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成亲……”说到这里,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想起自己当初翻脸无情地赶走赤阳时,她脸上那种了然的微笑和淡淡的哀伤,心如刀搅,高声道:“混沌之心和监查之眼已经融合,我们两人之间,只能有一个人去拥有它们!你认为自己有资格拥有它们吗?你配吗?你甚至到现在还有些记忆没有恢复吧?你能发挥它们的终极力量吗?你会管理冥界吗?你会启动颠倒五行大阵吗?你有探索未知的勇气和理想吗?说到底,你不过是一个碌碌无为的小男人,没有雄心壮志,没有能力才华,却又要给自己的无能冠以与世无争的名头罢了!谁能说探索五行之外的世界是错的?眼下我们所在的冥界不也是当初的前辈们一点点创造的吗?躺在前人的树荫下乘凉有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能为身边的人,为后人去发现,去创造一个更好的空间?为什么我们就必须要被困在这一界内,不能享受天外精彩的世界?我就是不服气!我就是要把不可能变成可能!不错,我继承了幽暹的野心和梦想,也因此伤害了身边的很多人,可我不认为自己有错!就算手段不正确,可我的目的必定是好的!而你呢?你不过是那种只知道懒洋洋躲在肮脏的角落晒太阳的可怜虫罢了!”
“你放屁!”幽冥话音刚落,石不疑早就怒不可遏地大吼出来:“你居然敢骂我大哥?”
“不疑。”石军摇摇头,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幽冥冷笑一声,鄙夷地摇摇头:“连反驳的勇气也没有吗?真不枉我一直看轻了你。你以为自己这样就安全了吗?你以为我一定会放你一条生路吗?你这个依靠女人牺牲生命换来活命机会的可怜虫啊——不,那是不可能的,要知道你我生下来就是死对头,幽暹留下的独一无二的资源被你这窝囊废强行分割开来,既不能有所建树,却又要死霸着不放,如今那些袒护你的人都不在了,我倒要看看你还能靠什么保存自己?”
这话已经说得十分露骨了,在场的人心头雪亮,看来幽冥真的将一腔愤怒喷射到了石军的头上,决定不顾赤阳的遗愿也要把石军置于死地了,石不疑等四人顿时勃然大怒,当即就想发难,都把眼睛盯着石军,只等他吩咐一声。就算这里是幽冥的地头,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就是了。
仿佛对幽冥刚才那些刺耳的话充耳不闻,石军缓缓站了起来,他的情绪已经从赤阳死去的悲伤中平静下来。他平静地注视着幽冥,带着某种奇怪的感情,仿佛是理解,又似乎有一些怜悯。和幽冥高大的,君临天下,充满了威仪的气度风华相比,石军无论从样貌、仪态还是个方面都似乎逊色了很多,但他那一点不卑不亢的从容淡定,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流露出的冰寒和决心,却让人不能,也不敢小觑。
看到幽冥脸上那种“我倒要看看你能狡辩出什么道理”的表情,石军淡淡道:“唔,你的废话真的很多。有些话现在说你不觉得太早了么?一个月之期不变,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我和我的家人朋友就要走了。”
幽冥刚才一番长篇大论地嘲弄讥讽,心中郁积的悲愤似乎纾缓了一些,原本以为被自己臭骂一顿的石军必定会怒火朝天地对自己反击,谁知却得到这种回应,这种情形就好像狠狠砸出去的一拳却打了个空,幽冥多少有些郁闷难当,瞪着石军看了好半天,才冷笑道:“走?你打算就这么把始厉带走吗?你能打开拘魂锁?你能把他从冥兽的状态中解放出来?”
石军平静地看着他,目光坦荡而自信:“暂时不能。”言下之意,不过是暂时不能罢了。
幽冥看了他一会儿,不知想到什么,有些无趣地挪开目光,哼了一声,手印交叠,一道金光从掌心射出,解开了始历颈上的拘魂锁,随后手掌推出,一个蓝色的水晶盒平平飞出,落在石军手上,透过蓝幽幽的盒盖,依稀可以看到里面是一粒黑色的晶石。
“拿去给他服下,就可以解开加诸在身上的禁制了……只不过这种轮回晶石颇为凶猛霸道,用了之后他就再也不是魔界的大天魔,而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了。”顿了顿,幽冥又道:“一个月之期不变,一个月后,你我在此地公平决战,胜者拥有混沌之心和监查之眼,同时也是冥界至尊,输了……”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地看着石军,嘲讽地说:“输了可又怎样?”
“无所谓。”石军的口气听起来真得还挺无所谓,把石不疑他们听得直翻白眼,同时也使得幽冥不禁有点暗暗的愤怒,他冷冷看着石军:“那就由我说了算罗?”
石军微笑,语气温和地说:“你笃定自己一定会赢?”
幽冥斩钉截铁地回答:“不可能出现第二种结果。”他扫了一眼石不疑等四系龙魂,又看了看石军,脸上露出阴冷决绝的表情:“就这么定了,正式交手的时候,我会使用召唤冥兽,你也可以把四龙魂带上,获得胜利的人有权吞噬输家,吸取他全部的力量,包括生命,有权接收他全部与修炼相关的资产,包括法宝和属下。然后全力启动颠倒五行大阵,实现突破五界的目标。你敢接受吗?”
幽冥心知肚明,就算拿回混沌之心和监察之眼,要想突破五行界限,最好的办法是得到五行龙魂的助力,毕竟这是那个神秘区域唯一指出的道路,所以他必须把小捣蛋他们抢回来,至于石军……幽冥强行把心中对石军那点仅余的不切实际的好感抛开……这就是他的命吧?一个人,一个像他这样的人,就算拥有惊世骇俗的功力和思想,却被羁绊在凡人的肉身里,还附加上一个懦弱无能的个性,像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斗得过命运呢?而我,幽冥冷酷地想着:想必我就是那个掌握着他命运的人吧?
直到身旁父亲化身的冥兽轻轻拱了拱自己,看着石不疑、小捣蛋他们,甚至包括幽冥都眼巴巴看着自己,石军好像这才想起来大家都还等着他表态呢,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走神了。”说完也不理幽冥几乎要喷出火来的黑洞般森冷的眼光,俨然恢复了当初在学校里那种随意洒脱的心态,若无其事道:“条件说完了?好吧好吧,就依你的好了,如果有什么要增加的,随时打电话告诉我好了。”
说罢,石军搂住始厉的脖子,对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石不疑道:“走吧,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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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急诊室忙碌的秦小雅听到医院的广播,摘下口罩,洗过手,这才去办公室接电话,自从上次石军回来之后,她就已经从胡海父母的别墅哪里搬回家住,同时销假上班,虽然生活表面上恢复了平静,可心底却再也没有了从前的那份宁静。特别是在街上看到那些和石军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就忍不住心中难过,儿子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来了,像他这样的年纪,本应该在学校学习,可眼下她却整天游离在自己所熟知的世界之外……他毕竟只有十八岁啊,无论他的身体里有着什么人的元神,记忆里有着多少年沧桑的岁月,可终究是自己怀胎十月的骨肉至亲,做母亲的又怎么可能会放心得下呢?
“喂?”秦小雅拿起听筒,听到那边传来的声音,秀丽的脸上顿时苍白起来,僵硬地站在原地,连电话从手中摔落也茫然不知。
随后,秦小雅仿佛从梦中惊醒一般,茫然四顾,这才想起来从地上捡起听筒,也不管那边还有没有在说话,反正她是再也没有心情听下去,把话筒重重一甩,忽然车转身,连白大褂也顾不上脱,朝着门外飞奔过去,穿过长长的走廊,三步两步跳下台阶,穿过医院大楼前的草坪,无视路过的病人和医生护士惊愕的目光,以与她年龄及不相称的速度飞快地跑着……很快她就已经气喘吁吁,前面的不远处就是医院的大门了,跑着跑着,她忽然停下了脚步,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眯着眼睛,努力地朝大门外看着,忽然又怀疑起自己究竟在干什么,难道这一切都是在做梦?
“老妈,爸爸回来了!现在,我们就在医院门外,您有空出来接见一下吗?”
刚才,在电话里,儿子好像就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听他的声音好像还带着点笑,好像又很平静,可……可这是真的吗?怎么可能呢?太阳这么大,我刚才还在为一个患者急救,应该不是做梦吧?
想到这里,秦小雅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指,放进嘴里重重咬了一口!
在流血……有痛感!
秦小雅松了口气,加快脚步冲出了医院大门,满心的喜悦和希冀,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到处寻找着。
没有,儿子和……和他的身影呢?秦小雅心脏疯狂地跳动着,禁不住开始哽咽了,他么在哪里呢?
忽然一阵头晕目眩,秦小雅脚步踉跄了一下,身体靠在了门外的墙壁上,透过不远处的巨大的玻璃门,她忽然看到镜中的自己,忽然楞住了。那散乱的鬓发上究竟已经悄悄生出多少银丝?曾经光洁青春的脸上又沾染了了多少岁月的风霜?
就这么怔怔地瞧着镜中的自己,秦小雅再也没有本分力气,靠着墙,缓缓地蹲了下来。
泪水,忽然盈满了她的眼眶,一滴一滴落在灼热的地面上,随后,消失无踪。
忽然,一双手,轻轻地,轻轻地落在她的肩上,环绕过她的身体,把她紧紧地拥抱住,随着这双手的力量,依旧在啜泣的秦小雅身不由己地站了起来,她的目光,越过玻璃门上反射出的自己,落在了那双手上,随后,又落在了那双手的主人的脸上。本能地闭上了眼睛,随后再次睁开,终于确定了自己所见,秦小雅缓缓地转过身,终于和自己分离和思念了十八年之久的丈夫四目相对。看到那依旧明亮如昔的双眼正深情地凝视着自己,听到那熟悉温和的声音在对自己说——
“小雅,我回来了,而且,永远,永远也不会再离开!”
说完,始厉用尽全身的力气,把秦小雅紧紧地搂在怀里。
不远处,石军默默地看着相对凝视,浑然忘我的父母,神情落寞地一笑,悄然离去。
那是一种既熟悉亲切又陌生疏离的感觉,无论如何,昔日的石军之所以走上冥捕这条路,就是为了这一天,如今,父母终于团聚了,他却忽然感觉自己是个格格不入的陌生人,虽然他很想,很想和父母在一起,享受那种一家团圆的幸福,可心里却也知道,自己的记忆中已经被掺杂了太多人的意识,变得不再是从前的石军,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涌上心头,虽然艳阳高照,身处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石军却感觉自己根本是一个人。
然而他知道,这一切,和命运无关,根本就是他自己的选择——当他十八岁生日当天,轻轻推开卧室窗户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今天的到来。
后悔吗?石军不后悔,他只是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地回想着前世今生的记忆,从前,现在,今后。
一个月的时间不长,除了备战之外,石军还有很多事需要想清楚。
已经无法再作为一个普通人在人界生活下去的他,究竟以后要怎么过呢?
是继续在学校学习?还是修炼?或者找些新的目标?
双手插在裤袋里,石军落寞地在热闹的长街上独行,相比起身周围街景的热闹,行人脸上的笑容,他高瘦的身影仿佛只是唯一的一个孤独的存在。
忽然,石军站住了,目光朝街对面望了过去。
那里有一个小小的露天茶座,蓝白相间的顶棚,四个座位的茶座,一个女孩子孤独地坐在那里,好半天,不远处一个年轻的男孩子气喘吁吁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杯饮料,一边擦着汗一边把饮料递给那女孩。女孩结果饮料杯,插上吸管,却直接递到了男孩子的嘴边,同时伸出握着纸巾的手,细心地为他擦试着额头的汗,脸上掩饰不住的羞涩和欢喜,那男孩儿傻呵呵地看着女孩儿细致小巧的脸……
石军呆呆地看着,还是这个茶座,当天,赤阳穿着那深蓝色套装坐在那里,缎子般的黑发披散在肩后,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就是那一天,二人四目相对,芥蒂全消。那一天,石军第一次从心底,对她生出了那种奇特的感情,从此挥之不去。
而今天的赤阳,却化身为冥尘,在那无边无际的冥河中飘荡,品味那恒久的孤寂。
石军扭过脸,热泪夺眶而出。
对面,一个高挑的身影,正痴痴地瞧着他。
一把漆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散在身后,明亮而骄傲的眼睛闪烁着星辰般璀璨的光芒。
赤阳?恍惚中,石军还以为自己的烟花了,心中顿时咚咚狂跳,睁大眼睛,随即一阵巨大的失望涌上心头——扶摇?石军有些意外地瞧着她,两个人隔着人群,远远地对视着。
“石大哥,节哀顺变。”扶摇慢慢走到石军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