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庄兄关照,”方天仇哂然一笑:“兄弟这次来香港,旨在破坏金色响尾蛇的阴谋,并不想在这里打天下,事情一完我就走路。至于过去跟罗、俞二位的一点小误会,他们如果仍然放在心上,兄弟没有二话可说,只希望等这个风浪平息之后,再作个了断……”
正说到这里,叫小程的仆人领班已进来。
“经理找我?”他问。
“嗯,”庄德成摆出一副经理的派头,用手向方天仇一指说:“这位先生要打听一个叫白茜的女人,你知道吗?”
“白茜?”小程想了想,说:“叫这个字的像有好几个,在丽池当舞女的,我知道有个叫白茜的上海妞儿,还有……哦,对了,云咸东街的‘黑美人’,也有个吧女叫白茜……”
“对了,就是她!”方天仇情不自禁地叫起来,因为小朱约他去的是“黑夫人”,白茜自然极可能在那里讨生活。
于是,他立刻向庄德成告辞,离开了银星夜总会,乘街车赶往“黑美人”酒吧。
八、试探
小朱听说金胜保捞了一大票,而他身为“黑骑士”的老二,居然一点都不知情,心里确实不是滋味,认为金老大是撇开了他,存心独吞那笔巨款。
一路上愈想愈气,率领了浩浩荡荡的机车队,回到香港就直驶“黑美人”酒吧,因为这里是他们聚会的大本营,没事成天都在这里穷泡。
谁知金胜保不在,一问那位妖冶性感的女经理,才知道金老大今天一整天根本就没来过。
这一来小朱的疑心就更深了,气也愈大了,当即留下其余的人在酒吧,独自骑着机车去找金胜保。
连扑了几个空,依然无法找到,小朱几乎气得发狂,骑机车在街上横冲直撞,似乎是在藉此发泄。
终于,他在西营盘发现金胜保的那辆“哈雷”重型机车,而在一艘花艇上找到了他。
金胜保此刻已烂醉如泥,正躺在那半裸的碱水妹(以小船为香巢出卖肉体的娼妓)怀里。
小朱用力把他摇醒,他才醉眼惺松地望望小朱,吃吃地笑了起来。
小朱见他这般得意忘形,更是怒愤交加,恶狠狠地说:“老大,你好痛快!”
“痛快?哈哈……”金胜保无力地把头一偏,朝那女人隔着薄衫,呼之欲出的乳头上咬了一口,痛得那女人怪叫起来,他却问:“你,你也痛快吗?哈哈……”
“老大,你不要借酒装疯。”小朱一把执住了他的手臂,大声喝斥:“你太不够意思了!”
“不够意思?”金胜保嘿嘿一笑,打个酒噎:“够意思!居然你们把我的钱统通拿光,你,你们还要什么……”两只眼已经喷出火来,像是要吃了小朱才甘心。
小朱大吃一惊,知道大有蹊跷,急问:“老大,你说什么?”
“说你们太没有人性!不够意思!听懂了吧?”
“哈哈!……”
金胜保狂笑起来,说他是笑,其实比哭还难听。他笑过一阵,突然鼾声大作,原来竟已经睡着了。
小朱心知不妙,立即吩附那女人:“靠岸!”
花艇靠了码头,小朱把烂醉如泥的金胜保扛在肩上,上岸找了家小旅馆,开个房间,让金胜保睡上床,然后叫茶房卖来冰块,用毛巾包着替他冰头。
经过大半个钟头的折腾,金胜保总算酒意清醒过来,眼一睁,就连声大叫:“钱!钱!我的钱!”
小朱用力把他按住,振声说:“老大,你静静!”
到这时候,金胜保才认出面前的是小朱,不禁悲怆地叫道:“老二,我完了,一切都完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小朱急问:“不是说你今天捞了大票,难道……”
金胜保的神经好像被针刺了一下,猛然坐起身子,把拳头朝床上重重一捣,勃然大怒说:“谁告诉你我捞了一票?”
“老大,”小朱平日惧他三分,这时居然横了心,把脸一沉:“咱们自己兄弟,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似乎没有隐瞒的必要吧?”
“刁那妈的,你小子听说一百万眼红了是吗?”金胜保气得跳下了床,手指直指到小朱的鼻子上:“告诉你,那是为了我两个姐姐失踪,九龙城郑老二交给我的保证金,三天之内,她们如果没出事,这些钱要如数归还给郑老二的,一个子儿也不能少!”
“这我倒不清楚……”小朱知道上当,这才疑信参半地说。
“你不清楚?听见钱响你比谁都清楚!”金胜保把所有的气都向他发泄了:“现在让我再告诉你,那一百万人家是当面点交给我的,我亲自写了字据,把钱包着带回香港,一路上没离过手,可是回来一打开纸包,里面全变了废纸!”
“老大,你遇上‘金光党’了?”小朱大吃一惊。
金胜保哭丧着脸,垂头丧气地说:“金光党只有乘人不备做手脚,我的钱一直没离过手,根本不可能有机会下手……”
“你骑车子的时候,钱放在那里,”小朱比较细心,他想到金老大骑车的时候,绝不可能仍然把钱拿在手里。
金胜保果然被他一语提醒,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忽然若有所悟地大叫起来:“对了,我骑车时,钱是放在车后的皮包里,让我想想……在汽车轮渡上,我们四辆车子停在一并排,我在最右边……我的旁边停着一辆奶油色‘凯地拉卡’,司机我没留意,后面坐了个漂亮女人……只有她距离我的车最近……难道……”
“你觉得那女人可疑?”小朱问。
“嗯,只有这臭婊子可能!”金胜保仿佛抓住了线索。
“记得那女人的样子?”小朱完全是侦探的口吻。
“如果再遇上她,”金胜保肯定地说:“我一定能认得出她!”
“好!那么现在只好设法找出那个女人来。”小朱献出主意。
金胜保明知道这个希望极其渺茫,但事已如此,除此一途,还有什么办法?于是点了点头。
小朱忽然记起了约定方天仇在‘黑美人’见面,于是向金胜保说:“老大,你认识一个叫牛约翰的?”
“牛约翰,”金胜保一怔:“是条子?”
小朱听他这一反问,心知事有蹊跷,当时也不说明,装着若无其事地说:“我们走吧,他在‘黑美人’等着我们呢。”
金胜保也没多问,他们付了房钱,就各自骑了机车,风驰电掣地直趋“黑美人”酒吧。
方天仇来到“黑美人”酒吧,发现除了少数几个洋水手,和极少数的酒客外,在座的其余差不多全是黑骑士打扮的飞仔,但唯独小朱不在。
他选了个靠近酒吧台的卡座,刚刚坐下,那位妖冶性感的女经理,便已过来向他兜售色情了。
“这位先生好像不常光顾我们这里吧?”她展开了对付寂寞男人的攻势。
“这还是大姑娘进花轿头第一遭。”方天仇诙谐地说。
“以后希望你常来,”她笑得前仰后合,足以将她放浪形骸的本性表露无遗,并且继又献媚地说:“我们这里的小姐最热情,让我替你介绍一位……”
没等她说完,方天仇已经说:“我要白茜。”
“白茜?”她似乎很意外,又很为难地说:“先生,你认识她?为什么一定要她呢?难道我替你介绍一位比她更年轻,更漂亮……”
方天仇摇了摇头,坚决地说:“我只要白茜!”
“她……”女经理的眼光忽向各处一瞟,大概是在看小朱在不在。
方天仇也知道女经理的顾忌,于是笑着说:“没关系,小朱跟我是朋友。”
女经理这才笑着站起来说:“好,我马上叫白小姐来。”
昏暗的灯光,疯狂的音乐,男女的打情骂俏,洋水手的醉态,形形色色……
女人、色情、醇酒、缭绕的烟雾——这就是酒吧的特色!
方天仇选的卡座,角度正好可以把整个酒吧一览无遗,而且是面对着进来的两扇活页门,进出酒吧的人都可以看见。
此刻他已觉出,那些飞仔都是含有敌意的眼光在虎视着他,仿佛随时都有发生冲突的可能。
但他对于目前的处境,却是处之泰然,使人觉得他的镇静,具有一种不可侵犯的威严!
倏而,白茜穿着一身袒胸露背的银灰洋装,款款地走到他的面前。
当他发现召她坐台子的竟是方天仇,几乎很意外地大吃一惊。
“是你?……”白茜掩不住内心的惊诧。
“白小姐,你好。”方天仇微笑着向她招呼,仿佛对自己的处境,丝毫不感到可虑。
“牛先生,”白茜在他身旁坐下,惶然地向那些飞仔瞥了一眼,低声说:“你怎么可以到这里来……”
“小朱跟我的好在这里见面,”方天仇轻描淡写地说:“我怎么能不来?”
“你……”
白茜的话还没说出口,又有个飞仔踱了过来,神气十足地一站,两个大拇指挂在黑皮茄克的袋口边,嘴上刁着半截烟,头一歪,满脸邪气地冲着方天仇说:“喂,照子放亮点,白小姐是咱们老二的相好,你别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
“哈哈……”方天仇豪放地笑起来,“我这叫斧头配大刀——有一点!”
“好小子,有种!”那飞仔不屑地大拇指向门外一指:“咱们到外边去摆上!”
他这里摆出了要打架的神气,女经理一看情形不对,连忙赶了过来,把他往边上一拉,轻声说:“别乱来,他跟小朱认识。”
这句话果然有效,那飞仔虽然心有未甘,但听说方天仇认识小朱,也只好忍了口气,狠狠地朝方天仇瞪了一眼,冷冷哼了一声,才悻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白茜一颗紧张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可是她仍然觉得方天仇不该找到这里来。
“牛先生,我看你还是离开这里吧。”她忧心忡忡地说:“回头小朱来了……”
“小朱约我来的,”方天仇说:“我既然已经来了,要是没见到他就走,岂不被他笑我胆小了?”
“你这人也真是的,”白茜叹了口气,“就算你胆子大,是英雄,可是跟他们闹翻得着吗?”
“我不是来闹事的。”方天仇说:“那么你……”
“我主要的是来找你!”
“找我?为什么?”
“有件事想请白小姐帮忙,如果白小姐答应……”
他的话还没说完,白茜已爽快地表示。
“你不必提条件,只要我能帮忙的,我一定答应。”
“好!我先谢谢白小姐了。”方天仇欣然说:“事成之后,我一定……”
“如果你要谢我什么,”白茜认真地说:“那我只好不答应了,不过,牛先生是否能把要我帮忙的是什么事,先告诉我一声?”
方天仇觉得这里的环境,实在不宜谈话,他说:“这件事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明白的。”
“那么这样吧。”白茜想了想说:“这里两点钟才打烊,我可以提前回去,你到我住的地方来好了。”
“小朱不会……”
“我有办法应付……”
正说到这里,两扇活页门“叭”地一声被撞开了,金胜保和小朱,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这一刹那,整个的酒吧鸦雀无声。
几个洋水手似乎也受了这突然静肃的气氛感染,停止了向怀里的女郎打情骂俏,而以诧然的眼光,投在这两个突如其来的年轻人身上。
小朱的眼光向各处一扫,发现了目标,用臂时轻轻碰了金胜保一下,嘴朝卡座里的方天仇一呶,说:“就是他!”
金胜保向白茜身旁的方天仇一看,却并不认识,于是大刺刺地朝他走了过去。
小朱跟在后面,快到方天仇面前急忙抢前两步,振声说:“姓牛的,咱们老大来了!”
方天仇神态十分泰然,向金胜保一伸手。
“金老大,久仰了。”
金胜保却不屑跟他握手,冷冷地问:“你就是牛约翰?”
方天仇尴尬只好把准备握手的姿势,改成了让坐位似的那么一摆,哂然笑着说:“请坐。”
“老兄不必装模作样了!”金胜保气势汹汹地说:“咱们最好是灶王爷上天——有一句说一句!兄弟眼拙得很,不知道老兄是那条路上的朋友?”
方天仇故意朝小朱看看,才说:“这位在这里,兄弟说话方便吗?”
金胜保厉声说:“咱们兄弟之间,绝没有秘密!”这话分明是说给小朱听的。
“姓牛的!”小朱咆哮起来:“当着老大的面,你得把事情说个明白,否则别怪我叫你难看!”
方天仇作出莫名其妙的神情,把肩一耸,依然若无其事地笑着说:“二位约兄弟在这里见面,请问是谈正事,还是要打架?”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小朱向前一步。
“如果是谈事,咱们就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不必横眉竖眼睛的摆这种架势,如果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