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会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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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会好吗-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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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啊,十六七岁的,我又搞错了。我以为辛亥革命以后,才真正转入佛教,就是说以前是跟着西方各派思想家取用,反正是西方的派别,那辛亥革命以后我以为才精神上有一种危机,才转入佛学的,这个我弄错了。
  梁:我很早想出家。
  艾:不过您也参加了辛亥革命啊,您参加辛亥革命的时候您还想出家?
  梁:这个刚才说过了。出家为僧到庙里头去清静,这个也可以说是小乘大乘都要如此,可大乘有一个不同,就是它要救世,它要不舍众生。
  艾:这个道理我了解,就是看您所写的几本书,或者是文章,关于您那个时候的生活,给我留下的印象是辛亥革命以后您才真正的想出家。
  梁:我常说自己,有两个问题占据了我的头脑。两个问题,一个呢,现实问题,现实中国的问题,因为中国赶上一种国家的危难,社会的问题很严重。这个现实的问题刺激我,这个问题占据我的脑筋。可还有另外一个问题,刚才说的是个现实问题,还有一个问题是一个超过现实的、也是人生问题,对人生的怀疑烦闷——对人生不明白,怀疑它,有烦闷,该当怎么样啊,这不是刚才说想出家吗?这是两个问题,两个问题不一样,一个就让我为社会、为国事奔走,一个又让离开。
  艾:这两个问题事实上是有关系的。比如,中国问题跟所领导的乡村建设,有密切的关系;乡村建设也跟中国文化有密切的关系;中国文化也是跟人生、人的生存、人民的生存也有密切的关系。我总觉得这两个问题也是有密切的关系。怕不怕烟?(梁:不要紧。)这一点,我是根据西方的一个心理学家,他写了德国的中古时代路德(Luther)的传记,也写了印度的甘地的传记,用一种分析法,就是说一些贤明的人——甘地算是一个,路德也算是一个——他们是把自己的问题、个人的问题跟人类的问题,无形中都放在一起了。无论什么地方,非常贤明的人可以说是圣人这个样子吧,所以我在书里面分析您当年的情形,也是这个样子吧。虽然我搞错的地方,就是我以为辛亥革命以后,您才真正信服佛教,以前是有兴趣的,不过革命以后才是您自己的问题逼迫您深入佛学,以前有兴趣是有兴趣,不过不是……




什么是戒、定、慧(2)



  梁:它是那样,我昨天谈过一些。
  艾:是啊。
  梁:昨天谈过一些,我一直想出家,到了29岁才放弃,到29岁才结婚。
  艾:为什么我一再提呢,就是我搞错了,不好意思。就是写您的传记,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搞错了。辛亥革命之前,您已经对唯识有没有……
  梁:那时候还不懂。唯识很不好懂,佛学里头法相唯识,很不好懂。
  艾:是很不好懂,不错。您是民国第一年(1911年)、第二年(1912年)那个时候才开始研究唯识的。
  梁:没有,(艾:也没有?)那个时候还不会,还不懂。
  艾:哦。
  梁:我研究唯识是到了北京大学了,蔡元培请我到北京大学,让我讲印度哲学。
  艾:不过1916年您已出版了《究元决疑论》,这就表示您已经研究过唯识。
  梁:那还不算研究唯识,(艾:那还不算研究啊。)那里面引了一些旧唯识派的话——唯识有旧派新派。新派的就是玄奘,玄奘知道吗?(艾:是,我知道。)唐玄奘,唐三藏,那是新派。新派的唯识我那时还不懂,还没看到。我看到的是旧派的,旧派的有些话我在《究元决疑论》里引用了一些。
  艾:这个我也搞错了。
  梁:这是普通人都很难分的。
  艾:那,梁先生您这么健康,身体这么好。
  梁:不算怎么好,就是没有病,身体没病。
  艾:您脑筋好清楚啦,简直和年轻人完全一样。一般的人一定觉得您有什么秘诀,秘诀是不是与佛教有关系?
  梁:没有。刚才不是说嘛,“戒、定、慧”,“戒”嘛我有一点,是什么呢?比如我年纪很轻的就吃素,不吃肉,不吃肉就是佛家不杀生,一切动物都不吃。起初就想不结婚,不娶妻,后来到了29岁放弃这个不结婚的念头了,结婚了,也是到29岁才放弃,29岁以前始终是想出家。
  艾:您还是吃素吗?
  梁:现在还吃素,吃素70年了。
  艾:已经70年了,那这么说,您8岁的时候,不,18岁的时候……
  梁:因为70年以前,住在北京,同父亲在一起,自己想吃素,不过父亲不喜欢,不喜欢我也就没有吃素。刚好有一个机会,我离开北京了,离开父亲了,去了陕西西安了,到西安以后我就开始吃素,开始吃素一直就没有改变了。
  艾:这个我倒是不记得。您去西安,那是什么时候?什么原因呢?
  梁:刚好我的哥哥、我的长兄,他在西安,我到他那地方去,离开了父亲。我父亲在北京,他在西安,我到西安去。
  艾:是辛亥革命以后吧。
  梁:辛亥革命以后。
  艾:应该是1912年?
  梁:对,就是1912还多一点,民国二年。
  艾:噢,民国二年,是这样的。您在西安多久了,那个时候?
  梁:不太久,就几个月。
  艾:那民国一年您是去南京吗?去了南京?民国一年?
  梁:去过一次。辛亥革命,我是参加革命的;在革命后,我曾经想回广西,因为广西要送学生出洋留学,我同几个广西人一道走。
  艾:噢,也就是您没有去……




我做记者的时候(1)



  ……
  梁:他是在前几年,就是说在宣统元年吧,辛亥革命以前,他同一个四川人一个姓黄的,两个人秘密地来到北京,他要用炸弹炸摄政王,摄政王就是宣统的父亲,因为宣统是小孩啊,只有4岁吧,所以实际上的政权是摄政王在操纵,汪精卫是来刺杀摄政王的。要刺杀摄政王,他就是在夜里头在摄政王坐的马车——那时还没有汽车——路过的地方,他去埋炸弹,埋炸弹(笑)夜里头去埋,可还是被人看见了,就捉起来了,捉起来就下到监狱里。原来刺杀摄政王抓到了可能是要枪毙的;没枪毙,把他关起来了,一直关着,到了南方革命军起来了,跟北方对抗了,北方这个时候是袁世凯出来了,袁世凯就把汪精卫从监狱里放出来了,请他——你原来是革命派的人,现在请你来做个中间人,想法子来议和,是这个样子。
  艾:您自己从北京到南京的时候是……
  梁:这个时候我还没到南京,(艾:还没到南京啊。)认真讲是没有。我是这样子,接续刚才的话来说吧,汪精卫出来了,被袁世凯请出来了,让他做调和人,他就组织了一个叫做“京津同盟会”——头一个字“京”是北京,第二个“津”是天津,京津同盟会——同盟会就是孙先生所创建的中国革命同盟会,这个就算是中国革命同盟会的北方支部,是这样子。我是在中学读书的时候,已经就秘密地参加了革命组织,这个革命组织就是属于刚才说的汪精卫领导的京津同盟会。这个时候我还做新闻记者,那时候报馆设在天津,后来搬到北京来了。我有一段新闻记者的生活,并且那个记者是外勤记者,外勤记者就是访察新闻的,做过那么一段。我也曾经在辛亥革命后,去南京一次,可是后来又折回来了。去南京之后我就去了无锡,从无锡又折回来,那次本来意思是想到广西去投考、去出洋留学的,没有去成。
  艾:这一点我也弄错了,书里弄错了。
  梁:书里是怎么说?
  艾:我书里是说辛亥革命成功了,孙中山已经在南京做临时大总统的时候,您去南京是因为同盟会的人都到南京去开始建国的工作了。我知道您那时是记者了,我以为您就是差不多1912年民国第一年三四五月份去南京了,结果我错了,您本来是要到广西去。
  梁:有那么一次想到去广西,很快就回来了,折回来了。
  艾:这个京津同盟会分会是武昌起义以后组织的,我知道了,不过是汪精卫成立的,还是以前……
  梁:这个是汪精卫突然才组织的。
  艾:我在台湾看到京津同盟会分会的一些文件,这里也没有提到汪精卫,有您的一位同学的名字,您的名字我是找不到的,书里提到说是也许您用别的名字或者……
  梁:那个时候,京津同盟会跟我、我们都在一道的,因为清廷退位了,革命军起来了,清廷就让出政权来了,退位了。我们一些原来是搞手枪炸弹的吧,改了,就办报。(艾:《民国报》)办《民国报》,《民国报》的社长甄元熙,这个人还在美国,(艾:在美国啊?)在美国办中文报纸。我就算是一个外勤,不是坐在报社内写文章的,而是在外边。当时《民国报》报社在天津,我的家住北京,我就往来于北京天津之间,做采访工作。
  艾:那是这个时候您认识黄远生吗?
  梁:黄远生认识在这个之后。
  艾:以后啊?他是1915年在美国被刺杀了。(梁:被刺死了。)那蔡元培先生也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您在做记者的……
  梁:那时我做记者的时候见过他,可是他不记得我,等于没有什么关系。到了后来,到了民国六年,他来北京就任北大校长的时候,那个时候才认识。因为那个时候我拿《究元决疑论》向他请教,他就说:我路过上海,看到了,很好;我现在到北大,也请你帮忙。当时我说:我还不会讲印度哲学,因为在欧洲或者日本,谈到印度哲学,都是谈到六派哲学,而六派里头不包含佛学。认真讲,欧洲人讲的、日本人讲的印度哲学,我不太清楚,我不过喜欢佛学就是了。同时,我那个时候正好旁的事情很忙,不能够答应蔡先生到北大。
  那个时候什么事情很忙呢?那个时候,袁世凯死了以后,南北统一,推倒袁世凯的势力是在西南,广西,主要是蔡锷、陆文平、贵州刘显世。倒袁势力内部有梁启超、梁任公。这个时候北方就是袁世凯死了,袁世凯死的时候,他才把段祺瑞请出来,段这个人在北洋军人里头是一个很正派的、很好的人,自从袁有意要做皇帝,他就反对,坚决反对。另外一些包围、帮助袁世凯做皇帝的人要刺杀他,要刺段祺瑞,段祺瑞自己本来是陆军总长,自己辞职不干,住在北京的西山,他们还要刺杀他,也没有刺死。袁世凯做皇帝做不成,只好维持北洋军人的势力,请段出来,从西山上把段请回北京,并且这个时候,由于袁世凯想做皇帝,他已经把国务院撤销了,不要国务院,他在总统府内设了一个叫做政事堂。这个时候他要死了,他晓得是不行了,要请段出来,撤销政事堂,恢复国务院,段是国务总理。这样子因为段的人很正派,也是反对袁世凯做皇帝的,西南对段还是承认的,并且西南也没有兵力可以打到北京来,所以就妥协,妥协就组织一个南北统一的政府。




我做记者的时候(2)



  组织南北统一的政府,我的一个亲戚,也是一个长辈,就代表西南入阁、进政府。(艾:就是张耀曾?)张耀曾,张耀曾就拉我做机要秘书,他跟西南方面的广西、云南、四川倒袁的势力往来有秘密的电报、函电,我就替他主管这个事情。主管这个事情,所以蔡先生要我到北大,我就不能去,我就请了一个朋友替我。转过年来,第二年,政局变了,段也走了,张耀曾也下台,这个时候才帮助他。
  艾:您的《究元决疑论》那篇文章,原来是在东方杂志出版的,那您在东方杂志社也有朋友吧?就是把这篇文章寄给他,把稿子寄给他,而他不在……
  梁:那个朋友就是一个很有名的……
  艾:章士钊?
  梁:对,你说的一点不错。
  艾:那您是什么时候认识章士钊的?我在书里没有提到您什么时候认识他。
  梁:章行严先生,章士钊,他的出名主要是《甲寅》刊物。我跟他没有见面,可是我向《甲寅》杂志投稿,这样是有关系。
  艾:哦,是这样的关系。
  梁:刚才说什么呢?
  艾:哦,讲那几年的情形,我说我弄错了,以为您辛亥革命成功时去南京了,从这里讲起来了。这个我觉得非常有意思,差不多的我就知道了,就是一些细节我不清楚的。您怎么评价当年的历史人物,比如陈独秀……最好从黄远生先生吧,怎么认识他的?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您好像……
  梁:他是那个时候非常出名的一个新闻记者,因为他非常聪明,有文采,交游非常的广,与袁世凯总统府里的那些个秘书,当时还有国务院的官吏,他同这些人都有来往。他常常给上海的报纸好像是《申报》写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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