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宗玉文集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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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宗玉文集x-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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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这样的人物!老板站在一边说:哟,姓得再好,也在给我打工。我回敬她一句说:我明天就不给你打工了。他叹一声说:正所谓皇帝轮留坐,明年到我家,有荣必有衰啊。在春秋战国之前,几乎是你们这个姓把握中国的历史。这个男人一下子收不住话头,当即给我讲起了家史,说我家祖先是如何与商纣王结了不共戴天之仇的,商纣王把我祖先的儿子煮了让我祖先吃,我祖先的另一个儿子就兴兵起义,一举攻入朝歌,将商纣王和妲己的头颅砍下来悬挂示众,而他自己就做了周武王。这个男人然后又告诉我公子重耳是如何逃亡的,如何兴兵的,如何称霸的。又说我的名也是好名,清纯,自然。当年苏东坡的妹妹就叫小妹,苏小妹才华横溢,居然以“闭门推出窗前月”的上联弄得自己的新郎秦少游进不了洞房,最后是苏东坡帮忙,才想出了“投石冲开水底天”的妙句。
  我听得云一程,水一程,梦一程,直到他剪完头发离开,我还站在那里发痴。是老板拍了我一下前额,说:你不是发骚了吧?我才如梦初醒。梦醒后的我简直伤感得有点想哭,比起姓我这个姓、名我这个名的古人来说,我过的是啥日子啊?
  我在这家发廊随后又做了两个月,我以为那个男人还会来剪发,可我再也没看到他了。我估计自己可能没在他心中留下一点印象,就离开发廊,去了一家日本料理店打工。我穿着宽大的和服,经常想想那些姓我这个姓的古人是怎么生活的。我之所以选择这家店子打工,是我爱这里的服装,穿上它,我就觉得自己与古代接近了不少。我没想到,在我来这里打工不到一周,就碰到了我想见的那个男人。当我见到他时,我就知道与他是有缘没份。因为他身旁有另外一个女孩,看样子是他妻子。份肯定是没有了。我之所以说与他有点缘,是在人海茫茫中我居然能够与他见上两次,而他,还活生生塞给了我一个虚幻的世界,让我时不时就陷了进去,不想自拔。其实我倒并不是一定爱上他了,我只想他能常常出现在我身边,给我讲讲过去时代姓我这个姓的人是如何壮怀激烈,趋勇蹈死的。我感觉自己活得特没劲,特窝囊,我需要那些故事把自己的思维激活。
  我有些心慌,端着两份日本料理走过去。鬼使神差,我居然用刚学会的几句日本话跟他打招呼,我的潜意识可能不想让他认出我。但他抬头看了我一下,就认出我了,他说:嗨,小姐,你是中国人吧?我点点头,他说:那干嘛要说日本鬼子的话?难听死了。我笑了笑,他盯着我看了几秒钟,说:你特像我认识的一个女孩。我心一酸,说:我就是那个女孩。他哇一声叫道:姬小妹!你真是姬小妹!我差一点就要掉泪了,他竟然还记得我的名字。他这么叫一声,他的妻子马上紧张起来,也难怪,我的名字初一听让人觉得不像名字,而像昵称。他也觉察了他妻子的紧张,就马上向我介绍说:这是我妻子。又对他妻子说:她叫姬小妹,以前在发廊打工,替我理过发。他妻子这才对我笑了笑。他妻子长相一般,身材却极好,怕是有一米七。我也对她笑了笑。他然后问我:到这里来做事啦?我说:是的。他说:好好。就再也没说什么了。我远远地退在一旁,看着他与他的妻子互相喂吃东西。吃完,他付了款,跟我随便打了一声招呼,就拥着他的妻子上了一辆的士,走了。我站在门口,看着的士后面扬起一些轻烟,旋即消散了。我觉得像做了一个梦,我如此想见的一个人,居然就这样见着了,又居然如此走掉了。
  三个月后,我就离开了那家日本料理店,因为我中了日本老板的玫瑰诡计,他答应带我到日本结婚,但当我把自己奉献出去让他料理后,他却甩给我五千元人民币要我走人,我从来没一下子拥有这么多钱,我被那一叠百元大钞镇住了,拿着钱我掉头就走。我是在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才感到痛心和羞怒的,那时我已做了坐台小姐。女孩就是这样,一旦自己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坚守了,哪样来钱快就干哪样。我现在除了自己开销,每个月还可以寄回老家三千元钱,我不知是否得感谢那个日本鬼子?
  当然,我肯定会为此付出许多未知的代价,譬如今晚,我连与厅那边的那个男人打声招呼的勇气都失去了,这就是代价之一。
  有客人挑了我,我没有办法,只好跟着他们进了包厢。我和另外几个小姐陪着他们没心没肺地开着黄色玩笑,拿腔捏调地唱着黄色歌曲,波澜不惊地由着那双黄手在自己的内衣里游来走去。过了十二点,拿着自己应得的那一百元钱,我走人。但我没想到,大厅里的那个男人居然还在喝酒,他显然已经醉得一塌糊涂,大厅伙计正在轰他出去,一只手在他身上乱掏,口里嚷着这酒不能白喝。我走过去,冷冷地对伙计说:多少钱?伙计说:一百。我掏出刚得来的那张钞票甩给他。然后扶着这个让我有点痛心的男人走出去。伙计在后面阴阳怪调:姬小姐,你怎么找个酒鬼过夜啊?想混水摸鱼啊?他身上可不一定有钱!
  我有点想哭,为自己能够如此近地贴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我叫了一辆的士,把他带到了我佃居的地方。我佃居在城郊结合处的一间平房里,这是一个不太平静的地带,每天晚上我一个人呆着有点怕,所以我经常让客人在这里陪我,末了倒向他们要钱,这个社会也还真有点意思。但今晚这个男人我不想碰他,我的理智告诉我,我不能碰他。我只想让他告诉我,姓姬的还有哪些让人吐气扬眉的故事,?而姓姬的后来怎么就有了像我这样的子孙?我把他放在我的床上,给他洗了一把脸,做这些的时候我感到很温馨,恍惚回到了自己老家。如果所有男人都能像他这时文文静静的样子该有多好,可惜娱乐城的男人没有一个会这样安静对我。
  我替他擦手的时候,他突然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我怎么扳,他也不肯松开,他还在醉里叫着:肖琴,肖琴……。我有点伤感,也就由着他了。我想肖琴一定是他妻子,他们一定是吵架了。他妻子一看就是一个小家子气的女孩,而他,我总感到某个地方有一种脱离凡俗的气质。具体是哪个地方,我也说不来。……
  我这样乱七八糟地想着,夜就已经很深了。看看周围,再没地方可睡了,我就和衣躺在他身边。但我一定是惊动他了,他一把将我抱住,叫:肖琴,肖琴,你不能……。我忍不住哎了一声,我哎了一声之后,就发现自己已经管不住了汹涌而来的感情。以往都是男人将我搬来搬去,我自己从来没有真正拥有一回,现在我就想甜甜美美地做一晚上这个男人的妻子。这么一想,我就付诸行动了,我把嘴唇迎上去,然后将自己和男人的衣服都脱尽,我用双手抵着男人的双手,俯在男人身上把自己弄得像一条逆水摆身的鱼儿。男人一声一声地唤我肖琴,我闭着眼睛嗯哪嗯哪地一声声应着,我不知道性真的还可以这么好。可为什么身下的这个男人竟然是别人的丈夫?有一种强烈的占有欲从我心底涌上来,我把自己弄得更疯狂了。
  早晨男人醒来得很晚,他醒来的时候我已出去把早餐买回来了。他睁开眼睛一看是我,就问:怎么是你?我说:怎么不是我?他问:你是姬小妹?我说:不是我是谁?他用眼睛环视了一下四周,说:这是你住的地方?我点点头。他默然叹道:我昨晚喝得太多了。然后就低着头好像在回忆什么。停了一会,他突然问:昨晚就你一人在这?我知道他想起什么了,我有点紧张,说:还有你。他显得比我更紧张,说:昨晚我没有、没有……做什么吧?听他这么说,我就想搞个恶作剧,于是我不动声色地说:该做的你都做了。他一下子满脸羞愧,狠狠地在自己额上砸了一拳,叹一声说:我以为,我以为……。我打断他的话,说:你以为是肖琴,是不是?你抱着我一直叫肖琴。没想到这话吓了他一跳,他惶惑问道:我叫肖琴了?我不屑地撇撇嘴。接下来我们又不说话了,他低着头,一副懊悔的样子。我有点心痛,真想告诉他,是我主动的。但我知道,只要我一告诉他,我们两个之间就可能完了。
  后来他终于抬起头,对我说:姬小妹,我、我对不起……。我冷冷说道:你别说了。我也已经不是什么好女孩了。我现在在做三陪。说这话的时候,我手里燃着一支烟,我狠狠地抽着。他一听有些发蒙,又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说话。等我的烟蒂在地上都熄灭了,他才说:小妹,不管你做什么,在我心中你一直是朋友……,真的,我一直是把你当朋友看。不管你做什么,昨晚我都错了,我不应该这样,我真不应该这样 
,我喝得太多了……,你说说看,现在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我突然失声恸哭起来。我哭着扑进他的怀抱,呜咽道:我很孤独,在这个城市我没一个亲人,我要你做我亲哥哥,以后常来看我,陪我说话。我一直想听你讲我们姬家以前的故事。
  他抚摸我的头发,让我哭够了,才说:我答应你。然后我们就这样拥着,听屋子里的寂静。直到他临走时,我才记起我还不知他叫什么名字,我问他,他说:叫我吕逸吧。逸就是一个兔子的兔字加一个走之旁,就是逃亡的意思,我混得不好,我想逃亡。说完这话,他就匆匆离去。
  等他走后,我才发现我还一点都不了解他,就譬如说,昨晚他为什么把自己灌得烂醉?他究竟是事业,还是婚姻出了问题?再是,他还没给我留下电话、扩机或手机号码,而我的扩机和手机号码他也不知道。我的要求他明显答应得比较勉强,但这也就够了,我都这样子了,我不能奢望做他妻子,只要他心中觉得欠我点什么就够了,我想他总会来看看我的。
  F、虞风和肖琴
  很多事情会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发生,譬如虞风的电话。我根本没想到事隔一年,虞风还会给我打电话。当电话那头一个男中音说他是虞风时,我的心猛地一跳,一下子就想到了盛世娱乐城。尽管有了男朋友后,我再也没去过那地方了,但我肯定这个虞风就是那个虞风。面对这迟来的电话,我不知说什么好。虞风在那头问:不记得有我这个人了,是吧?他的声音有些伤感。我说:怎么会?怎么会……?虞风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小心问道:还在经市?过得可好?虞风又叹了口气说:想打这个电话我想了一年。可能因为是在电话里吧,两人一下子就摆脱了往日的尴尬和时间造成的隔膜。我说:我也……,那你为什么不打?虞风再叹一口气说:我感觉你离我太遥远,像隔着两个世界。我幽幽说道:那你现在怎么又打了?他笑了一下,说:现在我们更遥远了,以前的遥远还可以让我有做梦的权力,现在的遥远就连做梦的权力都没有了。所以反倒放开了,也无所谓会不会让你瞧不起。
  握着电话,我一时痴了。我记起了在盛世娱乐城这个男人给我配舞《梁祝》时的情景,也记起了他说“这将是痛苦之源”的情景,而最后他却几乎是甩袖而去。
  我的声音更小了,我说:为什么这样说?他说:去年初见你的时,我穷得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而现在我打你电话的时候,我已经做了别人的丈夫。听他这么说,我握话筒的手颤了一下,尽管我已有男朋友了,可我仍没法克制这一颤。他深水海藻般的舞姿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我现在的男友作为乐团指挥兼音乐评论家,也许能助我取得更大的成功,但绝不能像虞风那样将我的音乐用身体表达得如此淋漓尽致。对着电话,我也深深地叹了口气。我说:祝贺你在经市有了妻子,扎了根。虞风笑了笑。隔着电话,我也感觉他的笑苦苦的,涩涩的。
  我不知说什么好的时候,虞风却隔着电话说了很多,他先说我那晚在盛世娱乐城仙女般的形象会挫痛他一辈子的(我根本不知道我在他心中竟有这么好)。然后讲他这一年来在经市的生活过程:怎么认识一个叫蒋小勤的女孩,又怎么跟她结婚;怎么在他妻子舅舅的超市打工,又怎么去了一家政法杂志应聘;怎么与他妻子恩爱,又怎么发现这样的恩爱如幻影般不真实;现在的他只想放弃,只想逃离,只想找个真正的朋友把一切吐尽。
  而他找的这个朋友就是只与他有一面之缘的我。这使我想起了一个词:倾盖如故,白发如新。伤情中的我又感到阵阵酸楚的欣慰,那一晚的记忆毕竟没有白驻心底!
  我对他说:其实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你是太累了,你出出散散心吧。那样会对你有好处的。
  没想到他竟然说:你能陪我一天吗?就一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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