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随风飘去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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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随风飘去的岁月-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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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至少我能一生平安!这个“假如”当然也是最不现实的,因为我在亚洲司默无声
息地只呆了半年,情况就发生了变化。这年10月初,我接到通知借调到基辛格接待
组任翻译。
    改变世界的七日
    当时,我接到通知后非常激动。中美关系的解冻是举世瞩目的大事,能参与基
辛格的首次公开访华的接待自然是十分难得的机会,也是我接触到中国核心外交的
开始。
    我随即到钓鱼台四号楼基辛格接待组报到。那时,我对中央各部的领导几乎全
然不认识。我去报到时,大办公室里还是空荡荡的。我只见到一位大约五十多岁,
中等身材,穿蓝色布料制服、布鞋的老同志在打扫房间,擦抹办公桌。他的模样特
别朴实,我就问他是不是这四号楼的工作人员,他笑笑,说他是接待组的。我坐在
一旁静候,也没有去帮他打扫。后来陆续来人,我看进来的人都十分尊敬这位老同
志,并且抢他手里的活,我心里就有点发毛。老同志收拾完办公室,就坐下来和大
家一起开会。不记得是谁主持的会议,但当会议第一项宣布接待组成立并介绍成员
时,我才知道那位打扫办公室的老同志原来是赫赫有名的熊向晖部长!后来,他一
直积极参与中美关系的工作,也是1971年11月中国第一个赴联合国代表团的五位正
代表之一。
    在这个接待组里,我第一次近距离与乔冠华一起开会。七月,基辛格秘密访华
时,冠华肺结核复发,正在301 医院住院治疗,没有参加谈判。10月,冠华已出院,
毛泽东、周恩来随即指定由他与基辛格就尼克松访问结束时准备发表的中美联合公
报的初稿进行谈判。我们报到的那天下午,乔冠华来到了接待组。看得出,外交部
的干部对他都十分尊敬,也都很喜欢接近他。不过,作为一个初来乍到的“圈外人”,
我的直觉却是在他颇为傲气的举止中有一种忧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夫人龚澎
头一年刚刚去世给他的打击,还是他大病初愈的虚弱,乔冠华那天的情绪始终比较
低沉。他给大家讲了中美关系的形势和这次的接待任务。
    记得他说重要的是要争取对中美公报达成一些原则的共识。他提醒大家说这是
很不容易的。中美之间存在着根本的矛盾和分歧,尤其在台湾问题上,不能幻想一
切都会顺利。谈完话,他谢绝大家邀请他留下来吃晚饭的盛情,上车走了。这与当
时许多领导愿意在钓鱼台吃饭又是极不相同!但是当基辛格到达北京,乔冠华与他
针锋相对开始谈判之后,我惊奇地发现他似乎变了另外一个人。开会时嗓音高了,
而且神采飞扬,说到谈判得意处,他那世界闻名的“乔的笑”就在会议室中荡漾,
感染着每一个在场的人。

               第二十三章
    天坛散步谈分歧
    谈判进行两天后,几乎陷入了僵局。乔冠华很气愤。但气愤之余,他也很讲策
略,提议休会半日,由他亲自陪同基辛格游览天坛。当然,乔冠华是不会让基辛格
博士轻松地漫步天坛的。他们两人在北京秋日和煦的午后阳光下又开始了一轮台湾
问题的激烈争辩。古老的天坛见证了这两位世界一流的外交家的风姿才华!从天坛
回到四号楼,乔冠华十分兴奋。看得出,他认为这天下午的天坛散步是他的得意之
作!他说:“有些话在谈判桌上不好说,说出口就收不回来,真成僵局。主席的意
思是一定要谈成功,要把原则定下来。可是在公园里散步吵架就什么话都可以说。
我对基辛格博士说明年二月是你们的总统来中国访问,这件事向全世界都宣布了。
如果公报谈不成,你们如何向美国人民,向全世界交待?我们倒无所谓,大不了再
发表个声明说因为分歧无法统一,尼克松总统推迟访华。”
    乔冠华深知这一点击中美国要害。中美对峙20年后,美国宣布他们的在位总统
亲自到中国来访问。世界的媒体都报道了尼克松在美国宣布这一消息时的激动。如
今,由于中国不接受美国的观点,分歧不能统一而推迟访华,这是美方无论如何也
无法承受的。乔冠华从天坛回来后的那种胜券在握的神态以及他那种充满自豪感的
激情极具感染力。我觉得他不像其他那些部领导那样沉稳、谨慎;他更多是个性情
中人,喜怒溢于言表。
    一波三折
    基辛格的首次公开访问就中美公报的框架进行了深入的探讨。这次访问最后一
天出现了一件令基辛格难堪的意料不到的事情———1971年10月25日晚,正当基辛
格整理行装准备次日清晨返回华盛顿时,凌晨时纽约方面传来消息,当天下午的联
合国大会不顾美国反对通过了恢复中华人民共和国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决议通过
后,国民党代表立即灰溜溜地离开了会场。
    消息首先传到了外交部和周总理那里,但不知为何当清晨周总理到国宾馆送别
基辛格时,他竟未曾得到这个消息。当时基辛格十分窘迫,因为在他与周总理的谈
判中基辛格说美国估计我们应当会在尼克松访华后的1972年秋联大27届大会时加入
联合国。当时虽然基辛格已公开访华,尼克松也宣布即将访问,但美国的政策仍是
要在他们认为适当的时候才为中国恢复联合国席位开绿灯,因此当时美国驻联合国
的代表布什坚持反对中国进入联合国并为此四处串联。然而,此时在联合国讨论中
国席位问题上,美国已是“无可奈何花落去”。过去跟随美国投反对票的国家中不
乏对美国持怀疑态度者,理由很简单:“你们都已经去中国了,却叫我们反对。我
们何苦与中国为敌?”于是,在10月25日再次讨论阿尔巴尼亚、坦桑尼亚等22国提
案时,以多数通过了恢复中国席位的决议。基辛格在北京更是无奈,只能带着尴尬
的笑容离开北京。
    为尼克松访华,从基辛格走后双方都加紧了准备。1 月3 日,美方的先遣队在
黑格将军率领下抵达北京。这一次我被指派为黑格的全程主要翻译,可以说,从这
次任务开始,我才被接受为外交部的主要翻译之一。
    黑格与基辛格的风格迥然不同。他具有军人的气质和办事的作风。黑格不善于
外交辞令,用非常直率的方法表达自己的观点。他显然对当时的中国很不了解,以
致后来他的访问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风波。

               第二十四章
    礼宾接待有尊严
    美方先遣队阵营强大,包括了访问的各个方面,其中有白宫办公厅主任查平和
新闻秘书齐格勒。中方的首席谈判代表中有礼宾司长韩叙。先遣队所讨论的大部分
问题是尼克松访华的礼宾细节。现在回想,难以置信当年美国的总统访华能够接受
那么多我们设定的限制。
    特别是我们坚持尼克松在我国境内必须乘坐我们的飞机以及我们提供的防弹红
旗车。美方还要求我们提供总统所到之处有可能威胁他安全的人员名单等等。韩叙
是个很策略的谈判家。他不紧不慢,总是很耐心,又很和蔼地把美方的这些要求一
一驳回,而且毫无妥协的余地。他强调从北京到杭州、上海,必须乘坐中方提供的
飞机,我们的总理会与总统同机,他们不必担心安全。
    惟一的妥协是美方提出,2 月27日从杭州到上海,尼克松总统愿邀请周恩来总
理作为他的客人乘坐“空军一号”赴上海。周总理最后同意。这样的安排使双方都
不失面子。北京至杭州,尼克格作为周总理客人乘坐周总理的专机,而从杭州到上
海,则周总理是尼克松的客人乘坐“空军一号”。大概在美国总统的出访历史上,
这是惟一的一次总统使用所在国提供的飞机和座车。那时我们参加谈判的人员都感
到特别扬眉吐气。当时,我们还没有喷气式飞机,周总理的专机也仅仅是苏制伊尔
十八型号的螺旋桨飞机。我想美方保安人员肯定对总统此举惊恐万分。但是,作为
中国,我们赢得了主权、尊严。最后,美方的代表无可奈何地对韩叙说:“韩先生,
你实在太难对付了。凡是你提出的并要坚持的,你就说这是原则不能让步。凡是我
们提出的要求你不能接受,你就说要有‘灵活性’,要求我们改变。中国外交的原
则性和灵活性最后总是带来对你们有利的结果。”韩叙却毫不露得意之色,谦逊地
感谢他们的配合。
    黑格不是总理的对手
    韩叙在礼宾、后勤方面的会谈总的还算顺利,在预期的时间内取得了一致。此
时,黑格将军的另一个任务是与中方对公报进一步交换意见。1 月4 日晚,周恩来
总理接见黑格,就尼克松访华的政治问题交换意见。黑格在陈述美方观点时,表示
美国与中国存在着共同利益,但他说了一句话,被周总理敏感地抓住了。黑格说:
“美国关心中国的生存能力。”他用了英语vibility这个词,当时被译成“生存能
力”,周总理的浓眉顿时皱了起来,要求再译一遍。这次谈话主要是听美方意见,
第三天再继续会谈。黑格离开大会堂后,周总理立即叫我们去把权威的英英大辞典
找来,他说要查一查vibility这个词的确切意思,以便他第二天回答黑格。周总理
说如果这个词确实是“生存能力”,他要驳斥黑格。我们搬来了牛津大辞典、威伯
斯特大辞典等权威性的英英辞典,证实了vibility这个词的意思。1 月6 日,周总
理再次会见黑格,严厉地告诉他,我们不接受美方的这种提法;中国完全有能力捍
卫自己的领土,我们不会依靠美国的核保护伞。中美之间的关系必须建立在平等、
互相尊重的基础上。
    就在1 月6 日晚上,周总理在人大会堂会见黑格时,传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
陈毅元帅逝世了!会谈完,我们随周总理往外走时,我见总理身边的工作人员神情
凝重,好像目光不敢正视总理,我感觉有什么事发生了。乘总理去洗手间时,我们
问出了什么事,才知道总理在与黑格谈话时,接到通知陈老总去世了。他们说“今
晚实在不想告诉总理了。他这两天因为应付黑格访问,已经太累了。如果告诉他,
今晚就一点都不能休息了”。顿时周围人全都肃静无言。一位中国革命的不朽功臣,
一颗明亮的星辰陨落了,他曾身经百战,历尽磨难,而最令人感到悲痛的是他的晚
年又遭迫害,生命结束于郁闷之中!

               第二十五章
    又见毛主席
    毛泽东主席十分关心尼克松访华的每个细节,就在黑格在北京谈判的那几天中,
有一天大约凌晨三点,我在民族饭店的房间里接到电话,要我立即去中南海,向毛
主席汇报黑格会谈的情况。我赶紧迷迷糊糊赶到游泳池毛主席的住所,见王海容、
唐闻生已在那里。其他就是他的护士长吴旭君和张玉凤。我坐在靠近毛主席的沙发
里,惊异地看到主席健康情况显然很不好。自从1970年6 月我见到他,他调我到外
交部已经一年半了,这是我第一次见他。他的腿肿得厉害,需要放在一个脚凳子上,
神情也比较缓慢。他半躺在那张大单人沙发中,行动很不便。我顿时有一种悲怆的
感觉:主席老了!
    黑格北京之行结束后,计划沿着尼克松一个半月后即将走的路线走一遍,为访
问作准备。因此,我们的第二站是上海。没有想到黑格的上海之行差一点造成尼克
松访华的重大障碍。
    上海之行陡生风波
    1972年时的上海是一群具有极左思潮的造反派掌握领导权。他们的第一把手王
洪文已经调往北京,我们到上海时,接待黑格的是上海市委的徐景贤。这个人本是
个写文章的文化人,但当时已是上海的主要领导。当天晚上,他举行欢迎宴会,宴
会的气氛很低调,显出与北京对尼克松访华在态度上的细微不同。宴会一开始徐景
贤就讲了一个很短的祝酒词,我当时是黑格的翻译,我以为黑格会在宴会的中间或
后面祝酒。但他似乎没有意思要回答,我也不好提醒他,但看得出来,主人越来越
不高兴。这顿饭吃得很压抑。回到锦江饭店不久,上海市外办的负责人就找了北京
带队的于桑、章文晋,说黑格不回敬徐景贤的祝酒是对中国极不友好的举动,应当
向他抗议。北京来的领导劝他们冷静,不要轻易行动。双方意见不一致。
    第二天,按计划,黑格参观上海工业展览。我在陪同黑格参观时就感到上海外
事的陪同态度冷淡,且交头接耳、心不在焉,似乎在酝酿着什么事情。果然,参观
到一半时,上海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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