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喊死喊,他不出来。但等我喊累睡下了,他才出来,也不是他一个,而是一群,一个连着一个,鬼鬼祟祟地,从我胸脯的门口溜出来。我感到非常诧异,我不知我的胸膛什么时候竟藏有那么多贼,我看那些贼人的面孔,依稀中都像戚红,然后我就喊戚红,没人应我。贼人一群群在我的胸膛里进进出出……后来我惊醒了。
惊醒之后我终于忍不住拨了戚红的手机,但那手机号码已是空号。第二天我再打电话问她公司,才知道她半个月前就不在那个公司做了。我怀疑那天我看到的那个男人可能是个有钱的老板,戚红被他养起来了。不管实情如何,总之戚红已像一条游鱼,永远溜出了我的生活中。
七
我的防范意识更强了。但我万万没想到,小偷会瞄准我家的房子下手!那天中午妻子又拨通我的手机。妻子是个报丧星,她从不在我这个手机里说点好事,她一打这个手机就肯定是麻烦事。果然,妻子在电话那头的声音非常惊恐,她语无伦次地说:肖扬,你快回家呀!全完了,全完了……。我一听心头大急,妻子是个非常冷静的人,不出大事是不会搞得她语无伦次的,我赶紧飞车回家。
我将车往前坪一停,兔子一样窜上楼。七楼我家大门洞开,防盗门板居然被人打通了一个拇指粗的孔。我再朝家里一看,家中所有的什物都东倒西歪,满地零乱不堪,妻子站在屋中央,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我冲着她叫道:这是咋回事啊?妻子眼泪扑簌而下,她冲着我叫:我怎么知道啊!我一回来家里就成这样了!
我这是明知故问,这分明就是遭窃了。我环顾四周,家中所有的柜子和抽屉都是打开的,沙发和席梦思都被利器划破了。我木然问道:光天化日之下,难道就没有一个人看见?妻子说:刚才楼下有个老太婆上来说,她上午听到有人用电钻机在钻我家的门,她就上楼看看是怎么回事,两个青年告诉她说,他们是家政公司的,我们家的钥匙丢了,请他们过来帮忙开门,老太婆见他们都穿着西装打着领带,说看起来不像坏人,就下楼去了。我咬牙切齿地骂道:娘稀匹!隔了一会,我才记起我还不知家里究竟丢了什么,就忙问妻子。妻子说:抽屉里两千现金和我一副金项链不见了,还有一条红塔山,还有……。不等妻子说完,我猛然记起了什么,忙冲进卧室,捋起墙壁上那幅长卷国画一看,阿弥陀佛,画后墙壁里的保险箱好好的还在,跳到嗓眼上的脔心终于缓缓地降了下来,我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只要保险箱还在,这霉就还不算倒到底。不过我终究有点不放心,眼见为实,我掏出钥匙将保险箱打开,一看之下,我又吓得魂飞魄散,保险柜里的三万元现金居然不翼而飞!我扭过头冲着妻子嚷道:这里面的钱呢?!这里面的三万块钱呢?!妻子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子,嗫嚅道:我……我、我拿去炒股了。我没好气地把保险箱往里一塞,盯着她骂道:你怎么总改不了这副贼样?告诉我一声会死人啊?!操你妈的娘稀匹!可恨!太可恨!
妻子一下子承受不了我这么恶毒的谩骂,哇的一声哭开了:贼!贼!贼!你他妈的一天到晚把贼挂在嘴边上,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好东西?!其实你是世上最可耻的贼!你——偷——人!!
我脑袋一轰,顿时呆若电击。我与戚红的事她竟然全知道?!我反身出门,狂奔下楼,在楼下前坪我突然下意识地刹住脚,我冲下楼干嘛?我对自己说:去飙车吧!弄得个车毁人亡最好,这日子没法过了哇!但,就在这时,我发现车子已不在坪里了!天啊,我的车子被人偷了!我把手往口袋里一插,口袋空空无也——刚才我忘记拔车钥匙了!
盗贼对付不了我的铁链锁,他可能就等这机会呢。说不定盗房和盗车的人是一伙的,这叫连环窃!我颓然委地,四肢张开躺在刚才放摩托车的地方。我当然没哭,很久以前我就忘了该怎么哭,大男人不爱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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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忆者
作者:谢宗玉
题记:仅凭记忆,你们就活得很舒坦了么?
——作者
一、晚秋的夜里,凉意四伏,风凄凄地吹着。站在天桥上,看着流光溢彩的街道和霓虹装饰的商厦,我有一种赴死的欲望,我想如果我就这么跳下去,被迎面而来的车子撞成粉齑,那么接下来什么烦恼都解决了。但我实在下不了决心。也许事情还没到这一步,说不定明天一觉醒来,我所有记忆都恢复了。我还是回家吧。这时我很想伏在妻子怀中痛哭一场。我太累了,也太紧张了,我需要哭一场来舒缓自己的心情。
我拦了一辆的士,认真地想了一下,才告诉他去哪条街多少号。车子在灯光如水的夜色中如舟般漂浮,坐在里面,我的头脑更加恍惚,我问自己,会不会有一天,连自己的家住在哪里,我都不记得了?真到了那时,我又如何?
下车。家里的窗户一片漆黑,估计妻子是出去玩了。我的会议时间本来是四天,妻子当然不会想到我才过两天就回家了。我在黑暗中摸索着上楼。再摸索着把钥匙一片一片往锁孔里插。钥匙在锁孔里吱吱咕咕地响着,门却一直打不开。我的手又哆嗦起来,我暗暗乞求上苍,千万别让我连自己的家门都打不开。
就在这时,门突然从里面拉开,一个男人朝我吼道:找死!你这个贼!与此同时,一个啤酒瓶哗啦在我头上炸碎。我惊叫一声立在那里,耳朵里一阵轰鸣,疼痛由头部遍及全身。然后我看到屋里冒出一个我似乎熟悉的女人,与那男人推搡起来,他们似乎在争吵什么,但声音却像隔着一片水域,非常遥远,我听不真切。再然后我看见那个男人从我身边夺路而逃,狂奔下楼了。我抬手擦了一下额头,满手是温暖而稠粘的液体。我懵懂问道:这是不是我家呀?女人瞥了我一眼,转身进去了。我跟着她进去,又问:你是谁呀?我好像见过你?女人突然伏在床上恸哭起来。我就木木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她哭,血从我的额头一滴一滴掉下来,打在地板上叭嗒有声。我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女人哭了一会,突然停了哭,从盥洗间拧出一块毛巾,帮我擦额头上的血,一边抽噎着。我握住她的手,再问:你究竟是谁呀?女人将毛巾狠狠朝地上一摔,对我吼道:我—是—你—妈!!!我认真地打量着她,然后说:你不是我妈。女人说:装疯卖傻!要杀要剐由你!
我伤感地坐在一旁,低着头说:我失忆了,我真不记得你是谁了……
女人走过来,又要擦我额头上的血,可我额上的血已经凝固了。我推开了她。女人羞愧地站在那里。眼神里有些疑虑,她不知我说的是否属实。
我们就这样僵持了好久,后来我感到非常非常的困了。我就说:我想在这里睡一下,可以吗?大概是我的样子真有些懵懵懂懂,女人用一种凄凉而稍带同情的目光看着我。我看她不置可否,就径直爬上床睡去了。
不知过了好久,我被身边的女人弄醒了,弄醒后的我更不知身在何处了,也不知女人为什么会躺在我身边。我轻轻问道:你是谁呢,为什么会在这里?女人藤一样缠着我,柔声说:我是你老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说着,女人的眼泪又一串一串滑落。
我替她抹着眼泪,一边兀自摇着头,说:我真的记不得了……我只感觉你好熟悉的……
女人说:我是你老婆……全怪那个天杀的把你打成这样……
我说:这不关他的事……哦?既然你是我老婆,那他是谁?
女人把压抑的哭声终于从喉咙里放出来了,她抓着我的肩膀使劲地摇晃,一边叫:你打我吧!你打我吧!有气你冲我发吧!
我把她的手扳开,然后将她连手连身子一齐箍住。我自己这时也是一脸的泪水。我只是失忆而已,但我的逻辑思维并没有丧失,既然她是我老婆,那个男人就不该黑灯瞎火在我家呆着。
我不想打她,我心乱如麻。我不知她说的是不是实话。我怀疑她也许就是前天酒店里的那个妓,换一种装扮在骗我。自我失忆以来,仿佛是一个梦魇重叠着另一个梦魇,我分不清真正的现实是什么。
前天我在X城的酒店里,由于找不到会议地址,深夜我还睡不着,我拿着遥控器,一顿乱按,但深夜的电视机已没有几个台有节目了,有些电视屏道沙沙沙地重叠着万万千千的雪花点,有些电视屏道则一碧幽蓝,静若处子。我怕那些沙沙沙的雪花点,这让我不由就想起很小时锯木的情景,父亲从早到晚有锯不完的木头,细——沙,细——沙,木屑如雪,无穷无止。我整天坐在旁边看得很绝望,一副痴呆的模样。我也怕静得要命的一碧幽蓝,那好像不是电视画面了,那好像是一个恐怖片里的魔口,冷不防就会从里面跳出一个什么怪物来。当然,要我关了电视我会更加不适应。特别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我喜欢开着电视,让里面的人物晃来晃去,用最低的声调喜怒哀乐地说着话,我躺在床上,麻麻木木的看着,然后眼皮一耷,就睡着了。但那夜我还睡不着,我靠在床头,反反复复地查看这个城市的交通旅游地图。
电话铃突然在我的思绪之外响起,我吓得贼跳。一翻身子,抓起电话,我说:喂?!那边是个女的,她一声叹息,我就听出她是个女的了。然后是她娇懒无力的声音:先生,寂寞吗?
听了这话,我的心脏不由自主就加快了跳动频率,我不知说什么好,话筒口,我的呼吸声在稀溜响动。那边又问:要人陪陪你吗?我说我不知道。那边就轻笑一声,挂了电话。
我坐在床上发呆,以为艳遇到此结束了。我有些懊丧,觉得自己不该说不知道。我完全可以给自己一个机会啊,今晚太难熬了……我正懊悔着,门铃突然响起,啊?原来我并没失去机会!我跳下床,赤足跑过去,一把将门拉开。
我被眼前的情景弄呆了!我原以为,在好听的声音后面,一定是一个清清秀秀的女孩。但现在我眼前站着的却是一个母兽般的动物,她红唇似火,眼影如灰。衣服穿得不算太少,但该露的地方全露出来了。她用肥臀抵在左边的门框,身子如一张反弯的弓。她的双手则扶着右边的门框,头靠在手边,舌头悄然伸出,仿佛要舔淡黄色的门框……
我没容她和自己说一句话,顺手就把门关上了!然后背靠门板,慢慢滑下来,往地上一坐。门被重重一捶,然后我听到门外恼羞成怒的一声骂:罚克油!再接着是高跟鞋击打水泥地板渐行渐远渐无的声音。我听出那骂是属洋骂,译成中文就是操你的意思。但现在我在门里,小姐在门外,她操我不着,只好走了。
说实话,我真不喜欢她这身打扮,很容易让人想起舞台上的戏子,这个社会戏的成分已经太足了,我渴望有一份朴素率真不加掩饰的情感。别以为现代男人都是性欲动物,现代男人其实都累得贼虚,大多数时候他们的阳具都在里面窝着打盹,根本没有多少欲望。我也是这样的,今晚我只想要一个不施粉黛的女孩陪在我身边,让我枕着她母性肩窝渐渐入睡。因为阅历和学识的原因,我们也许并没多少话题可聊,但我并不勉强,我只希望她柔软的手指轻轻绞绕我的头发,并在我身上羽毛般走过,哄我进入梦乡就可以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在我器宇轩昂的外表后面,是这样脆弱不堪的一颗心。
现在这个与我并排躺着的女人究竟是谁呢?未必还真是前天那个妓在换一种样子戏弄我?等她安静下来了,我用手在她身体的各个部位摸索,既然我已记不起她是谁了,那就凭感觉试试看。如果真是我老婆,我凭手感应该可以辨出来的。可是当我摸遍她的全身后,我并没有熟悉的感觉。然后我就去扯她的内裤,女人哆嗦了一下,并没有制止我的行为。后来我就把自己的感觉器插入她的身体内。我一边动着,一边努力回忆,可我想了好久,还是没有半分熟悉的感觉。然后我抽出来,伤感地说:你不是我老婆……
女人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叫:我不是你老婆!我不是你老婆!你给我滚!滚!说着她用脚朝我的臀部一蹬,就把我给蹬下床了。我默默地站起来,把衣裤穿好。从大衣镜里我看到自己的脸上有些血污,我就走到洗手间小心翼翼将血痕擦干净。我发现伤口并不大,只是一道小口子。然后我拉开门,走了出去。在门外,我听到屋内又传出女人的哭声。
二、站在夜色如水的街头,我感到今夜我的一系列行为都莫名其妙,像一幕荒诞剧。而其实这种莫名其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