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的说法就不要再追究了。我想,心理有病的杰森的确在二十年前就死了,可是他并没有完全死掉。在这死人复活的荒唐世界里,他也醒过来了。而且又开始杀女孩子,还杀了她憎恨的约翰——”
说到这里,赤夏为求效果,以夸张的姿势指着教堂的门。
“……最后,复活的杀人魔跑到这里面,藏了起来。”
葛林再度仰望着教堂。这栋气势不输给欧洲名教堂的歌德式教堂,打从墓园成立之前就存在了,莫妮卡看它又破又旧,要史迈利捐一大笔钱帮它重建。听说装有杰森遗体的灵柩就摆在里面。仿佛要贯穿夜幕的尖塔,如怪鸟展翅的小巧飞檐——葛林一边欣赏眼前的建筑,一边忍不住讥刺道:“哪有人死了二十年后才复活的……”
赤夏听了,反驳说:“那你有其他的解释吗?不要净挑人家的毛病,你也说说你的看法呀!”
“嗯,我还不是很明白,但我把这件事想成是和遗产继承有关的连续杀人案。首先是史迈利被杀,然后是约翰被杀——哪,约翰不是还收到写着‘第二名死者就是你’的恐吓信吗?”
葛林推理的原点当然是茶会被下毒一事,不过对这件事他一向谨慎,不曾提及。瞧赤夏的表情,就知道她压根没想到那个地方去。
“哦!遗产继承、恐吓信——是有这么回事。你说的恐吓信,就是放在经理办公室桌上的那封吧?”葛林吃了一惊,不假思索地抓住赤夏的手臂。“喂!你见过那东西?怎么没告诉我?”
“很痛耶!又没有人来问我。”于是,赤夏道出欧布莱恩下葬前守灵那一晚,她在经理办公室里看到恐吓信的经过。
葛林听了之后陷入沉思。赤夏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隐形人,不免焦躁地说:“喂,如果你认为这起事件和遗产有关,那就更应该弄清楚杰森的事才对。”
“为什么?”
“因为杰森是史迈利爷爷的儿子对吧?试想,如果是复活的杰森想要谋夺遗产呢?我记得很清楚——”
“什么?”
“为了宣布遗嘱修改的事,他们兄弟起了口角。之后,莫妮卡奶奶还说杰森的那份要怎么办。也许她当时不是在胡言乱语,而是真的知道杰森已经复活了。而且——”
赤夏的灰色脑细胞开始做出半年一次的大贡献。
“……而且,对、没错,也许史迈利爷爷也知道杰森复活的事。于是他听从莫妮卡的请求,把遗嘱修改过来,也留了一份给杰森。为此烦恼不已的约翰……呃……后面的事乱七八糟,我不清楚啦!总而言之一句话,只要进去里面搜一下棺材,确认杰森有没有复活,就可以真相大白了。”
赤夏固执起来简直无人能及。葛林还想仔细拼凑一下自己脑中的拼图,却在赤夏的催促下,硬着头皮走进教堂里。
教堂里一个人也没有。到哪儿都喜欢乱搞的赤夏开心得像个小孩,马上就朝圣水盘走去,热切地往里头瞧。
葛林则走进了阴森、没有半点人气的中殿。排列在两旁的圆柱是一根根细石柱,笔直地往上延伸,如同壮硕树木支撑起圆形的屋顶,一靠近这一带,感觉就好像迷失在蛇发魔女凝视后变成石头的橡树或榉树林里。如此一比喻,透过彩绘玻璃射进来的色光,就好像从树叶缝隙里筛下来的阳光。早晨日照充是倒还好,但现在因为是日落时分,这种光线只会让人更觉得石森林的阴暗。
葛林突然有种想要逃出去的冲动。小时候玩昏了头,过了晚餐时间,独白一人被留在公园的那种不安再度袭上心头。他放觉到唤醒这分不安的东西正藏身在教堂的某处。
过了讲道坛,往祭坛方向,就可以看到杰森的墓。明明不是基督教徒却在教堂举行婚礼的日本人大概不晓得,其实教堂本身就是一座大坟墓。在古老教堂的地下墓室或祭坛的后面,一向安放着神职人员或教会捐助者的遗体。
杰森身穿祭服的雕像,安安稳稳地横卧在大理石的石棺上——这就是杰森的墓。这种墓通常只用于德高望重的圣人,但巴利科恩家对教会的捐献甚巨,自然能够得到特别的通融。日落时分,教堂里光线昏暗,杰森的雕像十指紧扣地祈祷永恒一天的到来。葛林一边看着雕像一边想:杰森到底是得到了赦免,获得了永远的生命,还是再次承受死亡的耻辱,坠入地狱呢?
这时,葛林脑中的拼图又喀的一声,拼上了一小块。
另一方面,面对石棺的赤夏,突然觉得一股新的不安涌上了心头。她想起小时候读过的《格林童话》里有一篇《棺木中的女王和哨兵》的故事。
故事是这样的:
在一个国家里诞生了一位被恶魔附身的公主,她全身漆黑,叫声像野兽一样。这个公主一过了十二岁生日,就命人在教堂祭坛后方建造自己的坟墓,睡在棺材里。每天晚上,她都会命令六名哨兵帮她看守坟墓,隔天早上打开教堂的门一看,总会看到哨兵们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
赤夏一直记得每天晚上公主从棺材里爬出来杀人的可怕画面,但她就是想不起来这故事是否有个美满的结局。
现在,在赤夏眼前就有一具不折不扣的教堂棺木。也许这棺木里就藏着和黑暗公主一样的可怕东西。一想到这里,赤夏的膝盖开始抖个不停。
“赤夏,我想问你一件事。”
葛林出其不意的叫唤让赤夏惊跳起来。
“干嘛啦!你不要吓我!”然而,葛林的表情是很认真的。
“我从刚才就一直在想整件事的经过。好像只差一步就可以看出拼图的全貌,却有几个碎片兜不起来。赤夏,还有没有像刚才那样的情况——还有没有什么是你没跟我说清楚的?”
赤夏不满地说:“什么事说清楚了,什么事没有说。你不问我,我哪知呀?”
“我想问的是举行茶会的那天早上。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有喝那杯牛奶吗?”
赤夏愣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个,嗯……”赤夏叹了一口气,坦白招认。
“我没有喝啦!大家都嘲笑我,要我减肥,我才会装出一副非喝下去不可的样子。其实我从窗户倒到外而去了……”
葛林仰天长叹。
“原来如此。确定了这点……” 棒槌学堂·出 品
赤夏知道葛林之所以这么沮丧,自己要负很大的责任,于是她立刻出招,想办法转移葛林的注意力,把这场面掩饰过去。
“喂!葛林,废话少说,你还是赶快打开棺材来看吧!如此一来就可以真相大白了。”
赤夏把刚才的恐惧全都忘光了,她跨越祭坛后方的栅栏,跳到石棺的旁边,作势要去掀石棺的盖子。葛林连忙出声阻止她。
“喂!住手,不要乱来。”
“放心,包在我身上。”
赤夏蹲好马步,使出吃奶的力气把棺盖往上抬,可是盖子上有沉重的雕像,不太好搬动。
“都跟你说不要动它了。”
葛林终于忍不住,也跟着跨越栅栏,打算把赤夏拉回来。只是,他一只脚才刚跨过栅栏,就这么定住不动了。因为他看到棺盖突然往上举了起来。那似乎不是赤夏抬起来的,比较像是里面有一股力量正在往上推。
然而,闭上眼睛努力奋战的赤夏并没有察觉,她认定是靠自己的力量搬动了棺盖。
“你看、你看——只要赤夏小姐出马,这根本不算……”
赤夏边说边睁开了眼睛。看到眼前这一幕的她发出有如动物的喘息声,反射性地跳开来。葛林则依旧维持跨坐在栏杆上的姿势,茫然地呆立在原地。
棺盖继续慢慢地往上推升。阴暗中,隐约可见有个像手的东西从里面把棺盖往上举。紧接着,这只手突然以惊人的力道将棺盖推开。连着雕像的棺盖从石棺上方掉落下来,软瘫在一旁的赤夏正好抱住棺盖的正面,整个人仰倒在地上。里面那人从石棺中跳出,以惊人之势扑向葛林。教堂内一片昏暗,无法确认这身影是谁。跨着栅栏无法转身的葛林闪躲不及,被撞倒在地。当他好不容易爬起来的时候,只听到圣桌右侧彩绘玻璃碎裂的声音响彻整间教堂。从石棺中蹦出的身影仿彿被吸进窗外的黑夜里,就此消失了。
葛林爬起身来,跨过了栅栏,先跑向赤夏。
“没事吧?赤夏!”
赤夏依旧抱着重重的棺盖仰躺在地上,嘴唇直打哆嗦。蓬乱的头发搭配这场景,就像是漫画里被吓到毛发倒竖的人物。葛林把棺盖推开,扶她站起来。幸好只有膝盖破皮,没有什么大碍。赤夏等心情稍稍平复后,开口问道:“刚、刚才那个……你有看到吗?”
“没有,黑漆漆的,看不清楚是谁。”
两人面面相觑,就在这个时候,面向中殿的门打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喂!你们两个在那里做什么?”
说这话的人是马利阿诺神父。看到神父走近顿感心安的赤夏带着鼻音哭诉道:“神父,不好了,杀人魔杰森从那口棺材中醒过来了……”
“杰森?醒了?”
不明就里的马利阿诺神父呆呆地站在石棺前。于是,葛林和赤夏把自己怀疑杰森复活、进来教堂里查看的经过从头说了一遍,听完这些的神父立即否定了他们的推论。“你们在说什么蠢话呀?什么杰森醒了,根本就不可能有这样的事。”“可、可是,刚刚他从石棺里跳出来,还逃走了。”赤夏非常坚持。“二十年前他被葬在这里,如今他复活了……”马利阿诺神父稍微定下心后,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那个人不是杰森。不,应该说就算这世上所有的死人都复活了,杰森也不可能醒来,从这里逃出去的。”
“怎么说?”葛林问。
马利阿诺神父指着盖子被移开的空棺说道:“因为杰森在这里面。”
葛林和赤夏讶异地朝石棺里窥探。黑暗中,隐约可见棺木里有一只白色的陶罐。马利阿诺神父在他俩身后低语道:“杰森就在这里面,他已经化为美丽的灰烬了。”
? 3 ?
福克斯踏入了‘升天阁’。有点不知所措,上司打电话召他过来,但他来了之后却看不到人。现在他所在的位置是停柩室。里面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一口从案发后就一直摆在那里的空棺材。
福克斯心里有点发毛。不光是因为现场很明显的诡谲氛围,崔西今天早上的言行举止也让人感到有些害怕。他那位精神有病的上司从中午过后就突然变了个人,不但心情超好,还瞒着哈斯博士和部属,独自展开行动。崔西不在的这段时间,被撇下的部属议论纷纷说长官该不会想不开,跑去自杀了吧?然而,就在傍晚时分,崔西突然来电,命福克斯到墓园来。福克斯犹豫了一下,但因为自己也有事要向崔西报告,只好硬着头皮朝墓园出发了。
结果一来就是现在这种情况。福克斯的心惴惴不安。电话那头的崔西,态度异常地开朗。福克斯想起之前也有一位邮差,同样用如此兴高采烈的语气打电话给警察,挂上电话后,他就用霰弹枪射杀了自己的妻子。
就在这时,突然响超的声音打断了福克斯的思绪,吓了一跳的他东张西望,随即察觉到声音的出处。眼前那口棺材的盖子被稍稍推开了。
福克斯的腹部一阵翻搅,感觉肾上腺素一下子窜逼全身。真碰到紧急情况,他也喊不出来,唯一能做的就是大吞口水,按住胸前枪套里的枪。不过,福克斯不愧是贪生怕死的警察代表,他一边拔枪,一边慢慢地往后退,准备随时逃跑。
就在福克斯的后脚跟碰到门槛之际,棺材的盖子碰的一声打开了,露出躺在里面的人。福克斯看到那人,忍不住叫道:
“——哇,长官,你不要吓我嘛!”
福克斯暂时松了口气,但接下来的瞬间,他的不安却更胜之前数倍。在棺材里坐起上半身的崔西面带笑容,手上还握着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的卷尺,卷尺的一端垂落至他的膝盖。
崔西的脸上依旧挂着诡异的笑容。“哎呀,福克斯老弟,你怎么这么慢才来?心情好不好呀?”
“啊?”被问候的福克斯吓了一跳,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问你的心情好不好啦!”
——不妙,这种时候,还是顺着对方的话说会比较好——福克斯心想。
“呃,嗯……还不错。好得很。”
崔西满意地点了点头。“是吗?那太好了。”他边说边从棺材里爬出来。接着,他走到福克斯身边,亲密地用手搭着他的肩膀说:“今天呢。是人快人心的破案日,所以我才把你叫来。这封日后的工作有帮助,等一下你就好好见习专业警官怎么破案吧!”
福克斯愣头愣脑地直盯着上司瞧,崔西依旧兴高采烈地说个不停。
“不过呀,我还想再找一个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