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离一笑:“谢谢陈先生的关心,不过彩虹勇士部队那边有我们的人,就算死上几百个士兵都能把事情压下来。否则,唐姐姐也不会专程请我到这边来,她很快就会赶来跟我汇合的,因为很多与金字塔相关的诡秘事件就发生在这块巨石上。”
我也深知这一点,毕竟自己曾在唐美的牵累下坠入过那个怪洞。可惜,此时巨石在阳光下一目了然,踏遍它表面的每一寸,都找不到怪洞的痕迹。
米兹把所有警察丢在一边,一个人气急败坏地向塔上攀登。他等不到我的再次通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站到了我和白离身边,看到仰面躺着的洛琳,脸色立刻变得惨白一片。
“陈先生,这就是昨晚咱们忙忙碌碌的结果?”他寒着脸蹲在洛琳身边,伸出右手,依次检查着洛琳的呼吸、脉络和心跳,大概还在寄希望于发生奇迹。
“她死了。”我不得不直言相告。
“可是……可是我明明看见她飞跃上塔,现在却只留下一具毫无伤痕的尸体。陈先生,你最好能帮我想一个可以写出合理现场报告的办法,否则我又得被上面骂得狗血喷头了!”米兹万分沮丧,伸手捡起我丢下的长枪,向我苦笑着。
我耸耸肩膀:“米兹,有时候实话实说比一份表面合情合理的报告更重要。你只管把二十四小时内发生的事报告上去,有人要责难你的话,请他直接打电话给我。”
粉饰太平是警界的惯例,但又是一种不负责任、草菅人命的痼疾。倒不如把一切情况详尽地记录下来,罗列所有论点和证据,让更多聪明人来评判,免得误导了侦破走向。
在我跟米兹对话时,白离走开一些,简短地接了个电话,没有说几个字,只是频频点头。
米兹盯着白离的背影看个不停,不知是不是在盘算抓她当作替死鬼。
“米兹,她是我朋友,别打她的主意。洛琳馆长死了,在她别墅里被撞的人情况怎样,应该把那边详细地检查几遍——”我横跨一步,遮住米兹的视线。
陡然间,我感觉自己的左脚被人从后面一把抓住,同时米兹怪叫着跳起来,手中的突击步枪喀啦一声子弹上膛,指向我的身后,颤慄着大叫:“别动!不许动!我要开枪了——”
死尸复活的确是令人震骇,在我身后是洛琳与另外三名彩虹勇士的尸体,现在抓住我的是只女人的手,当然属于最先死亡的洛琳无疑。
我飞旋着转身,右手指缝里的小刀在阳光下荡漾起一环灿烂的金光,随时都能刺杀出去。
洛琳坐在地上,目光冷冽而沉潜地向前直视着。
米兹的牙齿在不停地激烈打战,发出“咯咯咯咯”的怪响,枪口几乎戳到洛琳额头上,颤声叫着:“松手,松手,放开陈先生……”他的右手食指紧张地勾在扳机上,却始终只是恫喝,不敢当真开枪。
我看得出,洛琳是个死人,或者说是个发生了异变的死人,只不过是因为某种强烈刺激而产生了坐起、抓人的动作。
白离飞掠过来,袖子飞扬,两条灰色的铁线蛇若隐若现,随时都会向洛琳发动攻击,但她毕竟是阅历丰富的江湖人,比米兹的判断力要强数倍,马上低喝:“陈先生,当心尸毒。”
我用右脚脚跟在洛琳手腕上轻轻一磕,她的手指立刻笔直地张开,放开了我被扣住的左脚。
“结局是可以改变的,预言能够被推翻,所有结果是被环环相扣的事实堆砌而成,我懂了。”洛琳流畅地说了这句长长的话,嘴角牵动了一下,又一次缓缓倒地,身体抽搐了几下,脸容逐渐转为半灰半白的死人色。
米兹如释重负,一边倒退一边苦笑:“老天,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我猜他连洛琳说过什么都没注意,全部精良集中在那只威力惊人的长枪上。而且,只要他贸然开枪,洛琳的死因就会砸在他头上,变成不折不扣的杀人犯。几秒钟之间,米兹算是幸运地挽救了自己的前程。
“她说的意思,陈先生大概都懂吧?”白离察言观色之后,善解人意地一笑。
我点点头,但接着又摇摇头。洛琳把自己的死亡预言告诉了教授,结果他死于沙漠劫案里,这一次她告诉了我,自己却在一个并不准确的时刻死在预想中的位置。
鹰群仍然翱翔于我们头顶上方,不停地唳叫着。米兹突然举枪,漫无目的地扣动了扳机,耀目的火舌随着“哒哒哒哒”的枪声一起迸发,惊散了吉萨高地宁静的清晨。
“住手,你要闯大祸了!”白离刹那间大惊失色,一步跨过去,左手夺枪,右掌重重地拍在米兹胸口,将他打得直跌出去。
谁都知道与金字塔有关的那句最恶毒的咒语——“谁若打扰了法老王的宁静,死亡将会化为黑翼的天使降临他的头顶”。
当年开启金字塔密门的那群人都已经毫无理由地神秘死亡,成了二十世纪最诡谲的悬案,一直在考古界流传着,并且时常被好莱坞的导演们当作盗墓电影的最佳素材。所以,即使是标准的唯物主义者都会在听到这句咒语时噤若寒蝉。
米兹翻身跃起来,愣了片刻,脸上的表情变得如丧考妣。
鹰群如此密集的情况下,他射出的十几颗子弹效率相当之高,一分钟之内,六只秃鹰死扑扑地跌落在我们脚下,另有几十只受伤的壮年秃鹰极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滑向金字塔背面。
白离挥手抓住几根飘落的鹰羽,无奈地长叹:“警官,你在最不应该开枪的地方做了最不恰当的事,因此带来的后果——”她丢下长枪,取出一只拇指大小的白玉瓶子递给我,“陈先生,我必须得离开了,唐姐姐被另外的杂事绊住,今天不会过来。这只雌性的‘攒心虫’是白小谢体内雄虫的克星,要想得到他思想中的秘密,除了动用它,别无良策,咱们后会有期。”
这是一个无意中的巨大收获,如果能让白小谢尽早开口,对揭示龙象女的秘密实在太有帮助了。
米兹愣愣地看着脚下的长枪,对白离的飘然离去毫无反应。他是本地人,熟知一切在吉萨高地范围内的禁忌,当然也就包括不可在金字塔顶上开枪射杀秃鹰这件事。
“陈先生,我到底做了什么?我到底做了什么?”他木然地拍打着自己的额头,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可惜,他就算后悔到狂喷鲜血,也无法挽回自己的过失了。
我目送白离消失在金字塔背后,马上把这只刻着两颗红心的瓶子慎重地装进贴身衣袋里。
“陈先生,救救我?”米兹无力地坐下来,顺手把一只死鹰捧在掌心里。
我只能拍着他的肩膀,极力安慰他:“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也没用。我们暂时下去,让他们爬上来清理现场吧。不过,洛琳的尸体需要暂且冷冻保存,或许以后有详细解剖分析的必要。”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清楚地记得她的预言。假如有什么异类已经将她的躯体占为己有的话,那就得跟尸体一起享受摄氏零下四十度的寒意了。再者,现代化的解剖学会把她体内发生的异变看得清清楚楚,不会给埃及带来无谓的恐慌。
回到塔前广场上,米兹稍微清醒了些,吩咐警察们按部就班地展开现场清理工作,自己则躲进了警车里,抱着头自怨自艾。
为了防止发生意外,我始终陪着他,形影不离。
“陈先生,告诉我该怎么办?告诉我……”他趴在方向盘上,一边纵声长叹,一边不停地顿足捶胸,仿佛下一刻就有神秘的法老王使者登门索命。
我不是大占卜师洛琳,自然无法确切地告诉他下一步的事态如何发展,只能默默地静坐着闭目思考。按照既定的计划,今天一早应该去拜访夏洛蒂,但现在已经接近上午十点钟了,我却仍然羁留在金字塔这边,无法抽身。
警察封锁金字塔广场的同时,连带将游客们一起拒之门外,代替管理处的保安们宣布:“金字塔内部维修,暂停营业一天。”很多兴冲冲地赶来参观金字塔的游客立刻对此深表不满,骂不绝口。
我很清楚,如果告诉他们“米兹射击了鹰群,法老王即将降罪人间”这种实情,保证大家会在几秒钟内就原地后转,迅速撤离。对于那些神秘的咒语,任何人都会在心里存有阴影,不敢不信,不能不从。
突然间,我想起了夏洛蒂手里的“诅咒之石”,禁不住大叫一声:“米兹,事情有转机了!开车,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解除一切诅咒的焦点都在“诅咒之石”上,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拿到那块石头。也许夏洛蒂仍然会开出天价的条件,但总比在这里耽搁下去好。
米兹听话地发动了车子,在广场上缓缓掉头,驶向城里。
在路上,米兹收到搜搜洛琳别墅的一队警员打来的电话,报告说那只巨型保险柜里除了几箱真空包装的食品外,还有一封信,是洛琳专程留给我的。于是,我们先驶去别墅那边,拿到了这封薄薄的信。
被撞的保镖们无一幸免,尸体并排摆放在草坪上。又出了这种轰动性的血案,围观的民众纷纷交头接耳,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忧惧不安的表情,这更加深了米兹的痛苦。
“陈先生,你有什么办法能让形势稳定下来?假如无头血案不断地这样发生,全体开罗警察只怕要集体引咎辞职了。”米兹苦笑,借拼命抽烟来控制自己的焦躁情绪。
这种问题是没有答案的,因为洛琳撞死了保镖,同时自己也是某种神奇力量的受害者。正常情况下,她的驾驶技术没有那么高明,行动身法也不可能那么敏捷。按照某种异术界的说法,她的表现,就像是去“抢死”一般。
“米兹,别太上火,警察的作用就是平息暴乱,铲除邪恶。案件已经发生,还是依循正常程序处理,不要考虑太多。”我只能如此安慰他,但却没有立即打开信封,免得带来更诡异的消息,令他进一步心烦意乱。
一个便衣警员匆匆跑过来,捧着一部电话,向米兹报告:“文化部长官要您接电话,刚刚国安部、国家总警署也来过电话,要您务必在二十四小时内交出一份面向开罗市民的案情报告。如何措辞,要您自己看着办。”
洛琳的死引起了巨大反响,毕竟国家博物馆长是个举足轻重的位置,非普通市民可比。
米兹跳下车子,皱着眉接电话,除了连连点头称是之外,再也没有第二句话。
我抽出了信纸,内容竟然是用流畅的中文书写而成。
开头第一句是:“它们来了!陈鹰,我不愿意承认,但却不得不承认,它们来了。所以,我不得不死,不得不提前选择一种自以为能够接受的结局。原谅我吧,虽然我是非洲顶尖的占卜师,但一切人类智慧在它们面前都无异于原始人的刀耕火种,无法自保。”
她连续用了三个“不得不”,传达了一种“壮士断腕”般的决心,并且后面一连串的惊叹号,更是表示书写这段话时的决绝心情。
“你也许会问,它们是谁?水晶球给出了答案,但我却无法理解其中的意思——‘它们来自地球深处,与人类的祖先缔结过附加着绝望诅咒的盟约。现在,是它们拿回报酬的时候了’。对,水晶球上的警语就是这样的,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晦涩的提示,也许是我的寿命尽了,才会发生智慧枯竭的现象吧?无论如何,我只能接受它们的召唤,甚至成为它们的一员。唯有如此,才能免遭杀戮。希望你能拿到‘诅咒之石’,可惜,以地球人目前的智慧,是无法令石头发生作用的,之前我的占卜完全错误——”
她的话到这里便结束了,下面是一个潦草的签名。
“拿到‘诅咒之石’也没用?”我闭目沉思,脑后里浮出她在金字塔顶的最后遗言。她那时说的话与信里的意思截然相反,应该是到达塔顶时突然有了另外的发现,才会拼尽全力出言警示。
我拿起米兹丢下的打火机,点燃了信纸,让这些骇人听闻的话在火焰中彻弥散。
米兹的电话还没有结束,他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般走来走去,每隔几秒钟便答应一声,表情郁闷之极。
夏洛蒂的电话就是这种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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