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请扶住这位小姐,我们去一八零八号房间。”短时间内无法解释电梯里发生过什么,我索性提都不提,一切交给警察处理好了。
“是是,是是。”服务生托住希薇的右臂,惊魂稍定,眼珠打着转,目光不断地投射在我身上。
我取出电话,思索着拨了一个号码,听筒里传出电脑接线员木讷迟缓的声音:“请输密码。”
现代社会的人类应该感谢移动电话这种产品,可以随时接通高山大海彼端,通向地球的任何一个角落。这个电话号码的主人此刻应该身在亚洲大陆的金三角地区,守着大片大片的罂粟地花天酒快乐活着。
我输入了一行十二位的数字密码,一阵电磁波交流声过后,电脑接线员继续回应:“请输入五级防火墙密码——”对方的通讯防护网出自欧洲顶级电信厂商的手笔,具备五级防火墙、无缝隙监控、永防暴力破解等等先进功能,就算是美国中情局的高手们出马,也不一定能突破防护直接与号码的主人对话。
密码层层输完,终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声:“谁?找哪个?”
“我找毒王。”我微笑着回答。
对面的希薇与服务生脸上毫无表情,想必对我给谁打电话毫不关心,也根本无心考虑。
“鹰?是你?怎么这么好心情给我来电话?”对方的国语说得并不流畅。
我开门见山:“丧波,我需要蜀中唐门的人马最近过境时的详细资料,十万火急。”
对方大笑:“鹰,你真是性急,出了什么事?”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压制自带焦躁的情绪,对方是继老一代“金三角毒王”昆沙退出江湖后的边界毒品大王,富可敌国,手下兵强马壮,数次公开反击泰缅联合剿毒行动。就连联合国的官方资料都说过,丧波的能力深不可测,几乎能够左右全球的毒品市场格局。
“鹰,开罗的美女多不多?据说有一位已经徐娘半老的富孀夏洛蒂美艳惊人,你有没有特地去看一看?”丧波哈哈大笑,听筒里同时传来一阵妩媚妖冶的靡靡之音。外人看来貌似不毛之地的金三角,其实已经在一代又一代毒王的精心打造下,成了男人们醉生梦死的销金窟。
“丧波,我没心情开玩笑,只要资料——而且是唐门的人从你地盘上过境时的全部资料。知道吗?号称“江湖第一女赏金猎人”的唐美此刻就在开罗城,身边还带着不少人马。还拿我当朋友的话,就赶紧把资料传过来。”
我随即报上了房间的传真机号码,就在此时,电梯停在了十八楼。
希薇轻咳了一声,在服务生的帮助下缓缓跨出电梯,转了个弯,踏上通向一八零八房间的米色地毯。
“我没把你当朋友——”丧波笑声不绝,蓦的一声感慨之极的长叹,“鹰,我一直把你当自己的再生父母,你从哥伦比亚毒巢里单枪匹马救我出来的那件事,一辈子都不敢稍有忘怀。还记得吗?当时我就说过,这一生,我所拥有的任何东西都可以分你一半,无论是钱、毒品、女人还是目前麾下的金三角三万门徒,也包括我丧波这条命——”
他说的,只不过是我退出江湖前的一件小事,对我而言,数百次孤胆刺杀、绝地伏击、杀人救人都只是上级交付的任务。既是任务,当然也就是程式化的东西,如同一局棋里的落子,非我自己能够掌控的。
“那件事,我早忘了,希望你也尽早从记忆里抹掉。”我不想跑题,一个人停在走廊的拐角处。多亏了有这个女服务生出现,才让我得空清理思路,及时打电话给丧波求援。
“怎么可能忘了呢——鹰,说到蜀中唐门,我这边还出了一件非常窝囊的事,有一位泰国来的好朋友被唐美杀了,尸体丢在荒水滩边,被秃鹫啄得稀烂。这一次送唐门的二十五个人出关,总共收了一百万美元的佣金,还不够赔偿人家,有机会见到唐美的话,记得替我讨个公道。”
丧波的情绪立刻低沉下来,大概死掉的那位也是泰国黑道上的大人物,赔钱能了结的话也就罢了,最怕的是单凭金钱无法摆平,双方再起火拼。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像丧波这样风风光光的大毒王,其实也免不了有自己的一摊烦心事。
“二十五个人?除了唐美和十妖,还有谁?”我振作精神,脑子里闪出无数唐门高手的影子。
“我只见过唐大娘、唐傲、唐三彩和风、花、雪、月四才子,其余七个脸上都带着精致的人皮面具,看不出是谁。鹰,唐大娘退出江湖二十年了,这一次自称是去开罗观光旅游,不问尘事,但这个理由似乎很难令人信服。我一直觉得,唐门马上就会有一次大行动,但思来想去,埃及那片大沙漠里除了木乃伊干尸之外,还有什么值得大家觊觎的?”
丧波一边说,一边不断地倒吸凉气。
他是见多识广的老江湖,当然明白“任是多情也杀人”唐大娘、“血手”唐傲、“万杀不悔”唐三彩一起出现的严重性。因为他们向来不屑于结伴同行,在这三位绝顶高手看来,江湖上没有什么大事值得三人同时出手。
至于唐风、唐花、唐雪、唐月四人,成名于意大利的威尼斯黑道,据说是由黑手党魁亲自培养出的得意门生,他们的真正可怕之处,是将杀人越货当作一种高深的艺术行为来进行,自称“生命不止,杀人不息,每杀一个人,自身的休养便高上一分”。
“还有什么?”不知不觉之间,我的额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蛇王说——”丧波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忽然提高了声音,“当然,那些话是在他被唐美所杀之前。他说,新马泰黑道上都在传说‘普罗米修斯之火’重现江湖了,全球范围内的大小五百多家黑白势良有所行动,意大利黑手党、曰本山口组等等老牌组织自不必说,就连美国、俄罗斯两家的特种情报部门都闻风而动。鹰,幸好你早些时候就退出了江湖,否则这一次难免又被牵扯进来,到时候说不得大家又要站在对里面上了。”
靡靡之音停了,丧波的声音里多了一层兔死狐悲的凄凉。
“哪个蛇王?该不是泰籍华人白伤一?”我意识到了形势的严峻性。
“除了他,谁还有面子成为我金三角的座上宾?他一死,断了我的东南亚海洛因输送通道不说,连带新、马、泰、台、港、澳六地的毒品经销网络起了巨大震荡,只怕又要相互倾轧数年之久,还得死伤数千人……”
黑道火拼,真正受连累的将会是六地的警界人马和无辜市民,这才我最担心的。
“鹰,关于‘普罗米修斯之火’,你知道的资料比我更多,就不必解释了。我会将唐门人物的护照资料、最后出现时的清晰肖像照片传给你,遇到他们的话,最好能暂且趋避。其实,他们也不想惹上你这种高手,大家出来闯荡江湖,求财不求气,假如唐门的目标指向‘普罗米修斯之火’,你就更无需担心了。”
看得出,丧波真的是在替我打算,黑道人马鱼龙混杂,像他这样心肠还没完全变黑的已经不多了。
“谢谢,我会小心。”虽然隔着电话线无法看到彼此脸上的表情,但声音里传达出的拳拳感动却是无法掩饰的。
“鹰,昔日你是兵,我是贼,不敢高攀。现在,你的身份变了,任何时候需要我援手,只需一个电话过来,金三角这边的人马就算为你叠成死尸山也在所不辞——呵呵,话虽如此,但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什么事都难不倒。老实说,刚才我听到有年轻女孩子低声咳嗽,是不是刚刚钓到的开罗美女?”
丧波曾在大陆峨眉山苦心修炼过道家武功,轻功、视力、听觉、枪法堪称一流,希薇走出电梯时的动静当然瞒不过他。
“只是一个普通朋友——”
我刚回答了半句,对方的听筒里骤然传出一个女孩子的声音:“鹰?”
“啪啪”两声拳掌交击的轻响过后,丧波愠怒的声音冲天而起:“白小姐,我是看在蛇王的面子上让着你,别得寸进尺好不好?”
“鹰,我是白离,白伤一的女儿。你见到唐美了?给我个地址,我二十四小时内飞开罗。”对方的英语流畅而甜美,听声音大概不超过二十岁。
我怔了怔:“白小姐,我与唐美只是偶然遇到,开罗这么大,谁也无法一定能找到她。”
白离冷笑起来:“陈鹰先生,父亲从小就教过我‘在商言商’这句话,放心,我虽然姓白,却不会白白上门打扰的。现在,我手里有一套全球最详尽的‘普罗米修斯之火’资料,黑市报价五千万美金,以它来交换唐美的下落,你不会感到吃亏吧?”
“蛇王”白伤一做为泰国黑道上的一方霸主,身边曾拥有很多漂亮女人,但却只生了这一个女儿,据说她的母亲是一个拥有泰国、美国双重血统的混血美人。我在娱乐杂志的封面上见过白离,那是一个标准的美人胚子,白伤一也审时度势地早早将她进军亚洲娱乐圈的未来光明之路铺就。
“白小姐,我跟令尊曾有交往,对于他的离世,我也感到很难过——”丧波与白伤一也算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两个人都是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黑道豪侠,或许这就是华裔男人骨血里的天性。
“鹰,好听的话不必说了,江湖本来就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自古至今从来没有改变过。我父亲杀过很多人,这样的结局他早就料到了。我能做的,就是为他报仇,提唐美的人头回泰国去,给他的所有属下一个交代。‘普罗米修斯之火’是人人眼红的神秘宝物,希望我的资料能给你带来好运。”
她根本不听我解释什么,或许父仇已然把她胸膛里的热血熊熊点燃了。
听筒重新回到丧波手中,他在连声叹气,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确信是唐美杀了蛇王?”我希望这件事有转圜的余地,毕竟有那么多蜀中唐门的高手同时出现,双方火拼起来,白离不见得能轻易取走唐美的性命。她是白伤一唯一的后代,一旦失手,死者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的。
“是的,百分之百确信。”丧波相当肯定,“鹰,蛇王看上了唐美,可能是某些言语行动亵渎了她,才招致双方动手的。我不得不承认,蜀中唐门不是那么好惹的,蛇王身上随时携带着三条铁线蛇,却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点,非但丧波承认,天下英雄谁都得承认,蜀中唐门的力量犹如荒原上的野草,只要有一撮草根留下来,时机一到,立刻便能连天青碧。
“丧波,看起来只能听天由命了,对吗?”我的太阳穴一阵剧烈的刺痛,困倦瞌睡如白浪滔天般汹涌而来,恨不得马上就找张沙发躺下来,好好地补一大觉。
“鹰,你先看看资料再说,其实白离并不是你想像中的娇娇女。哦对了,她答应你的事一定能做到,拿到‘普罗米修斯之火’的资料后,千万提高警惕才是。在我看来,那不是价值连城的宝物,而是引火烧身的柴禾。”
丧波的声音越来越冷峻,可见他所预见到的情况并不乐观。
他道了再见之后,长叹一声,轻轻挂断电话,听筒里只剩下一片忙音。我一直没说出自己的地址,但相信白离很快便能通过关系查清这一点。
走廊侧面装着一架巴洛克风格的黄铜雕花整容镜,里面映出了我憔悴的面容,下巴上多了一层密密麻麻的胡茬,眼神也变得十分黯淡。
“当务之急,是回房间去好好睡一觉——”我扶着墙壁向前走,头疼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一八零八房间两侧,正襟危坐着一对便装警察,双手警惕地插在裤袋里。
我真是感到奇怪,他们老老实实地坐在这里,怎么会任司空摘星跟蔡小佛从容逃走?两个年轻人是天生的乐观派,一听到王老五撤退的消息便放松了大部分警惕,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陈先生,米兹警官派我们来的,一切听从您的安排。”两人同时起身,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只差没有举手敬礼了。
我取出钱包,抽了两张钞票分给他们:“米兹警官呢?
地下停车场里连死带伤了好几个人,正是米兹警官大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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