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卷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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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卷6-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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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陶渊明 参看本卷第173页注〔5〕。南朝梁钟嵘在《诗品》中称他为“古今隐逸诗人之宗”。
  〔5〕 “庚款” 指美英等国退还的庚子赔款。一九○○年(庚子)八国联军入侵我国,次年强迫清政府订立《辛丑条约》,其中规定付给各国“偿款”银四亿五千万两。后来英、美等国宣布将赔款中尚未付给的部分“退还”,作为在我国兴办学校、图书馆、医院等机构和设立各科学术文化奖金的经费。
  〔6〕 “隐君子” 即隐士。语见《史记。老庄申韩列传》:“老子,隐君子也。”
  〔7〕 汗牛充栋 语出柳宗元《陆文通先生墓表》:“其为书,处则充栋宇,出则汗牛马。”
  〔8〕 左偃 南唐诗人。《全唐诗》载有他的诗十首。“谋隐谋官两无成”,原作“谋身谋隐两无成”,是他的七律《寄韩侍郎》中的一句。
  〔9〕 赞颂悠闲,鼓吹烟茗 周作人、林语堂等人长期提倡悠闲的生活情趣。一九三四年林语堂创办《人间世》半月刊,更大肆提倡“以闲适为格调”的小品文。在他所办的《人间世》、《论语》等刊物上,经常登载反映闲适生活的谈烟说茗一类文字。
  〔10〕 《人间世》的《发刊词》中,曾说该刊内容“包括一切,宇宙之大,苍蝇之微,皆可取材,故名之为人间世。”
                “招贴即扯〔1〕
  工愁的人物,真是层出不穷。开年正月,就有人怕骂倒了一切古今人,只留下自己的没意思。〔2〕要是古今中外真的有过这等事,这才叫作希奇,但实际上并没有,将来大约也不会有。岂但一切古今人,连一个人也没有骂倒过。凡是倒掉的,决不是因为骂,却只为揭穿了假面。揭穿假面,就是指出了实际来,这不能混谓之骂。
  然而世间往往混为一谈。就以现在最流行的袁中郎〔3〕为例罢,既然肩出来当作招牌,看客就不免议论这招牌,怎样撕破了衣裳,怎样画歪了脸孔。这其实和中郎本身是无关的,所指的是他的自以为徒子徒孙们的手笔。然而徒子徒孙们就以为骂了他的中郎爷,愤慨和狼狈之状可掬,觉得现在的世界是比五四时代更狂妄了。但是,现在的袁中郎脸孔究竟画得怎样呢?时代很近,文证具存,除了变成一个小品文的老师,“方巾气”〔4〕的死敌而外,还有些什么?
  和袁中郎同时活在中国的,无锡有一个顾宪成〔5〕,他的著作,开口“圣人”,闭口“吾儒”,真是满纸“方巾气”。而且疾恶如仇,对小人决不假借。他说:“吾闻之:凡论人,当观其趋向之大体。趋向苟正,即小节出入,不失为君子;趋向苟差,即小节可观,终归于小人。又闻:为国家者,莫要于扶阳抑阴,君子即不幸有诖误,当保护爱惜成就之;小人即小过乎,当早排绝,无令为后患。……”(《自反录》)推而广之,也就是倘要论袁中郎,当看他趋向之大体,趋向苟正,不妨恕其偶讲空话,作小品文,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一方面在。正如李白〔6〕会做诗,就可以不责其喝酒,如果只会喝酒,便以半个李白,或李白的徒子徒孙自命,那可是应该赶紧将他“排绝”的。
  中郎还有更重要的一方面么?有的。万历三十七年,顾宪成辞官,时中郎“主陕西乡试,发策,有‘过劣巢由’之语。监临者问‘意云何?’袁曰:”今吴中大贤亦不出,将令世道何所倚赖,故发此感尔。‘“(《顾端文公年谱》〔7〕下)中郎正是一个关心世道,佩服”方巾气“人物的人,赞《金瓶梅》〔8〕,作小品文,并不是他的全部。
  中郎之不能被骂倒,正如他之不能被画歪。但因此也就不能作他的蛀虫们的永久的巢穴了。
  一月二十六日。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五年二月二十日《太白》半月刊第一卷第十一期,署名公汗。
  过去城市中有些人家在临街的墙壁上,写着“招贴即扯”、“不许招贴”等字样,以防止别人在上面粘贴广告。
 〔2〕林语堂在《论语》第五十七期(一九三五年一月十六日)发表《做文与做人》
  一文,其中说:“你骂吴稚晖蔡元培胡适之老朽,你自己也得打算有吴稚晖蔡元培胡适之的地位,能不能这样操持。你骂袁中郎消沉,你也得自己照照镜子,做个京官,能不能像袁中郎之廉洁自守,兴利除弊。不然天下的人被你骂完了,只剩你一个人,那岂不是很悲观的现象?”
  〔3〕 袁中郎 参看本卷第176页注〔21〕。
  〔4〕 “方巾气” 又称“头巾气”,意思就是道学气。方巾是明代学者士人日常所戴的帽子,明代王圻《三才图会。衣服》卷一载:
  “方巾:此即古所谓角巾也……相传国初服此,取四方平定之意。”林语堂在《方巾气研究》一文(连载于一九三四年四月二十八日、三十日、五月三日《申报。自由谈》)中说:“方巾气道学气是幽默之魔敌。”
  〔5〕 顾宪成(1550—1612) 字叔时,无锡(今属江苏)人。明万历进士,官至吏部郎中,曾因“忤旨”被革职;万历三十六年(1608)始起为南京光禄寺少卿,力辞不就。他在万历三十二年重修无锡的东林书院,与高攀龙等同在东林书院讲学,是明末东林党的重要人物,死后谥端文。著有《泾皋藏稿》、《小心斋窗记》、《自反录》等。
  〔6〕 李白(701—762) 字太白,祖籍陇西成纪(今甘肃秦安),后迁居绵州昌隆(今四川江油)。唐代诗人。著有《李太白集》。
  〔7〕 《顾端文公年谱》 四卷,由顾宪成之子与沐、孙枢、曾孙贞观相继编定,成书于清康熙三十三年(1694)。
  〔8〕 《金瓶梅》 长篇小说,明代兰陵笑笑生撰,一百回。它广泛反映了封建社会末期的世态和生活,其中有不少淫秽的描写。明代沈德符《野获编》卷二十五《金瓶梅》条载:“袁中郎《觞政》以《金瓶梅》配《水浒传》为外典,予恨未得见。丙午(1606)
  遇中郎京邸,问‘曾有全秩否?’曰‘第睹数卷,甚奇快!’“按袁中郎在《觞政》之十”掌故“中分酒经酒谱、子史诗文、词曲传奇为内典、外典、逸典,并说”传奇则《水浒传》、《金瓶梅》为逸典。“
               书的还魂和赶造〔1〕
  把大部的丛书印给读者看,是宋朝就有的〔2〕,一直到现在。缺点是因为部头大,所以价钱贵。好处是把研究一种学问的书汇集在一处,能比一部一部的自去寻求更省力;或者保存单本小种的著作在里面,使它不易于灭亡。但这第二种好处,是也靠着部头大,价钱贵,人们就因此格外珍重的缺点的。
  但丛书也有蠹虫。从明末到清初,就时有欺人的丛书出现。那方法之一,是删削内容,轻减刻费,而目录却有一大串,使购买者只觉其种类之多;之二,是不用原题,别立名目,甚至另题撰人,使购买者只觉其收罗之广。如《格致丛书》,《历代小史》,《五朝小说》,《唐人说荟》〔3〕等,就都是的。
  现在是大抵消灭了,只有末一种化名为《唐代丛书》,有时还在流毒。
  然而时代改变,新花样也要跟着出来了。
  推测起新花样来:其一,是豫先设定一种丛书的大名,罗列目录,大如宇宙,微至苍蝇身上的细菌,无所不包,这才分头觅人,托他译作,限定时日,必须完工,虽然译作者未必定是专家,但总之有许多手同时在稿纸上写字,于是不必穷年累月,一大部煌煌巨制也就出现了;其二,是原有一批零碎的旧译作,一向不甚流行,或者虽曾流行,而现在却已经过了时候,于是聚在一起,略加类别,开成一串五花八门的目录,而一大部煌煌巨制也就出现了。
  出版者是明白读者们的心想的,有些读者们,苦于不知道什么是必要的书,所以往往以为被选进丛书里的,总该是必要的书籍;而且丛书里的一本,价钱也比单行本便宜,所以看起来好像很上算;加以大小一律,也很合人们爱好整齐的心情。本数又多,一下子可以填满几书架,规模不大的图书馆有这几部,馆员就省下时常留心选购新书的精神了。然而出版者是又很明白购买者们的经济状况的,他深知道现在他们手头已没有这许多钱,所以这些书一定是廉价,使他们拚命的办出来,或者是分期豫约,使他们逐渐的缴进去。
  汇印新作,当然是很好的,但新作必须是精粹的本子,这才可以救读者们的智识的饥荒。就是重印旧作,也并不算坏,不过这旧作必须已是一种带着文献性的本子,这才足供读者们的研究。如果仅仅是克日速成的草稿,或是栈房角落的存书,改换新装,招摇过市,但以“大”或“多”或“廉”诱人,使读者化去不少的钱,实际上却不过得到一大堆废物,这恶影响之在读书界是很不小的。
  凡留心于文化的前进的人,对于这些书应该加以检讨!
  二月十五日。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五年三月五日《太白》半月刊第一卷第十二期,署名长庚。
  〔2〕 我国最早印行的丛书,是南宋宁宗嘉泰元年(1201)太学生俞鼎孙及其兄俞经辑刊的《儒学警悟》,内收宋人著作六种,共四十一卷。度宗咸淳九年(1273),左圭又辑刊《百川学海》十集,共一百种,收有汉、晋、六朝、唐、宋各代著作,其中宋人著作,占十分之八以上。
  〔3〕 《格致丛书》 明代万历间胡文焕编。据《汇刻书目》说:
  “是编杂采诸书,更易名目,古书一经其点窜,使人厌观。且所列诸书,亦无定数……
  世间所行之本,部部各殊,究不知其全书凡几种。“所收各书从周代到明代都有,名目较多的一部凡分三十七类,共三四六种,现存者只一六八种。《历代小史》,明代万历间李乞编,收六朝至明代的野史、杂记共一○六种,每种一卷。《五朝小说》,不著编者名氏,收魏、晋一一四种,唐一○四种,宋、元一四四种,明一○九种。《唐人说荟》,旧有桃源居士编刻本,收小说、杂记一四四种,清代乾隆间陈莲塘增编为一六四种。后来坊刻本又改名《唐代丛书》。
  漫谈“漫画”〔1〕孩子们吵架,有一个用木炭——上海是大抵用铅笔了——在墙壁上写道:“小三子可乎之及及也,同同三千三百刀!”〔2〕这和政治之类是毫不相干的,然而不能算小品文。画也一样,住家的恨路人到对门来小解,就在墙上画一个乌龟,题几句话,也不能叫它作“漫画”。为什么呢?就因为这和被画者的形体或精神,是绝无关系的。
  漫画的第一件紧要事是诚实,要确切的显示了事件或人物的姿态,也就是精神。
  漫画是Karikatur〔3〕的译名,那“漫”,并不是中国旧日的文人学士之所谓“漫题”“漫书”的“漫”。当然也可以不假思索,一挥而就的,但因为发芽于诚实的心,所以那结果也不会仅是嬉皮笑脸。这一种画,在中国的过去的绘画里很少见,《百丑图》或《三十六声粉铎图》〔4〕庶几近之,可惜的是不过戏文里的丑脚的摹写;罗两峰的《鬼趣图》〔5〕,当不得已时,或者也就算进去罢,但它又太离开了人间。
  漫画要使人一目了然,所以那最普通的方法是“夸张”,但又不是胡闹。无缘无故的将所攻击或暴露的对象画作一头驴,恰如拍马家将所拍的对象做成一个神一样,是毫没有效果的,假如那对象其实并无驴气息或神气息。然而如果真有些驴气息,那就糟了,从此之后,越看想像,比读一本做得很厚的传记还明白。关于事件的漫画,也一样的。所以漫画虽然有夸张,却还是要诚实。“燕山雪花大如席”〔6〕,是夸张,但燕山究竟有雪花,就含着一点诚实在里面,使我们立刻知道燕山原来有这么冷。如果说“广州雪花大如席”,那可就变成笑话了。
  “夸张”这两个字也许有些语病,那么,说是“廓大”也可以的。廓大一个事件或人物的特点固然使漫画容易显出效果来,但廓大了并非特点之处却更容易显出效果。矮而胖的,瘦而长的,他本身就有漫画相了,再给他秃头,近视眼,画得再矮而胖些,瘦而长些,总可以使读者发笑。但一位白净苗条的美人,就很不容易设法,有些漫画家画作一个髑髅或狐狸之类,却不过是在报告自己的低能。有些漫画家却不用这呆法子,他用廓大镜照了她露出的搽粉的臂膊,看出她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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