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变形的金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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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变形的金刚-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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谅你。假如真的出现了某种不快,儿子他多少会有个精神准备。不然,当责备像暴风雨一样
袭来的时候,他会惊愕地瞪大了那双纯洁的眼睛。由着眼泪像自来水一样将它贮满……
    不……还是不要预先讲的好!也许一切都很正常,也许什么意外都不曾发生。好客的同
学挽留儿子多坐一会,女孩的妈妈还给儿子剥开一个桔子,儿子很有礼貌地推让着……我的
儿子是个讨人喜欢的男孩,人家一定会谅解他的,就像我们曾经谅解了小胖一样……
    对!一定是这么回事,只能是这么回事!我庆幸自己没有用预想中的乌云,遮蔽孩子内
心那片晴朗的天空。
    尽管我不断说服了自己,随着时间的推移,内心还是越发忐忑不安。
    终于,儿子回来了。他走路的步伐是那样轻,直到眼前我才从沉思中蓦然惊醒。
    我看了他一眼。只这一眼,就足够了。过去的这段时间,使儿子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虽
然表面看起来,只是他哭过了,流了许多泪,为了怕我发现,又站在冷地里等着风将泪水吹
干。孩子的掩盖暴露了更多的东西。
    我没有勇气问儿子详细的过程。重复那经过,无论对儿子还是对我,都是一种残忍。
    “妈妈,人家要我们……赔……”大滴大滴的泪水从儿子脸上不滚落下来,我用手去
接,因为刚从外面回来,那泪水很凉。
    我想用母亲温馨的心捻成毛线,为儿子织一间温暖的小屋,可惜我不是整个世界。
    也许我应该事先告诉儿子……但如果说那恐怖的前景,而一切又没有发生,我岂不是玷
污了一颗纯真的心!只要还有一丝可能,我也愿维持这种真诚直到最后。
    现在,我们面临的是另一个问题了——成为碎片的大力金刚还有儿子那颗有折痕的心。
    “既然损坏了东西,人家要求赔偿,当然是应该的。”我拭干儿子的泪水。
    “那我去找小胖,叫他先赔我的威霸天,人家说了一个‘对不起’就值这么多钱啊?以
后上商店买东西,甭带钱包,先说‘对不起’就行了!”儿子从地上弹射而起。
    “你不能去!”我拉住他。儿子在我手下不驯地挣扎着,十岁的男孩已经有了小牛犊一
样的蛮劲。
    “为什么?妈妈!”儿子半仰着脸,像问天一样问我。
    我不能回答。这世界上有许多像花布一样美丽的道理,却做不成衣服。
    我却必须回答:一只母猫还要教会小猫如何捕鼠。我就是再为难,也得给儿子一个大致
削弱的道理。
    “‘对不起’是一种礼貌,它是不能用金钱来计算的。”
    儿子顺从地点点头。这话大概同学校的师长们所讲差不多,他还勉强听得进去。
    “小胖弄坏了威震天,你原谅了他,他很轻松,这是一件好事。”我做出循循善诱的样
子,准备把儿子领进我的埋伏圈。
    “可是人家不原谅我……妈妈!”儿子抗争着。他受到的羞辱比我苍白的说教,要有力
得多。
    “是的,儿子。每一件事,都可以有好几种处理的方法。喏,就像这些变形金刚,可以
变机器人,也可以变飞机和汽车……懂了吗?”
    “懂……了。”儿子迟疑地点了点头,但我知道他不服,又不愿惹我伤心。
    我把一直拉着儿子的手松开了。我很累,这世界上谁也代替不了谁。
    儿子不再挣扎,孤零零地站在一边。
    最大号的大力金刚,代表一个令人咋舌的数字。尽管我们还不用变卖家产,尽管街上也
没有当铺,我还是有一种破产的感觉,。
    我和儿子揣着共同的秘密,迎回了家里最主要的男人。儿子可怜巴巴地看着我,希望我
别说;又希望我快说。
    我不想说又不得不说,想晚说又想干脆早说,人有时飞快地迎着一个东西跑过去,其实
是为了躲开它。
    丈大听完后,居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保持镇静。然而这镇静像糖衣一样,包裹着的是苦
涩的雷霆。
    “说!你是怎么把这玩艺给弄坏的?”丈夫拒绝叫那堆碎片为变形金刚。
    “就这么一下……啪拉一下……就……”儿子看着我,语无伦次,希望我能为他做证。
是的,当时我在场,可我也说不清,没有预谋的事情都说不清。
    其实这个过程说清说不清又有什么关系呢?要紧的是它坏了。儿子以后再也不会去玩这
种借来的宝贵玩具了。
    丈夫眉头紧皱,眼里射出凶狠的光。儿子往我身后躲。
    “你说你是成心的,还是故意的?”丈夫气急败坏,“说——”
    我不知道成心和故意有什么不同,也不敢劝他。
    “是成心的……不,爸爸,我是故意的……”在父亲的虎视眈眈之下,儿子来不及思
索,急切地选择着他认为较好的动机。
    “好你个小败家子!你爹干一个月,还挣不回这么个玩艺,你倒好,充什么少爷胚子!
我让你记住喽——”
    丈夫抡圆了胳膊,呼地拍了过来。我用手臂架住,只觉得半边身子一震,触电般的直麻
到中指尖。
    他是干壮工的,出手极重。幸好我站的位置好,来得及阻拦。
    儿子惊恐地愣了刹那,才哇地痛哭起来,好像挨打的不是我而是他。
    “你还有脸哭!”丈夫气得吁吁吐气:“为了那个小玩艺,你妈就没钱买线织帽子,这
回再加上个大家伙,咱一家连过冬的煤和大白菜都没着落了!”他又转过脸对我:“都是你
惯的!”
    我由着丈夫数落,只要他再不动手就成,从小到大,儿子没挨过打。
    那是冬天里极冷的一日,从太阳里散发出来的不是热,而是冷风,我走进炉火不断的家
中,儿子脸热得通红,眼睛也亮闪闪地好像深潭中的星。我以为他发烧了。
    “妈妈,你闭上眼睛。”儿子一说话,我就知道他没病。病孩子是不会有这么动听的嗓
音。
    我闭上眼睛,心中像煮开的牛奶,不见波浪地荡漾。儿子将有一个小小的快乐送给我:
也许是张一百分的卷子,也许是个纸盒小瓶做成的手工。
    “好了。妈妈,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我还是闭着眼睛,迟迟不愿睁开。这是一种母亲特有的幸福。
    “妈妈,你快点嘛!”儿子催促。
    再耽搁下去,儿子该着急了,我赶紧睁开眼。眼前一片稀薄的淡绿,仿佛置身初春的草
地。过了一会才看清,是儿子捧着一团绒绒的绿线。
    这是我最喜欢的颜色。
    “妈妈,你喜欢这颜色吗?”儿子眼巴巴地瞅着我。
    “喜欢。太喜欢了。你怎么知道妈妈喜欢?”儿子已经大了,我对他讲话时提到自己,
还是不习惯用“我”,而是依然用“妈妈”这个太奶里奶气时的称呼。
    “妈妈忘了?从小到现在,您给我织的毛衣毛裤,都是这种绿色。我能从一千种颜色中
找出这种绿色。”儿子怪我提了一个太简单的问题。
    对某种颜色的喜爱,也许就是这样一代一代流传下来,像一个美丽的故事或是一支古老
的歌。
    “是爸爸带你去买的?”我真心地感激丈夫,他是那种外粗内柔的男人。
    “是我自己去买的!”儿子颇有点自豪。
    “你哪里来的钱?”我惊讶地问。
    儿子不语,眼睛却直挺挺地瞪着我。
    这孩子不会去偷吧?我脑中,一闪过这念头,立即觉得是对儿子的亵渎。那一定是他捡
废纸卖牙膏皮换来的钱了!可儿子近来并没有满手乌黑或回家很晚……不行,得问清楚。
    我把毛线一股脑丢在床上,有几股缠绕在一起,这是很难解开的,也顾不上了。
    “快说,哪来的?”我抱着最后的希望,求儿子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找小胖要的。”儿子极清楚极明白地回答我。
    “找谁?”我已经听得很清楚了,可我还要问。我不相信,一向那么恭顺的儿子,竟敢
如此不听话!
    “找小胖。”儿子的口气中竟没有丝毫怯懦,勇敢地迎着我的目光。
    我的头立刻像蜂巢一样嗡嗡作响,所有的含辛茹苦所有的谆谆教导所有的设计所有的希
望,都被这孩子的目光击得粉碎。
    “你是怎么去要回来的?”我虚弱地问。
    “就像别人跟咱们那样要回来的。”儿子似乎觉得我问得多余。
    我的手慢慢地举起来。儿子以为我要抚摸他的头,便亲呢地倚靠过来。我猛地将手击在
他的头上。在最后的一瞬,我想起杂志上说过不要打孩子的头的教诲,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只容得稍微一偏,劈在他的脖子上。
    儿子的头骨还软。然而不像他极小时候那种柔软的乒乓球皮的感觉,而似一个充气很足
而略有弹性的足球了。
    我的手被有力地反弹回来。儿子没有躲避,他痴痴呆呆地望着我,仿佛不知道自己做错
在哪里。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凶狠地打儿子,但我敢肯定,这不是最后一次。
    儿子的泪和我的泪,交替地洒到绿毛线上。毛线因此变成浓淡不均,用它织出的帽子和
围巾一定是很别致的。
    以后,每当门扇被风吹开,又被风缓缓合上的时候,我都以为会有一个胖胖的圆头圆脑
的小家伙出现。
    小胖却再也没有来。他还了钱,也不要那个破碎的变形金刚了。
    那个巨大的大力金刚,被我用胶粘好了。高高大大威威武武,给我家平添了一股富贵奢
侈之气。
    现在,我们家有两个变形金刚了,可惜都不会变形。
    儿子也从不去动它们。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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