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飘荡
〃没人陪我去,一个人又懒得去,在家睡了一天就回来了。比赛打得怎
样了?〃
〃现在是平手,我们打算在下半场灭他们。上半场你看了吗?〃
白白忽然窜过来,开口就指着我说,你没治了,这么热情漂亮的女球迷
都看不见!一开球人家就站那儿为你喝彩了。
〃看来裁判的眼睛是雪亮的。〃我笑着说。水柔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连
说没有没有,只看了一会,连一个进球都没看到。我说没关系,下半场我灌
半打给你看看。然后介绍白白与水柔认识。水柔说,〃原来是你的铁杆兄弟
做裁判啊,对手死定了。〃我们都笑了。
水柔的观战使我队士气大振。当然,准确地说是我的士气大振。我拼抢
积极,走位飘忽,再现当年在校队的风采,每一次过人突破与抢点射门都搏
得一阵阵热烈的掌声。到我攻入第二球的时候,更是掌声雷动。气势如虹的
我队在对方倾巢而出反攻时,又由我一次单刀赴会、一次妙传,轻松攻入两
球,从而以4:1大胜对手。
白白拍着我的肩膀说,你吃了兴奋剂,得停赛两年。水柔直笑。观战的
球迷陆续散去。系队的其他队员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或坐或躺围成一堆
吹牛。白白则被他的女拥趸们拉去做教练,在教她们踢球。
我和水柔坐在离他们不远的草地上聊天。我问她平时看不看球,她说不
看,她喜欢静。我告诉她,别看我在球场上生猛,我这人其实也很静的,甚
至有些木讷。她笑嘻嘻说不觉。我指着不远处和女球迷们玩成一片的白白说,
你看他,再看看我!哦今天有些特殊,有个靓女陪着我,以前我踢完球都是
一个人躺在草地上看天的。水柔长叹一声,说宁愿象我这样,说她整天被人
跟着烦死了。
这个被男生宠坏的女生说出这样的话,令我深深为那些替她拾橡皮、帮
她做设计的男生感到悲哀。我说你不觉得他们很可怜吗?水柔说,那是他们
自找的,她从来没有勉强过别人。
〃可是,你也得顾及一下人家的感受吧?〃
〃不,我只关心自己。虽然我知我会令他们伤心,可是,我能做什么呢?
我不是一个好孩子,一直都不是的。我总是惹人生气。〃
〃听说你的男朋友出国了。〃我见她有些伤感,想换个话题。
〃怎么路人皆知?〃她笑,〃算不算男朋友我自己都不知。〃
〃哦?〃我奇怪,〃你连他爱不爱你你爱不爱他都不知的吗?〃
水柔于是就说了他们的一些事情。他叫George,是豪门子弟(父母好象
是省级干部吧)。中学时他们在同一间学校,他高她一届,人并不坏,功课
也不错,只是浪漫得离谱。他会手捧一大束鲜花坐在大教室的门口等她下课
而毫不在乎周围诧异的目光;他会在她生日那天在操场上升起挂着〃祝水柔
生日快乐〃标语的大氢气球;他会在情人节的夜晚把毫无准备的水柔请到一
间坐满衣冠楚楚的情侣的酒巴,然后一挥手让侍者献上全场最灿烂最大束的
鲜花给这个穿着最普通的女孩……
他去年去了夏威夷,考TOEFL出去的。水柔也陪他考了一回。我问水柔
是不是也准备出去。她摇头,〃以后的事,谁知道呢?〃。我又问水柔会想他
么,水柔说他刚走的那两个月总会想起他,一想他就想打电话给他,就想
哭。毕竟他在身边的时候曾带给她许多浪漫与快乐。于是我揣测那个夜晚碰
到她打电话应该是打给他了。
〃你猜到了?呵呵,他那边刚好是半夜,把他吵醒了……不过他也不该
这么冷淡地跟我说话,把我气坏了。〃
〃你还哭了……〃我试探着说。
〃嗯,女孩子总是爱哭的。我的眼泪很多的哦。〃水柔看着我说。
天色开始暗了。我环顾四周,我的队友不知何时已经散去。白白还没走,
正在手把手脚把脚地教靓女练习颠球。我把白白招呼过来,说三个人一起出
去吃饭,白白说好,就想遣散他的女拥趸。水柔却说不了,她要先回宿舍,
晚上还要赶一个烦人的图纸。于是互道byebye,各自回宿舍。和白白说好洗
完澡后一起去吃大排档。
我今天的表现令了解我的人感到不可思议。我和水柔聊天时我就从队友
的眼神和窃窃私语声中有所察觉。在大排档吃饭时,白白更是直言,他要重
新认识我。他一再追问我和水柔是如何搭上的,一边怂恿我抓紧最后几个月
的时间把她搞定一边又提醒我知不知道广为传颂的水柔的一千零一个情人的
故事,忠告我不要陷入其中。他说象我这般木讷的呆子无情则已,有情则一
发不可收拾,绝对是个容易受伤的男人。
对白白的诘问,我既不否认也不承认。我自己都开始有些不太了解自己
了。与水柔的认识,是源于神秘的女人香,即使她不是名花,我也会有兴趣
去探寻一下女人香的奥秘。但话又说回来,自从红茶馆的约会之后,这个怪
异的女生似乎有一股魔力,令我回味女人香的同时,总想起她狡黠的眼光,
放荡的笑容,和她的性感的大书包。难道,她真的是能治好我顽疾的药方?
可她对男生盛气凌人的指使、不屑的眼光、和对她的情人George的思念,又
令我产生避之则吉的念头。我知道自己绝对不象白白那样对女生能拿得起放
得下,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别看白白在广州花天酒地,其实真正在他的
心中保留正选地位的却是他的中学同学Grace。我看过她的照片,很普通,简
直比不上任何一个白白的女fans。她现在同济大学读营销。白白期望她的 精
明担负起将来养家糊口的重担,因为白白对自己的专业实在不抱希望。目前
他联系到的单位是上海的一间什么研究所。就目前来看,他们的关系就象枯
水期的大堤,感觉牢不可破,却还需洪水的考验。
我觉得,白白和Grace能保持得这么长久,足以证明白白的情书是写得
多么的优秀,虽然我只偶尔读过白白发表在校园小报上的文章。白白是个全
才,会踢球,会算数,会写文章,把一帮女fans照顾得妥妥当当的同时,还
能以一周两封信的频率与女友互诉衷肠。白白值得我学习的地方太多了,以
致我有时暗暗痛恨自己木讷的同时,真想当着他的女fans的面把他捏死在手
中。不过,这种钦佩与妒忌的复杂情感反而令到我和白白的友谊更加地根深
蒂固、牢不可摧。
女人香(六)
这以后,我和水柔的交往日渐增多。有时我呼她与白白出来宵夜,有时
她呼我买N个雪糕送到她宿舍楼下(居然是她的室友来收货!),有时我呼
她替我在图书馆留个位子,有时她呼我说她今晚在某号教室自修。两周内我
们参加了一次周末舞会、去了两次红茶馆、三次共进晚餐、最后连续四个晚
上在一个偏僻的小教室一起自修。
在别人眼中,我和水柔俨然一对校园情侣。描述我们拍拖细节的小道消
息充斥各系各班,连阿西都跑来问我是否应更新数据库里的资料。而事实上,
我和水柔之间的感情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升华,行为举止也保持着令人难以置
信的端庄。我发誓,即使那天我们走在最考验人也最容易出事的黑暗的林荫
道上,我也没有碰过水柔的任何部位。我没有说过半句类似〃I like you〃、
〃I love you〃这样的情话。水柔也没有任何打情骂俏的话灌入我耳中、没
有任何温柔的拳打脚踢施加于我身上。小道消息中描绘得最多的我们的嘴唇,
也永远保持着至少30公分的距离。
相反,我们说得最多的是相互讥讽的挖苦话。我挖空心思试图套出女人
香的秘密,却一次次被她识破。恼怒之下我就讥笑她的奇瘦、抄电表用的大
书包、狗牙般的耳环,虽然全是违背事实与良心。她更恶毒,竟然说我的前
世是狗、而且是被阉过的狗。我们就象两只寒风中的刺猬,因寒冷而挤在一
起,又因为身上的刺而不能过于亲密。好在,我们都好象乐于享受这种相互
的诋毁。她吸引我是因为她身上的女人香,而我吸引她可能是她在蜜水中泡
得太久了,想试试泡在我的辣水中的滋味。这是我的揣测。
我渐渐对女人香产生了依赖性,习惯于笼罩在她的异香中那种妙不可言
的感觉。自从我辨别出女人香中包含着的若干种我能识别的香,如俄罗斯醋
粟香、保加利亚玫瑰香、圣保罗可可香、地中海木槿香等等,之后,我开始
对女人香的异香变得不太敏感。而女人香中徐徐逸出的神秘的甜,却有一种
魔力,一旦24小时内闻不到,我就周身乏力,口干舌燥、目光呆滞、精神恍
惚,集中了瘾君子毒瘾发作时的所有症状,只是程度上的差异。
我摊开一两本无关紧要的参考书,趴在桌子上,侧头看水柔认真地拷贝
永远也抄不完的作业。她的脸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有些许吸引人(注
意我所说的〃些许〃与一般人的理解有程度上的不同)。她的眼睛不大,单
眼皮,目光狡黠聪颖,眸子里是望不穿的黑,如同一潭秋水,偶尔泛起一波
妩媚。
有时看她仰身打呵欠,一条优美的曲线始于她的额头,由鼻梁到嘴唇到
下巴,再顺着玉颈延伸,跟着波浪起伏。这就是生活中的美啊!我看得目瞪
口呆。
打完呵欠,她就会用书本击中我的太阳穴,然后明知故问,〃你是在看
书呢还是在看我呢?呆头鹅!〃
笼罩在女人香中,我甚至体验到了一次比一次强烈的对异性的生理冲动。
表面上看我表情冷漠、目光呆滞,内心里我常常萌生一些暧味的、炽热的性
幻想。这也是多年来没有过的。我仿佛在经历第二次青春期发育。
当然,这些都是羞于启齿、无人知晓的事情。能被人察觉到的只是我开
始对水柔的一切都感兴趣。我对她充满好奇,渴望了解她的内心世界。有一
晚趁她去复机时,翻了翻她的大书包。
里面塞满课本作业笔记本,还有一本书,是余秋雨的《文化苦旅》。在
书包的夹层里有一本笔记本,就抽出来翻翻。扉页里夹着一些剪报,细看竟
全是白白的文章,又一次点燃我对白白的妒火。再翻下去,是一篇篇抄正的
短文。读了读,原来是水柔自己写的。想不到她也能写写文章,而且文笔细
腻,读来别有风味。
第一篇是《老房子》,她写道:
学建筑的人总是爱着现代的房屋。我身边的同学和老师,一见到modern
的建筑便总是惊叹又惊叹的。可是我却喜欢老房子。
中国的老房子大多都不高,也就是那么两三层。矮矮的,却很霸道,占
去很多地。由于采光不足,屋里总是暗暗的,楼梯走上去便吱吱作响。这种
房子,人还没走近,便先对它有了爱。不象高楼大厦,象只大怪兽,要把人
吞下去似的。最吸引我的,还是老房子里的格局,分得极细的,每一个房间
都有它的用途和地位。像佣人房就决不会放在二三楼,厕所也不会一进屋便
突然出现在你眼前。而南北的房屋更是各有特色。像北京的四和院和广州的
西关大屋便各自代表自己所处的地域。
怎么看我都不是一个该学建筑的人。建筑业发展了,我反倒成了倒退。
旧式的老房子是越来越少了。它们只是静静地散落在中国的各处,等着有一
天的迁拆。
只希望这些老房子能等到我看一眼后才消失,那样子便永远地印在了我
心底,不会忘记!
这个怀旧的水柔!我可不认同她的看法,等她回来再和她理论理论。往
后翻,这一篇是《淋雨》:
讨厌雨,却爱极了在最心痛时候淋雨的感觉。
把自己扔在大球场上,任那大雨不徐不疾地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