子,居然把人治死了!这个流氓,土棍,胡吹牛,他懂得什么
剑术!——可你们为什么要夹在当中,(望柔蜜欧)就是在你的胳臂下面
才中了他的剑。

柔蜜欧我原来是想叫你们不打。

墨故求班浮柳,把我先抬到人家里,(低微)
我怕我要晕过去了,你们这两个倒霉的家伙:
为了你们我变成了泥土,
我受了害,受了害,为着你们!
[班浮柳扶墨故求下。

柔蜜欧这个人是大公的近亲,也是我的好友,
为着我,他受了致命的重伤。
我的声名也被梯暴一场羞骂损坏,
梯暴,你仅仅做了我一小时的亲戚。
哦,可爱的幽丽叶,为着你的美我变成柔弱无能,
为着你,我丧失我钢铁一般的性情!
[班浮柳再上。

班浮柳哦,柔蜜欧,柔蜜欧,勇敢的墨故求死了,
这个仗义的灵魂升上了天,
过早了,他离弃了人间。

柔蜜欧黑暗的命运从今天起就主宰着将来,
这是祸害的开始,恐怕日后还有祸害。
(悌暴再上。

班浮柳疯狂的悌暴又回来了。

柔蜜欧墨故求被他杀死,他倒活着,张牙舞爪!
算了吧,好心的顾虑,
让眼睛喷出怒火,让疯狂做我的领导。
(转对悌暴,盛怒)
那么悌暴,你方才叫我流氓,
现在你再把那名字收回去!
因为墨故求的魂灵在我们头上,
他等着你陪他一同上天堂;
不是你就是我,要不就两个陪他一道。

悌暴哼,你们两个原是一唱一和的朋友,
陪他一道的自然是你。

柔蜜欧(剑一举)
只有问它才能知道!
(他们凶猛地斗起来,悌暴被柔蜜欧一剑刺伤倒下。


[人声鼎沸,逐渐移近。

班浮柳(焦灼)
快走,柔蜜欧,走,走!
人都来了,悌暴死了。
别站在那儿发呆,你要是叫他们逮住,
大公会处你死刑的,走吧,快走,走!

柔蜜欧哦,命运真把我玩弄得苦!

班浮柳(猛地推他一下)你还站着干什么?
[柔蜜欧觉醒,仓皇遁下。
[市民等跑来。

第一市民(紧张)杀墨故求的人跑到哪儿去了?
悌暴那凶手到什么地方去了?

班浮柳(镇静,指着)
那里躺着的就是悌暴。

第一市民(望了一下死尸,走到班浮柳面前)
走吧,先生,跟我去。
我用大公的名义控告你,走。

[侍从们簇拥着大公上;猛泰,凯布和他们的夫人,仆役等慌慌张张上。
大公(盛怒)
这次械斗是哪些混账东西开的头?

班浮柳(肃敬)
哦,高贵的大公,我可以说出
这次不幸的恶斗里的前后种种。
躺着的人杀死了墨故求,
可他又被柔蜜欧杀死。

凯布夫人(看清面孔)
哦,悌暴,我的侄儿!我哥哥的好儿子!(呼号不止)
哦,大公!啊,侄儿啊!(对凯布)丈夫啊!
哦,血都流到我的亲骨肉身上了!
大公,您是公平的,我们流了血,猛泰的人也要抵偿。
哦,侄儿啊,侄儿啊!

大公班浮柳,这种杀人的勾当是谁开始的?

班浮柳这里死了的悌暴是柔蜜欧亲手杀死的。
不过柔蜜欧对他好言劝过,叫他想想
这争执是多么小,并且特别提醒他
您一向的禁令:这些话都用温和的口气,
平静的神色说出,膝盖都弯下来,然而没有效,
悌暴的肝火来得旺,不听劝,不听一点平和的话,
他一剑向墨故求的胸膛刺过去。
墨故求立刻动了气,你既来我也往,
满不在意地用一只手把他的剑推开,
另外一只手也拿起剑刺回来,
悌暴跟着又打个回手:这时柔蜜欧大叫,
“朋友们,放手,朋友们分开!”活没说完


他的胳膊好灵,先把他们两个的剑打下来,
然后就站在他们二人中间;想不到
悌暴顺着柔蜜欧的臂下暗地冷不防,
给墨故求狠狠地一剑,就立刻跑走;
谁知不久他又转回来又找柔蜜欧。
这时柔蜜欧满心愤恨,就想报仇,
闪电一样地两个人就动了手,
因为还没有等我拔出剑来分开他们,
悌暴已经死在地下;
柔蜜欧看见人倒下,才转身跑掉:
这都是真话,班浮柳敢拿性命担保。

凯布夫人他是猛泰的亲戚,
感情让他偏心,他说的都是假话!
这次杀人真黑了心,他们一边有二三十个动手,
二十把剑杀死一个人。
我伸冤请求公平,大公,你一定得准,
柔蜜欧杀了悌暴,他不能活着。

大公柔蜜欧杀了他,(指悌暴)他可杀了墨故求;
谁来替墨故求伸冤呢?

猛泰大公,惩罚轮不到柔蜜欧,
他是墨故求的朋友,
他虽然有过,可他杀的人,悌暴
正是法律要办的对头。

大公为着他这样的罪过,我立刻要把他驱逐出境;
你们结仇结恨,如今又惹到我的头上,
你们残暴斗狠,我的骨肉却丧失了性命。
但是我要给你们一次重重的惩戒,
让你们悔改,记着连我也受了损害:
任何原有说情我都不听;
眼泪,请求,也搬不转做错的事情;
所以不要用这些,让柔蜜欧赶紧走,
不然,抓着了,那就是他死的时候。
把这尸体搬开,一切都遵照我的吩咐;
仁慈也能杀人,如果杀了人还得到饶恕。
(全体下。

第二景梵萝那,凯布的花园

[幽丽叶上。

幽丽叶飞奔吧,驾着太阳的火马
快把太阳拉到他西方的家,
因为赶车的神会一鞭一鞭地打你,
好叫你立刻带回云彩的夜晚。
黑夜,你就展开你密密的帷幕吧,


你的帷幕下才是爱情的世界。
那时爱神会霎着眼笑,
没有人看,没有人说,
柔蜜欧就进了这怀抱。
爱人的美丽放着光,
他们就看见那条欢乐的路;
在深夜岂不更合适,
爱情如果是盲目?
来吧,沉肃的夜晚,
你是女人,穿着黑色的衣服,
你懂得如何教我输去处女的天真、
在两个人的可喜又可怕的大输赢里。
你的黑袍在我面前飘展,
笼罩着我跳动的心,
等待那说不出的情感唤醒我的勇气,
知道再无须害羞,真爱就得纯真。
来吧,夜晚,来吧,柔蜜欧,你是半夜的阳光,
因为你睡在夜色的翅膀上,
会比乌鸦背上的雪还要白。
来吧,温柔的夜晚,来吧,
温存的深夜,给我的柔蜜欧,
真是,如果一天他死了,
把他碎成多少粒小小的星星,
他会使天空这样的明净,
叫全世界爱上了夜晚,
永远觉得日光刺眼。
哦,我买好爱情的房屋,
可还没有真得到。
虽然我卖给了人,
也还没有给人享受着。
日子真长啊!像小孩子在过节的前一晚
看见了新衣服不能穿,是一样地不耐烦哪。
——哦,我的奶妈来了。
[奶妈匆匆拿着绳子上。
她一定带来了消息,天上的音乐
会从人的口里奏出,只要提一提柔蜜欧这个名字。
那么,奶妈,有什么消息?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柔蜜欧叫你拿来的绳子,是不是?


奶妈嗐,嗐,是绳子!

[痛苦万状,扔下绳子。)
幽丽叶怎么啦?出了什么事?你为什么扭着自己的手?
奶妈(大恸)

啊呀,不得了啦!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
我们完了,小姐,我们完了。


不得了啦!他不在啦,杀了,死了!

幽丽叶(不信)
天会这样残忍?

奶妈(一味伤心)
天不会,可柔蜜欧会啊,
哦,柔蜜欧,柔蜜欧,谁会想得到?是柔蜜欧,你呀!

幽丽叶(焦灼,无可奈何)你存的什么心肠要这样折磨我?
这一句话就是在阴惨的地狱里吼叫。
是柔蜜欧自杀了?你只要说一声“是”,
这一个字就会把我毒死,
比毒鸟的眼睛,那能制死人的目光还要凶恶。
我也离开人世,如果你说出这一声“是”!
不然让你说出“是”的人,她的眼睛也从此紧闭。
如果他真死了,你就答应,不然,就告诉我“没有”,
短短的回答就肯定我的幸福与否。

奶妈我看见那伤,亲眼瞧见那伤,
上帝可怜哪!一就在他那宽宽的胸口!
好伤心的尸首,好惨的尸首,
白呀,白得像灰一样,整个浸在血里,
整个是一块一块干结的血,我看见都晕过去了。

幽丽叶啊,碎了吧,我的心哪!还剩下什么?
如果他已经没有,就都毁掉吧,从此眼睛进了监牢,
再也不必想自由。(低头)
地也可恨,不如就在自己的土里死亡,
从此不要转动,跟柔蜜欧在一个棺木里埋葬。

奶妈哦,悌暴,悌暴,我最好的朋友!
哦,温雅的悌暴,规矩的好人!
怎么会我还活着,看到你会死了呢!

幽丽叶(更不相信)哪里到来的暴南狂风把天地都翻个颠倒!
怎么,柔蜜欧被人杀了,悌暴也死去,
我最爱的表哥,我更亲的好人,一个都没有留?
那么你报丧的号声,吹吧,把世界都吹成黑暗,
如果这两个人都死去,这世上还有谁忍心肯活?

奶妈(才说出来)
悌暴死了,柔蜜欧也被赶了走,
柔蜜欧杀了他,就被驱逐出境。

幽丽叶(震骇)哦,天!——是柔蜜欧的手,他亲手杀了悌暴?

奶妈是啊,是啊,天哪,就偏偏是啊!

幽丽叶(感情奔涌)哦,蛇一般的心肠,
你怎么偏有花一般的面貌!
可怕的毒龙偏偏守着这么一个可爱的仙洞?
美丽的暴君,是天使也是鬼魔!
乌鸦披着鸽子的羽毛!
看着是羊,心里是豺狼!


是神圣的皮表藏着可鄙的内容!
你装得像,心里却是两样!
是个横行的圣人,堂皇的恶棍!
哦,天哪,如果你把魔鬼的精神放进了肉体,
造成人间这么甜美的一个乐园,
那么地狱里你还能放些什么才把地狱造成?
一本书装订得那样好,
谁想到里面会这样丑?
哦,金碧辉煌的官殿里
居然藏着这么可怕的欺骗。


奶妈(毒骂)不要相信吧,
没有真心,才是男人!
个个说话不算话,个个虚假,个个会骗。
(忽然)咦,我的人呢?我要晕,给我点水!
这些灾难,这些悲痛,这些苦都把我磨老了。
柔蜜欧,羞啊,你羞辱你自己啊!

幽丽叶(突转)你舌根会烂的,这样咒我的柔蜜欧!
他生来就是高贵,怎么会羞辱?
在他眉上羞辱就会害羞,不能停留。
因为他的眉间是荣誉的宝座,
万方的人都来瞻仰。
我真是禽兽啊!方才,那样责骂,对他!

奶妈(不懂)杀了你表哥的人你还说他好么?

幽丽叶(满腔赤诚)做了我丈大的人我能说他坏吗?
啊,我的爱夫,谁还能说你好,
连我,刚做你三点钟的妻子就已经诽谤了你的声名?
不过为什么,你这个坏人,你要杀死我的表哥?(转念)
哦,不然,说不定我那坏表哥,就会杀死了你!我的爱心
那么就不要流了,这糊涂的眼泪,
泪水是为着不幸才流的,
如今却错用在喜事上去了。
现在我已经明白,我丈夫活着,悌暴原来要杀死他的;
但是梯暴死了,可原来是他,要杀死我的丈夫。
这都是安慰呀,我为什么还哭?
不过那一句活比悌暴的死还刺伤我的心,
我想忘掉,但是,唉,忘也忘不了,
像罪人想他所犯的罪那样刺痛着心,
“悌暴死了,柔蜜欧也驱逐出境!”
“驱逐出境”,哦,这句话就等于杀死了十万个悌暴啊!
光是悌暴死了,这灾难也就罚我罚个够:
假若灾祸的来到定要成双,
就这样不也好,叫她说,“悌暴死了,
你家里的人也跟着一块儿死亡。”
那么几年的悲恸也可以把这痛苦挨过。


但是如今悌暴死后还有更大的灾难!
“把柔蜜欧驱逐”,只这一句话
就是父亲,母亲,悌暴,柔蜜欧,幽丽叶,
一齐被害,一齐死掉。“把柔蜜欧驱逐”!
无限的灾难哪,这话里面的含意多沉重,
这死气沉沉的苦痛,又哪是话能说得清?
奶妈,我的父亲,母亲在哪里,现在?


奶妈哭呢,守着悌暴的尸首伤心。
你找他们么?我带你去。

幽丽叶让他们拿泪水来洗他的伤口,他们哭得够了,
我的泪要为柔蜜欧的事情流。
把这些绳子拿起来吧,可怜的绳儿你也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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