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啊!你怎么了?
我:雪崩太急,我没法使出功夫,你赶紧钻到雪下去,啊——!
她:你?!你怎么样啊?!
我:啊——!永别了——!
我说完这话,就退出了聊天室。这是我已设计好了的情节,最后我被雪崩冲下悬崖。红袖半支烟说积雪不会掩埋我这样的人,而我,偏偏就要让积雪掩埋。所以这次并不能怪带我去吹风,就算她不说雪崩,我自己也要制造这一情景。以这样的形式死于网络,真是太美气了。只是有些对不住带我去吹风,她不知道我所抱必死之心,她以为我们会携手共进,真能站在山顶去吹风。现在,只能是她一个人上山颠去吹风了。我不知道,对着屏幕她会不会一个人自言自语?一个人说出站在世界屋脊吹风的独特感受?
而我,已退出网络,并关了电脑。与此同时,有钥匙插入我家锁孔的声音……
回谢宗玉文集'关闭本窗口'
莽昆仑文学艺术网站
彼岸归来
作者:谢宗玉
一、
吴楚得知肖碧要来看他,是在他分进江南晨报三个月后。肖碧要来看他,却不直接跟他说,而是托两个高中同学转告。肖碧在北方的封城,吴楚则在江南的沙市,而两个同学分别在沿海的珠城和深城。肖碧这么做,就像是把一封信先由北方经江南转到沿海,再让人从沿南返回江南。这若在以往,完全是神经有问题的做法。但现在是电话传话,路途长短倒不是问题,反正一拿起话筒,叮铃两声,就可以与对方直接通话了。
但吴楚仍不明白,肖碧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而是要人转告?就像是皇帝要退朝,他明明可以自己大声一点说退朝,但他偏不,他要说声小的,然后由身边的太监大声宣布退朝。图的就是隆重一点,正规一点?
不管怎么说,吴楚还是满心欢喜的。这似乎是一个暗示,暗示他们七年来晦暗不明的关系终于有明朗化的可能。吴楚一直在追肖碧。高中的时候是暗恋,那时他们在一个学校。大学的时候是明恋,那时他们不在一座城,所谓的明恋不过是吴楚终于有勇气给肖碧写情书了。高中时的吴楚可不敢这样,他喜欢肖碧的方式是,见了肖碧就脸红。上了大学,吴楚觉得自己有资本写情书了,他上的是本科,而肖碧上的是中专。吴楚的第一封情书当然是花了心思和胆量的,自第一封情书后,吴楚的感情就像蓄了多年的山洪猛地暴发了。情书写得又多又猛。但那边的肖碧却处乱不惊,一直没有给他明确的答复,只是在回信时信封上的邮花倒贴了。也不是常回信,一个月两封的样子。
起初见邮花倒贴,吴楚还以为肖碧接受了他的爱,自然高兴得不得了。但过了一段时间,肖碧回信的口吻还是那么不咸不淡,无论他表现出怎样的炽热,她都是以一盆温水对之。信中往往是谈学业谈心事。由于她文才好,经常妙语连珠,警句格言也特别多,看她的信就像是看一篇心情美文。
然后到了寒假,几个考上大学的高中同学互相串串门,吴楚才发现肖碧倒贴邮花的习惯是大范围内的,不单是对他一个。至少在高中时的好友雄家里,吴楚就不经意发现肖碧一封倒贴邮花的信。然后吴楚就明白了两个事实,一是并不是他一人在追肖碧,二是肖碧倒贴邮花示意的不是一种狭义上的爱,而是一种博爱。
再然后吴楚又用更猛的语言烈火烧了肖碧一年,但肖碧还是一副烧不沸的样子。吴楚就慢慢冷却下来了,随后几年,吴楚一直保持半个月给肖碧写一封信,肖碧回信则是一个月一封,只不过邮花还是倒贴的。吴楚越来越泄气,他已经准备要放弃了,他对肖碧说:分工还没几个月,单位里的大姐就给自己作了几次介绍,我也准备将自己打发掉算了。这话排除自怨自怜的成分,的确是他的内心倾向。
现在肖碧却正儿八经的托人说要来看他。这可是这么多年来头一次出现这种情况。他想,事情会不会有某些转机呢?
肖碧的火车是中午十二点到,吴楚十一点就到了火车站。时候虽然是九月,天气还非常的热。那种花眼睛阳光晒得人的头皮直冒汗珠子。站在发馊的人群里,胃部不好的吴楚直想呕,但他依然挺高兴的。随着时钟的慢慢靠近,高兴中自然还掺杂着某种不安。他感着自己有点怯。
十二点刚过,吴楚和肖碧终于见面了。见了面吴楚倒是没有刚才那么不安了。他们就这样彼此嗨一声,然后看着对方笑,停一会吴楚从肖碧手里接过行李。他们走出火车站,上了一辆的士。的士开出一会儿后,吴楚掏出一张餐巾纸想抹抹自己额上的汗,突然想到肖碧脸上也尽是汗珠子,没加思索就把手伸了过去,但被肖碧果断地挡住了。肖碧接过餐巾纸,说:我来。吴楚就愣了一下,马上就感觉到了自己有些唐突。不过肖碧如果不那么果断,吴楚的手再伸过去几厘米,他自己也会感到不适合的。现在肖碧这样毅然决然,倒让吴楚感到自己唐突的同时,也觉肖碧有些过份。
肖碧擦汗的时候,吴楚自己却不擦了,他侧过头看着肖碧。三年时间,肖碧好像一下子老了不少。应该说来,女孩这个年纪还不到显老的时候,但肖碧的眼角却已有细细的鱼尾纹了。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一大束鱼尾纹更显。肖碧显然经不起他这样看,她内心突然涌起一丝慌乱,脸马上就红了,她说:老多了,是吧?吴楚笑笑说:才多大呀,就说老?肖碧有些自怜地说:可的确老了。吴楚就说:你别乱讲。我才老了呢。肖碧不想说这个话题,就不作声了。
但进报社电梯的时候,正碰上一个给自己作媒的大姐,她随口开了一句玩笑:吴楚,不介绍介绍?是表姐吗?
这个字眼让吴楚和肖碧同时脸一红,因为刚才他们还在讨论老与不老的问题,现在就有人说肖碧是吴楚的表姐,看来肖碧真的比吴楚显老。如果她不显老,别人就会问,是表妹吗?吴楚的思绪有些恍惚,怎么才
参加工作两年,肖碧一下子就这么老了呢?难道是她的工作环境造成的吗?
表姐两字不但伤害了肖碧,同时也伤害了吴楚。一直以来肖碧都是吴楚梦中的天使,但见面之后,吴楚觉得肖碧并没有自己记忆中的那么美了,开始以为是生疏的原故,后来就发现肖碧比以前老多了,正怀疑自己的感觉是否正确,现在表姐二字既出,肖碧的老便成铁定的事实了。如果不是以为肖碧比吴楚大好多,别人是不会脱口而出表姐两字的。
吴楚同时也发现,肖碧的打扮也平平常常,她穿着一身套装,却并没有都市白领丽人的气质。以前读书时,吴楚一直感觉肖碧的衣服是全校女生最美最时髦的。现在看来那都是不真实的幻觉了。也许是自己见的世面不比以前了吧。也许是爱已消退的原故吧。情人眼里出西施,现在的吴楚已不是特迷她了,所以眼里出不了西施。
吴楚的办公环境显然让肖碧有些羡慕。肖碧在封城一家汽车零件配件厂上班,干会计。办公室是老式房子,比较简劣,还没空调,只有电扇。桌椅也是普通的杉木所制。吴楚的办公室就不同了,豪华吊顶、落地窗、纱式落地窗帘、中央空调、方正电脑、转式皮椅,等等一色俱全。这种陌生而又新奇的感觉自然带给了肖碧某种不安,肖碧有心掩饰,却难遮掩。譬如说,肖碧刚在吴楚的皮质转椅上坐下,不小心碰了电脑桌上的鼠标,电脑的荧屏马上扑的一声由黑转亮,就把她弄得微微一惊,不知所措地望着吴楚。吴楚一笑说:哦,看我,电脑都没关呢。但这种解释肖碧当然听不懂,没关电脑与她一坐上椅子,荧屏就突然一亮有什么关系?但她不好意思再问吴楚了。
为了不打扰办公室的同事,吴楚让肖碧喝了一杯水就带她出来了。离吃晚饭的时间还早,吴楚就带肖碧去了一家茶馆。茶馆里灯光幽暗而朦胧,服务小姐的笑容就像幽潭水面飘浮的花瓣。四周墙壁的音箱里洋溢着缠绵的萨克斯风,让人感觉四周起雾了一般。肖碧可能也不怎么出入这种场合,所以眼神流露出戒备的神情,仿佛这其中隐藏着某种未知的侵犯。吴楚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自然就生出了些怜意,北方的封城他从没去过,看来肖碧的生活环境并不怎么好,至少潮流的东西似乎与她非常生疏。
叫了两杯茶,一杯菊花,一杯参须牡丹。聊天在这时候才算正式开始。两人开始聊些过去熟悉的人和事。也提起过雄。雄一年前专科毕业后分在县里的工商局,在家乡也算是吃香喝辣的好单位吧。吴楚之所以提起雄,是想试探一下肖碧与雄现在的关系。因为他仍记得肖碧写给雄倒贴邮花的信。现在说到雄,肖碧好像有些漫不经心,吴楚就以为肖碧与雄没什么关系了,也就不再说他。接下来就聊彼此的工作,当年肖碧参加工作时,在写给吴楚的信中好像对自己的工作还比较满意。现在肖碧见了吴楚的现状,当然就不满自己的工作了,说毕竟中专与本科没比头。吴楚不想多说什么,怕一多说,就会伤害肖碧。两人就又换了一个话题。吴楚笑着问肖碧怎么有空来看他。可能是问话的方式有些不对,肖碧就说:其实也不是特意来看你,是回家探亲,顺便转到你这里来了。这让吴楚有些失望,吴楚以为肖碧会说:难道没空就不能抽空来看你吗?
两人的话题总无法深入,就默默地坐着啜些茶。服务小姐来添水,吴楚就跟她说笑了几句,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肖碧皱了皱眉头,问:你跟她们好熟?吴楚说:是呀,我常来这里听歌喝茶。肖碧就说:你好像跟以前的你不一样了。吴楚说:怎么不一样?有时无聊就来这里打发时光。现代年轻人的通病,一个个都特无聊的。肖碧说:你倒学会无聊了……你离家里这么近,常回家看看吗?给家里寄过钱吗?吴楚有点诧异,说:我分进报社才三个月呀。肖碧默然,停一会儿说:你真的变得与以前不一样了。吴楚没有接过话题,他不知肖碧这种间接的责备是否有更深一层的意义。好像她来是准备着手接管他似的。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吴楚不知那根弦出了问题,就把肖碧带进了肯德基,其实吴楚并不喜欢吃洋快餐,他只来过一次,就再没来了。现在他好像有意要在肖碧面前炫耀什么似的,基德基的消费并不是很贵,但餐厅处处透露出洋派风情。果然肖碧没到过这样的地方,她左盼右顾,心情比在茶馆时也放松了不少,这里明窗净几,灯光明亮,四周又有不少衣着鲜洁、笑容明快的少男少女。肖碧说:到底是省会城市,整个封城还没有一家肯德基店。
那些沾了粉的油炸鸡腿鸡翅,肖碧好像比较爱吃。两份炸鸡和一些炸薯条,吴楚只吃了个鸡腿,就有饱的感觉了。肖碧却把自己那份吃光了。抬头看着吴楚,肖碧说:吓人吧?吴楚笑了笑,说:哪里。你都下车这么久了,我到现在才请你吃饭,一定是饿坏了。肖碧说:的确是饿了。吴楚说:要不还来一份?肖碧说:不是还有很多吗?吴楚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了,他哦一声说:也是。然后把自己剩下的递过去,另外他又给肖碧要了一杯牛奶。就这个细节,吴楚和肖碧一下子拉近了不少。
吃完东西,吴楚递给她餐巾纸,并小声告诉她,二楼有洗水间。肖碧的脸微微一红,有些感激地朝他笑一笑。
从肯德基店里出来,外面已是华灯初上,走在霓虹闪烁的街头,肖碧颇有感慨地说:咱们同学之间,你也算混出个人样来了。她这样说话,表明她已放弃了最初的矜持,承认并接受吴楚比自己混得好的事实。吴楚说:咱们是泥腿子进城,万里长征只走完第一步啊。肖碧说:可别把我扯上去,我进的虽然是城,但比这里可差远了。吴楚说:你若真的不喜欢封城,就想办法调动一下吧。肖碧听他这么说,就认真地看他一眼,说:现在调动多难啊,除非是辞职。但辞了职再要找个单位,像我这样的中专生,那真是难于上青天。吴楚的头皮有些麻,说了声也是,就再不说了。
时候还早,吴楚就带肖碧进了一家歌厅看演出。这个城市的歌厅特别多,民间演出也很有特色,每个歌厅都有自己的“刹手锏”,所以生意都非常火爆。才进门,肖碧就被里面乍闪乍闪的灯光、声嘶力竭的音乐、山呼海啸的人群震住了,她本能地抓住吴楚的手,好像怕走散似的。
他们站在人群里,周围的人都在摇头晃脑,耸肩扭胯,时不时就有人朝他们撞来。肖碧绕着吴楚躲躲闪闪,间或叫一声呀。吴楚大声对她说:我们也跳吧。我们不跳就会老有人撞我们的。说罢,他开始轻微地扭动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