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林广泰当初购置这幢别墅,则纯是出于他续弦金玲玲的意思,自从她出逃以后,林广泰大概是为了怕触景生情,引起他的感伤,就一直没有再来过浅水湾。
罗俊杰和俞振飞来到别墅,似乎有着同样的感想,像这样豪华精致的别墅,却任它空着不用来享乐,真是暴殄天物呢!
别墅只有个又聋又驼背的老王看管,他带着个才十六岁的孙女,等于是在这里养老。不过老小两个人住在别墅里,除了太清闲之外,倒也生活得逍遥自在。几年来,这地方仿佛已经成了属于他们祖孙两个的小天地,从来没有受到任何人侵扰。
罗、俞二人的不速而至,颇使老王感到意外,不过他会见过罗俊杰,知道这位罗经理是主人的拜把兄弟,所以丝毫不敢怠慢。
他们载着两具尸体的车子,驶入车房,又在车房门外加了把大锁,才一同到客厅里去休息。
老王虽觉这两个人的突如其来,使他感到局促不安,仿佛他们不仅是滋扰了祖孙二人的宁静,更像是替他们带来了不可预期的灾祸。
但他不敢把这种情绪流露出来,只是它这个缺残的老实人,表面上的诚惶诚恐,唯恐招待不周,是无法掩饰他内心的不安的。尤其他那孙女,一直躲着不敢见人。
罗俊杰和俞振飞则如同到了自己家里一样,他们往高贵的沙发上一躺,两脚朝扶手上一跷,打开了电视机,吸着香烟,真是自得其乐!
如果真是到了深山旷野,眼巴巴地等着午夜的到来,时间确实不易打发。现在却不然,他们来到别墅里不知不觉地就消磨了整个下午,说说聊聊,天已经黑了。
浅水湾有的是高级饭店,罗俊杰吩咐老王去叫了两客西餐,俞振飞对那小酒吧里琳琅满目的各式洋酒垂涎欲滴,无奈有言在先,只好委曲了肚里乱爬的酒虫!
饭后,两个人一支香烟在手,打开了电视机,静静地欣赏着。
现在,时间是夜晚九点五十分——距离预定的行动时间,尚有两个多小时。
“老三,”俞振飞忽然心血来潮,想起一个问题:“不是说老王有个孙女,怎么没见?”
正当聚精会神欣赏电视上两部打斗影片的罗俊杰,听了这话不由一笑,打趣地说:“你问这个干嘛?是不是你想到那里去了!”
俞振飞连忘否认:“我只是奇怪,我们来了几个小时,怎么一直没看到那女孩子的人。”
“你想看看她还不简单,不过你可不能动歪脑筋,听说她才只有十六岁呢。”
罗俊杰强调了她的年龄之后,就当真叫起老王来。
“老王!”
连叫了几声,老王都未见答应。
罗俊杰不由诧异地说:“这老家伙上哪里去了?”
“你忘了,他是个聋子!”
俞振飞笑了笑,径自走向门口,大声叫着:“老王!老……”
就当他一面大声叫着老王,一脚才跨出客厅门口的一刹,那第二句还没叫完,猛见门旁黑暗处扑来一个人影。
他立时机警地向旁一闪,尚未及向客厅里的罗俊杰发出警告,头上已被一条木棍重重一击。
“啊……”他倒了下去。
罗俊杰全神在欣赏着电视节目,俞振飞遭了突袭,他还浑然不知不觉呢!
但那一声“啊……”,使他的注意力被吸引了,就在他猛一回头的时候,两个穿唐装的大汉已冲进来,手里的短枪直指着罗俊杰。
“不许动!”
这突如其来的行动,使罗俊杰毫无反抗的机会,他只好力持镇定地说:“朋友,这算那门子买卖?”
“少废话,把手举起来!”
这命令发自罗俊杰身后,他回头一看,通花园的落地窗已推开,走进个西装笔挺,戴着付宽边太阳眼镜的绅士,他手里拿着“司的克”,身后还跟着个西服大汉。
“你们想干什么?”罗俊杰只好举起双手,色厉内荏地喝问。
“不干什么?”绅士皮笑肉不笑地向他走近:“听说三老板手头有点热门货,兄弟是馋猫闻见煮鱼香——让腥味引上了灶,哈哈……”
罗俊杰一听这话,就知道对方的来意了,心里不由暗吃一惊。在眼前众寡悬殊的情势下,他如果想硬拼只有自讨苦吃,于是勉强一笑说:“阁下的鼻子倒真尖!”
绅士得意地狞笑着,咧嘴向那唐装大汉一示意,大汉立即走向罗俊杰,搜索他身上的武器。
罗俊杰毫不反抗,任由这大汉伸手到他胁下,搜出那根皮带绑在胸侧的短枪。
而当这枝枪刚一掏出枪套的刹那,罗俊杰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闪身猛一个反手擒拿,擒住了大汉持枪的那条手臂,夺过短枪,抬起一脚踢去,把那大汉踹了个狗吃屎!
也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冷不防那绅士的一根“司的克”,已击中了罗俊杰的手腕,顿觉痛彻心肺,手一松,短枪掉落在地毯上。
此时罗俊杰已豁了出去,根本不顾一切,忍痛就去抢拾那技短枪,因为他心里有数,如果不舍命一拚,落在对方的手里,必然将完全受人摆布。
可是他的手才触及枪柄,后颈上又挨了那“司的克”狠狠地一击,他倒下了。
绅士用脚把那枝短枪一踢,踢了老远,阴森森地狞笑起来:“三老板,咱们都是玩命的,这一手留者点,别想存侥幸,那是哄孩子玩的!”
罗俊杰后颈挨的这一下真不轻,几乎闭过气去,他强自忍着剧痛,恨声说:“我姓罗的已经栽在你们手里,要杀要宰,你们就看着办吧!”
“三老板言重了,”绅士嘿然冷笑说:“我看事情并没有这样严重吧?”
“那么……”罗俊杰不禁对他们的意图茫然起来。
绅士冷冷地说:“你放心,我们不会要你的命。不过要三老板转个话给林广泰,请他自己识相些,大家都是场面上人,如果他还想在三尺地面上混,就兜着点儿,别把咱们惹火,那时候就管叫他鸡飞蛋打——全完!”
罗俊杰不由发出一阵狂笑:“哈哈……”
绅士顿时脸色一沉,手起杖落,狠狠地一“司的克”抢头抽下。
“嗯!”地一声闷哼,罗俊杰昏了过去。
罗俊杰和俞振飞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警署里。
他们是被装在两只大麻袋里,嘴里塞了布团,手脚被缚着置于西营盘区警署门口的。
当时的时间,是午夜十一点三十五分。
警署的值日人员发现了这两个被麻布袋装着的人,颇为感到惊诧,虽然有人认得俞振飞是干私家侦探的,罗俊杰身上也有名片,说明了他的身份,在社会上也是有地位的。
但因为这事件很突然,警方不得不详加盘问。
偏偏这两个人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因而在接受询问时,不免含糊其词。
警方不得要领,只好以电话通知赴银星夜总会办案的蔡帮办,因为蔡约翰对黑社会比较熟悉,所以召他赶回警署处理。
蔡约翰匆匆赶回西营盘警署,一见是罗俊杰和俞振飞,不禁大为诧异地问:“哟,罗经理,俞大侦探,这是怎么回事?”
罗俊杰气得闷声不响,俞振飞跟蔡约翰比较熟,不禁忿声说:“蔡帮办,咱们哥们今晚叫人给算计了!”
“岂有此理!”蔡约翰表示关切地说:“二位能否把经过告诉兄弟?”
“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只好自认倒霉,不想麻烦蔡帮办了……”俞振飞只想早点离开警署,故表示不愿追究。
罗俊杰忽然气呼呼地说:“蔡帮办!我们是被害人,又没有犯法,为什么不让我们结案,难道……”
“哪里话,哪里话……”蔡约翰陪着笑脸,他也觉得没有理由对他们留难。
正在这时候,值日警探走进询问室来。
“蔡帮办,你的电话。”
蔡约翰点点头,笑向俞振飞说:“二位请稍候,我去接个电话。”
蔡约翰出了询问室后,罗俊杰不禁焦灼地说:“老么,我们得赶快设法通知老大!”
俞振飞自以为在警界还吃得开,就凭他这私家侦探的身份,警署也得买他三分帐,何况蔡帮办跟他平常尚有些交情。在各方面看,警署似乎都不可能对他们留难。
谁知蔡约翰一个电话接了回来,脸色忽然变得十分难看,他一句话也不说,径自燃起支香烟猛吸,心里似乎在想着什么难以决定的问题。
“蔡帮办,”俞振飞过去拍拍他肩膀说:“如果这里没事了,我们也该走啦,跟我们一起上银星去吧。”
“嗯——”蔡约翰面有难色地说:“我们可以说都是自己人,凭俞兄跟兄弟的交情,不要说没什么事,就是有再大的事,兄弟也应该替二位担代……”
俞振飞听出他的口气,会心地笑笑说:“蔡帮办的关照之情,兄弟心里有数……”
但蔡约翰却把他的话打断了,神色凝重地说:“不是这个意思,兄弟如果能担代的话,还能要二位承情?那我蔡某人就太不够交情了!”
“那么?……”俞振飞预感到事情可能并不简单了。
“刚才浅水湾警署打来电话,”蔡约翰向他们看了一眼,忽然正色说:“兄弟希望二位把我当自己人,不必隐瞒,今晚二位可是去过浅水湾了?”
罗俊杰和俞振飞均是心里一突,彼此不由地互望一下,觉得蔡约翰问的有些蹊跷。
“蔡帮办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俞振飞不敢贸然回答,先反问了一句。
蔡约翰毫无表情地冷声说:“林广泰的别墅出了命案!”
“哦?”
俞振飞和罗俊杰齐齐一惊,更觉出事情不妙了。
“二位是否要我说得详细些?”蔡约翰窥视一下罗、俞二人的神色说:“看管别墅的老王身中两刀,但致命伤是后脑壳被铁器击碎,而他的孙女则是被人轮奸后勒毙!”
“这……”俞振飞惊愤交加地问:“这是真的?”
“兄弟还没有去过现场,”蔡约翰说:“不过刚才浅水湾警署来的电话是这么说的。”
“蔡帮办,”罗俊杰恢复了冷静,郑重说:“你是否认为我们有嫌疑?”
“兄弟不敢这么武断,”蔡约翰笑笑说:“不过二位似乎可以对兄弟坦白说,今晚是否去过浅水湾?”
“你认为我们去过?”俞振飞仍然采取回避地来一句反问。
蔡约翰倒也不是个简单角色,他翻翻眼皮,一脸自认为精明干练的神气说:“俞兄也是吃侦探饭的,相信对‘线索’,和现场的‘物证’,这两个名词不会陌生吧?”
“哦?现场发现什么线索?”俞振飞急问。
“客厅里那女孩子的尸旁,有一只名贵的金烟盒,和一只‘朗生’打火机,”蔡约翰说:“那两样东西上面,都刻有罗经理的大名!”
罗俊杰顿时一怔,旋即记了起来,当他们在别墅休息的时候,确曾将那两样东西搁在客厅的茶几上,后来遭人侵入突袭,自然把它遗留在现场了。
俞振飞看看罗俊杰从他的神情上,知道蔡约翰的话并不假,心里不禁暗暗叫苦不迭。
接着听蔡约翰说:“除了现场发现这两样东西,更在车房里找到罗经理的私人轿车,老王的尸体就在车上!”
罗俊杰和俞振飞又是齐齐一怔,相顾愕然。
“俞兄,”蔡约翰忽然表示友善地摇摇头说:“本来以兄弟的身份是不该说这话的,不过兄弟实在奇怪,以俞兄的侦探头脑,就是做案子也该懂得不在现场留下任何痕迹,怎么二位……”
俞振飞愈听愈不是滋味,不由怒形于色地说:“蔡帮办!你认为我们会做出这种好杀的案子?”
“兄弟绝对相信二位的人格,”蔡约翰笑笑说:“麻烦的是现场在浅水湾,这件案子归那区的警署办……”
“蔡帮办!”俞振飞终于理直气壮地抗辩说:“兄弟吃这行饭可说是接生婆摸屁股——外行,不过根据常理判断,再愚蠢的饭桶,也不会做了案子还把交通工具留在现场,而自己却被捆了手脚,装在麻布袋里,自己到警署来投案吧?”
“兄弟也是这么想法……”蔡约翰对这点倒是同意的。
“很显然的,这是别人蓄意嫁祸于我们的!”
“嗯……”蔡约翰未置可否地答应了一声。
“那么蔡帮办准备对我们如何处理?”罗俊杰一旁忧急地问。
“这件事确实很玄,”蔡约翰说:“刚才浅水湾方面来电话,是先接获密报,说那幢别墅里发生了命案接着又有电话去通知,说凶手已自动向西营盘警署投案。以兄弟看来,二位极可能在外面结了什么怨仇吧?”
“哼!”罗俊杰大怒说:“竟把我们当凶手!”
“二位都是自己人,”蔡约翰故意套交情说:“如果案子发生在这边,兄弟说什么也得替二位承担一些,可是浅水湾那边要兄弟立刻把二位送过去,这就很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