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明-秋水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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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明-秋水依人-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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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按住心窝,泪不止,痛不止。

  我发誓,这辈子我都不会再让妳这么担心,不会再弃下妳一个人,我一定会让妳过好日子,秋水,相信我。

  嫁给我。

  没了龙玉佩,有我还不满足吗?

  妳就像凤舞刀一样,也是我心头上的一块肉,因为妳在,我才能像现在心满意足,要是失去妳,等同于剜掉我的心,我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模样。

  秋水,妳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不会让妳等太久。

  她没忘呀!

  一个字一个字,在夜里、在每一刻,她都反复喃喃背诵,好怕自己遗忘,她要记着,绝不要忘,可这些已经化为她骨血的字词,却哨噬着她,教她痛苦翻腾。

  现在的我,不再是之前那个没用的武罗,妳-… 妳有任何雨而要我帮忙的地方,都可以向我开口,我一定帮妳做到。

  我帮妳去向阎王要一个最幸福美满的来世!

  我不要!我不希罕!这从来就不是我的心愿!

  她多想当着武罗的面,狠狠地这样吼回去,可她怎么舍得,她从来就舍不得让他为难… … 

  现在的他,位列仙班。

  现在的他,不需要情爱。

  现在的他,忘了曾经深爱她的自己。

  现在的他,就算失去她,也不再感到剜心之痛。

  所以现在的他,希望她忘掉过去与他的种种,不要记得两人的感情,不要记得两人心灵相属的颈项缠绵,快些入世投胎去… … 

  魇魅揽住她细瘦的肩头,让她将蛲首靠在他肩上,这个纯粹兄长般疼爱的举动,又让连秋水流下眼泪。在那月色照耀的小溪旁,她多渴望武罗也能这样轻轻揽着她,拍拍她的肩,然而他只是站得远远的,不敢… … 或者该说,不愿靠近她。

  「秋水,真的这么痛,就忘了吧,妳一个人孤单记着又如何呢?妳也不可能成仙成佛,就像我,除了当鬼差之外,我也不会被招揽到天界去,世间本来就有很多很多的不公平,妳追逐着一位神祇,比我这只失恋鬼还要惨,全忘了吧,老实说,我多羡慕妳,一碗孟婆汤,就能远离这些痛楚,多容易哪,何苦折磨自己,又何苦… … 拖累武罗天尊呢?」魇魅劝道。这些话,他提过无数次,每一次连秋水都无法听入耳,这一回却字字铿锵、如雷贯耳。

  一碗孟婆汤,就能远离痛楚。

  多容易哪。

  何苦折磨自己,又何苦… … 拖累武罗天尊呢?是呀,她在拖累他。她对他,已经没有任何帮助,他不再是需要她陪伴的人类武罗,也不再是需要她缝补伤口的罪鬼武罗,他已是万能神祇,他是神武罗… … 

  「也许… … 你说得对,一碗孟婆汤,换来遗忘和释怀… … 只有我记得那些,没有任何意义,他也觉得苦恼吧,所以才如此希望我快些投胎… … 我到底,还在坚持什么呢… … 」泪水纷纷,她哭喃,纤瘦身躯不停颤抖。

  「这个黄泉里好冷,连我待着都觉得寂寞,上头春暖花开,耀眼太阳照着,身体烘得暖呼呼,妳有多久没晒过阳光?」魇魅轻拍她的背。

  「好久好久了 … 」久到她快要遗忘那是怎生滋味。

  温暖,是什么?

  耀眼,又是什么?

  「妳不怀念吗?」魇魅在诱哄她,教她回忆起她失去的那些。

  「我… … 怀念… … 我怀念在太阳底下… … 他牵着大东,一手勾着我的腰,他会放慢步伐,配合我的温吞,一步一步,走在草香浓浓的小径上,我仰头看他时,阳光从他发鬓边洒落下来的温暖… … 」

  「会的,妳下一世,一定会再遇到一个这样的男人。」

  「是呀,下一世… … 」她的上一世,早就不存在,所有的亲人都不在了,她已经在这里,遇见五十五岁死去的四弟、六十一岁病殁的二妹,以及八十九岁寿终的爹亲,大家都死了,再度入世,来来去去,成为全新的人… … 

  「所以,我让人替妳准备孟婆汤?」魇魅顺势提了,因为他看穿连秋水的动摇与倦累。

  她的目光,瞟回忘川之河,暗色河水涓涓细流,潺潺流水声,流逝着光阴,隔着忘川,是另一方天地,另一方有花有草有阳光的人间,去了,就只剩她一个人;不去,她仍是孤寂一个人… … 

  若记忆,成为包袱,忘了才好。

  若自己,成为包袱,舍下了,才好。

  好半晌之后,她幽幽开口颔首。「好… … 」

  忘了。

  舍下了。

  无论是记忆,或是她。

  最后,再让她走马看花地回顾那一世,再流连唯一一次的甜与痛。

  然后,饮下孟婆汤。

  一切,化为乌有。

  一切,回归为零。

  「连秋水」这个人的所有,随之消失。连一丁点的尘埃,也别剩下… … 

  她慢慢闭上眼,细细咀嚼每段过往。

  甜美的,她与他在小茅屋里,围着火炉,炉上一锅汤,汤里青菜多过于薄薄肉虽简单,却好美味,热呼呼的汤碗,煨得她双手也暖起来,他替她夹菜,说她,要她多吃些。

  甜美的,他向她允诺,说会疼她怜她。

  甜美的,躺在他身边,凝望他的睡颜,与他同裳,他的体温,暖和着她。

  甜美的,他铸造凤舞刀送她。

  甜美的,他说她是他心头上的一块肉。

  痛苦的,爹无情拆散,爹命人狠狠杖打他。

  痛苦的,他被绑在马背上,驱逐出府。

  痛苦的,她以为他死去,哭得肝肠寸断,几乎要随他死去。

  痛苦的― 那一天,她与他的死别,她的鲜血喷溅在他脸上,他崩溃疯狂的吼叫声… 

  秋水!

  那一天的天空,是暗沉的灰,彷佛风雨欲来的迹象。她赶在雨没落下来之前,将晾在长竿上的衣物收拾进屋,一件件折迭好,准备收进木柜里,不经意发觉他的长衫左边有处破洞,约莫尾指长短,她找来针线,拉着椅,坐在窗边,开始补起衣裳。

  这是刀子划破的缺口。

  不知是哪一回和犬戎寨对上时的厮杀混战给弄出来的破洞。

  幸好,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即将终止。

  武罗得到虎标弟兄们的首肯,答应让他们夫妻俩在过完年之后离开匪寨,去南城做些铸刀铸剑的打铁小生意,过起连秋水最希冀的平凡人生。南城不如西京热闹繁华,人口也少上许多,可那儿宁静无争,山明水秀,能在那儿落地生根,重新展开新生,她与他,都好生期待,他承诺她,待生活安定下来,他再陪她一块儿回连府,看连老爷是要杀要刚,他武罗没有第二句话!

  算算在匪寨已有好些年日子,说没感情是骗人的,她也觉得舍不得个性爽朗的虎娇及寨里几位相当照顾她的姊姊,不过她更不愿意见武罗必须活在刀口舔血的杀人生活中,今日杀人,或许哪日换他被杀,能在他没受到太严重的伤之前就脱离匪寨,总是好的。

  她还记得虎标甫听见武罗的请求,气得打翻满桌饭菜,直接和武罗互殴起来的火爆场景,虎标一句「是兄弟就不要走」,附带猛虎拳一颗;武罗回他一句「有空我会带秋水回来寨袒和大家叙旧」,赠送碎星掌一记。

  两个人扭打在一块儿,打着打着,其余兄弟也加入混战,她与虎娇在旁劝阻无效,直到一群男人打累了,一个个瘫死在地上,虎标抹抹嘴角的血,悴声「臭小子,翅膀长硬了就要飞,也不想想老大哥们多照顾你!养只畜生还比你有感情,你这个… … 你这个小浑蛋… … 」,他骂得多响多亮多有气势,到最后,雷声变软,从不轻弹的男儿泪闪烁在眼角,留下一句「你和秋水敢不给我常回来走走,吃吃饭、过过夜,就给我试试」

  虎标不想被众人看到窝囊的泪水流下,转身躲回房里,不准任何人尾随而去,与虎标当了二十几年兄妹的虎娇帮害羞的大哥做补充:「我哥同意让你们离开,你们夫妻俩自己要保重,别忘了这袒也是你们另一个家… 」

  「哎呀!」针头扎破她的指腹,血珠子瞬间成形,她赶忙张口吮去。

  怎会这么不小心呢?连秋水自嘲,收针,线尾打结,轻轻咬断细线。补妥长衫,她折好它,置于柜内,蓦地,一股晕眩袭来,她差点跌倒,幸好及时扶住方桌才稳住身子。

  奇怪,头… … 有些昏沉,是昨夜承受他太激烈的欢爱疼惜,天才破晓又被虎标拍门唤醒,睡眠不足之故吗?

  今天一早,虎标领着弟兄,又去找犬戎寨的麻烦,听说前几天犬戎寨去洗劫西京首富,收获不少,身为犬戎寨的死对头,此时不抢更待何时?

  武罗不好推卸虎标「最后大干一票,是兄弟说给我一起来」的命令,拿起龙飞刀,跟着一块儿去了。临行前,按照往常轻吻她的唇,要她乖乖等他回来,她柔顺颔首,再三叮嘱他千万要小心。

  最后一次的为他担心受苦,接下来的平静日子,已经不远了。

  「呀 … 该去帮忙弄午膳,武哥他们也快回来了。」连秋水甩去不舒服的昏眩,挽起长发,露出洁白颈子,腰际缠好围裆,步往厨房。

  反常的,厨房里没有半个人。

  料理三餐是寨里所有女人的工作,每到固定时刻,她们便会各自聚集于此,分工做起切菜洗菜的事。

  「咦?采绫姊?花鳗姊?」她往水井方向去,除了瞧见她时就以为是来陪牠玩的大东兴奋地汪汪直吠外,谁也没有。她又改去厨房边屯放米粮干货的小仓房。

  「美玲姊?月儿姊?」也没人?好怪,大家都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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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秋水正要旋身改往庭后菜圃找人― 采绫姊和月儿姊在那里种植了十多样新鲜时蔬,说不定正在摘采― 一道身影突地挡在她面前,害她重心不稳地向后跟鎗,她看清来人。

  「雪、雪姊… … 」连秋水按着坪坪直跳的心窝,直至顺了气,才讷讷地开口问道:「雪姊,怎么不见各位姊姊在厨房里?不是已经快到煮食的时间吗?」

  雪姊是寨里她最怕见到的一位,她曾经试图和雪姊攀谈,但雪姊的态度始终冷冷淡淡,与人产生好大的鸿沟,而雪姊凝望她的眼神,总会令她不寒而栗。

  「煮食?煮给谁吃?」雪姊唇边勾起一道扬弧。

  「当然是虎标大哥他们… … 」

  连秋水的答案,换来雪姊好长好长的笑声,她笑得让连秋水一头雾水,更让连秋水毛骨悚然。

  「雪姊… … 妳为什么笑?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不用浪费时间煮食了,死人又不会回来吃饭。」雪姊仍在呵呵发笑,红唇弯弯,眸里却混杂着颠狂、狰狞… … 和眼泪。

  「什么意思?!妳在说什么!死人?谁会死?妳― 」连秋水慌张地要去捉雪姊的衣袖,想问得更清楚些,却被雪姊用力挣开。

  「全都会死!每一个恶人都会死!死了最好!死了就没办法再去杀人抢劫!他们全都该死!」雪姊愤恨咬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关内困难地挤出,她又笑又哭,又嘶吼又哽咽,眼神已经涣散,根本没看向连秋水,她放轻动作,缓缓抚摸仍然平坦的小腹,嗓音好软好软地说着:「孩子,不要怪娘,不是娘不给你一个爹,而是那个男人不配… 娘不要生下一个小土匪,不要为那个男人生儿育女… … 不要… … 不要… … 不要!」她褪去眉宇间的温柔,突地用力捶打自己的肚子,秀气的容颜狰狞凶狠,行径好似疯狂。

  「雪姊― 」连秋水冲上前想阻止她,头脑的晕眩感却越来越重,连身体都快使不上力,她才碰着雪姊的衣缘,整个人便瘫软跪下,双臂想支撑起自己也做不到,这不是生病的昏眩感,而像是… … 

  她看着雪姊,蓦然一惊。

  药。早膳的那锅米粥,被下了药。全寨里的人都喝了,尤其食量大的男人们,几乎是三大碗、四大碗在灌。她只喝了半碗,就已经觉得如此难受,四肢无力,何况是虎标和武罗他们-- … 而且,他们还杀到死对头犬戎寨那儿去,若药效一发作,别说是打了,连逃都无法逃,要是落入犬戎寨之手,只有死路一条!

  「雪姊… … 妳… … 妳对我们下药?妳为什么要这样做-- … 」

  「因为我恨!我恨那个男人!我恨老天爷不公!我恨自己― 恨自己为何迟迟下不了手!我早就该这么做了!每一夜躺在那男人身畔,我都可以动手杀他!只要一刀抹断他颈子,他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为什么我拖过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雪姊抱着肚子,跪坐在地,泪花乱坠。

  她好痛苦,时时内心都在拉锯撕扯,她恨极了强硬夺取她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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