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心情无比恐惧。在他的喉结位置,有一道浅浅的横向伤痕,不住地渗出血丝。
久在江湖闯荡的男人,绝不会看到一个死人就如此惊恐,应该是发生了另外的诡异事件。
“还有什么?”我滑步向前,手指在他喉结上一抹,那道又细又浅的伤痕让我心头一震。只有锋锐之极的刀刃,才会留下这种伤痕,我猜可能是手术刀或者是一枚刮胡刀片。
“仓库里的七名守卫者、墓道里四个、墓地里十五个都死了,杀人者是一个幽灵,我射中了他,但他毫无受伤迹象,反而扑上来削中了我的喉咙——”他的手指颤抖着摸向喉结,面如土色。
“你没事,死不了。”我的心情一直在不断地下沉。
门四敞大开着,但外面寂然无声,不见第二个人影。
“我去看看?”三姐向明月低声请示,反手将软剑插回到那条古怪的腰带里。
明月没有立即回答,沉思了一会儿,冷冷地一笑:“对方不过是调虎离山而已,杀戮只是试探性的进攻,真正的目标是在我们的核心机密。三姐,你传令下去,让四哥、五哥、六哥牢牢把守住墓地的三大出口,同时放出搜索犬,一旦发现目标,格杀勿论。”
只有在发布命令时,她的表情才会变得冷漠孤傲之极,与我初次见她时的感觉相吻合。身为江湖社团的领导者,这才是她应该表现出来的样子。
三姐拖起古罕,谨慎地走出去,然后反手关门。
“只是意外,陈先生不要介意。”明月卸下了那种龙头老大式的威严,如释重负般长叹一声。
现在无法判断录影带会不会丢失,我只能锲而不舍地追问:“我知道,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一些录影带上的关键内容,譬如劫匪是哪一方的黑道势力?那拍摄录影带的人目前在哪里?如果拍摄者是全程录影的话,冷馨失踪的过程也会被拍下来对不对?”
明月一笑:“对。”
我皱了皱眉:“明月小姐,咱们不要再绕来绕去兜圈子好吗?”不管她出于什么目的始终在回避我的问题,我总要探求到真相。
“陈先生,我重复一点,你答应替我做三件事,一定能做到吗?”她在顾左右而言其他。
我郑重其事地点头:“一定能,但要在救回冷馨之后。”
她忽然冷笑:“那样说的话,承诺等于一张废纸——”
我站起来,隔着书桌盯住她:“什么?”很明显,她话里有话。
“我的意思,你救不了冷小姐,因为她的失踪,根本就是一次匪、夷、所、思、的、怪、事。”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迸出最后半句话,神情变得古怪而迷茫。
“什么?说清楚些!”我努力克制着自己的焦灼情绪。
“神说,以照彻天地万物的白光,发自于非人非狮的眼中,目睹此景者,无不顶礼谟拜,诵经祈祷。消失在光芒中的人,是神研的使者,从宇宙中来,归于宇宙,上达于天,下通于海……”她冷冷地诵读着。
我探手抓住她的左腕,急切地追问:“冷馨到底去了哪里?”
她没有理睬我,目光变得更为炽烈而虔诚:“非人非狮,来自远古,万年只是弹指一瞬,它必将复活,在使者引领下,从地底趋向光明。那时,地上所有的灵长都来谟拜它,它将成为唯一真神。沙变为水,塔成为家,此情此景,延续九百亿次日月更替。”
我的背上掠过一阵急促的颤慄,这种像经文更像是预言的话源源不断地从明月嘴里流淌出来,让人觉得一切都会渐次变得真实。
“明月,听我说,我只想知道冷馨遇到了什么?”我气沉丹田,发出了足以令对方醍醐灌顶一样清醒过来的“狮子吼”功。
明月浑身一震,从自己的迷幻状态里醒来:“陈先生,我知道的也仅仅是录影带表现出来的一部分——”
我再也无法忍耐下去,单臂发力,隔着桌子将她拖到自己怀中来,逼视着她的双眼:“我再重复最后一次,给我答案,否则别怪我动粗了!”
“那是一道……白光,你弄疼我了,松开手!”她皱着眉叫起来。
我反手一挥,把她掷向太师椅。
她不断地倒吸着凉气,抚摸着自己的左腕:“我背诵的,都是《亡灵书》上的句子,古代埃及的先知、祭司、法老都说过同样的话。”
以明月表现出的聪敏智慧,绝不至于在一个小问题上不住地跟我兜圈子,我清醒地意识到,关于冷馨的失踪,一定曾经带给她很多疑惑。正是由于她对此大惑不解,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试图避开这个问题。
“明月小姐,我不想再多说了,你应该知道,假如我此刻离开这个房间,袭击十哥的人就会伺机而入。到时候,你和你心里的秘密,将一起被永久埋葬,再也没有机会说出来。当然,我也就无法替你效力完成三件事了。”
我说的是实话,袭击者的目的不会在十哥那样的下人身上,而只是敲山震虎、声东击西。一旦守护在明月身边的人远离,他必定第一时间杀入。这种袭击手法虽然老套,却非常管用。
“不要走——”明月叫起来。
我耸了耸肩,双手插在裤袋里,仰望着修饰得整洁雅致的屋顶。那里悬挂着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几十条细细的珠链垂挂下来,一刻不停地轻轻动荡着。空气中,仍旧是香气、血腥气错杂着,凝成一种淡淡的令人心悸的杀机。
杀戮一旦开始,杀机便无处不在,所以身处这样的环境,必须时刻提防,才能让自己活得更长久。
“录影带拍到了考察小组的车队驶近之后,镜头突然垂下,指向狮身人面像的额头。就在雕像的眼睛部位,有两阵白烟缓缓地冒出来,像是两根细细的烟囱。镜头迅速拉近,画面上,雕像的眼睛一下子动起来,那是一个缓缓睁眼的动作,缓慢而沉稳,如同一个极有身份、极有地位的大人物刚刚从傍晚小憩中醒来。”
明月的叙述一下子在我脑子里呈现出一幅怪异之极的画面:“雕像活了?就在沙漠的黄昏到来之前?”
记得在很多描述金字塔探险的电影中,曾无数次用到雕像复活的桥段,并且每一次都让那些满脑子充满奇特幻想的年轻观众们大声尖叫,乐此不疲。或许在很多埃及人的心目中,狮身人面像本身就应该是活着的,只不过是在默然沉睡之中,随时都会惊醒。
“后来呢?难道这拍摄者没有就此吃惊地跌落到地上?”从雕像背上掉下来,必定会跌在小广场的水泥混凝土地面上,非死即伤。
“还好,他碰巧练过几天轻功,胆子也够大,所以仍旧能把持得住。雕像的双眼慢慢有了神采,接着射出两束微弱的白光,如同两只日光灯管发出的光。百忙之中,镜头转向嘎然停止在雕像前广场上的吉普车,一个身材苗条的女孩子第一个跳出车子,手里举着一架小型摄像机,对着雕像头部。陈先生,我知道那是冷馨小姐,一个事业心极强的女孩子,想必前途未来一片光明,也一定是你的骄傲——”
明月说得没错,有了冷馨这样文武双全、内外兼修的女朋友,任何一个男人都会觉得骄傲。
“请叙述得快一些,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我忍不住催促。
“雕像眼睛里的白光蓦然间盛大了百倍,化为两道闪电,射向奔来的冷馨。陈先生,那种高速变化,是无法被镜头捕捉到的,我也只能如看电影一样人为地把这些细节勾勒连贯起来。超强的白光令屏幕出现了暂时的‘盲视’,大概有七秒钟之后,镜头恢复正常,但冷馨已经不见了。”
她果然加快了叙述速度,直接说到了事件的结尾。
我不由自主地皱眉:“她去了哪里?”
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要在沙漠里消失其实很简单,流沙、陷阱、旋风、大型毒虫——但七秒钟时间内要想让冷馨完全失去踪迹,却是不可能的事。她身怀武功、口袋里带枪,并且是个埃及考古学家。要想抓走她,至少会有一场以一对多的打斗,那么就会被拍摄者完全捕捉到了。
“不知道,我猜是被那道白光抓走了。”她苦笑着摇头,“接下来,骑着高大骆驼的劫匪就出现了,至少有一百名之多。我怀疑他们早就对考察小组采取了秘密监视,才会适时出现,实施抢劫。”
眼见为实,耳听是虚,我需要那卷录影带,但更需要留在这里,看看偷偷掩杀而来的袭击者到底要从明月手里得到什么。
门外静悄悄的,但并不表示危机已经远离,很多时候,刺杀总是在目标最没有防范的时候展开。
“陈先生,你的小刀。”明月指向书桌的一角,三姐离开之前,把那柄刀留了下来。
“那是‘亚伯拉罕’战术小刀的仿制品吧?”她笑着,右手握着刀柄,做了个缓缓拔刀的动作。
我及时阻止她:“明月小姐,刀枪无眼,不要碰它。”那只军绿色的刀鞘吞口位置做过独特的卡簧设计,不熟悉它的人强行拔刀的话,必定会被里面暗藏的弹簧飞针射中。江湖中人,不愿害人,也更不想为人所害。
“呵呵,我只是随便看看而已——”她挥臂一掷,小刀回到了我的右手里。
我收好小刀,抬头看着笑靥如花的明月:“你手里有什么?值得黑道上的高手惦记?”
她愣了一下:“什么都没有,从金字塔里偷出来的东西几乎不在我手里过夜,随即就给了开罗城里大大小小的文物掮客。法老寝陵里的东西都是被施加过诅咒的,我才不想惹这样的麻烦。”
我知道她在说谎,却不想马上揭穿她,每个人都有权利保留心底里的秘密,况且对于亡灵守护者来说,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过客,拿到录影带后就会离开,大家从此不再见面。
“放心,三姐会把录影带拿回来的。”她笑着,偷偷观察着我的脸色。
门外响起了比小猫落在地毯上时还要轻的脚步声,我跃过去,拉住她的手闪向门边。一瞬间,“砰砰砰砰”四声枪响,那么珍贵的两扇门上已然出现了四个恐怖的弹孔。杀手对房间里的布置相当熟悉,子弹分别射向四处最适合藏匿的墙角,但我们反其道而行之,根本就没有考虑那些最佳躲避点。
我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示意明月不要弄出响声来。
门缓缓地开了,杀手却没有急着跨进来,而只是摒息站在门口。我看不到他的动作,却能猜到下一步他会做什么。
“啾的一声,他抽出了另外一柄枪,枪管与皮套摩擦声在寂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阴森恐怖。接下来,他会双手交叉持枪,迅速冲进来左右盲扫,射杀藏在门后的人。毫无疑问,这是一个会动脑子的杀手。
我滑了出去,立刻与这个戴着头巾、脸孔黝黑的年轻人面对面地站在一起。他的双手里各握着一柄大口径手枪,小臂刚刚左右交叉,正面形成了绝对的攻击盲点。杀手的应变能力绝对够快,身子迅速倒滑出去,与我拉开有效距离的同时,双手食指同时做出了扣下扳机的动作。
可惜,我的小刀在他交叠的小臂上倏的划过,几滴血珠飞溅出来,落在雕花门板上。那一刀,拿捏得非常精准,只削断了对方控制食指的筋络,让他失去了扣动扳机的力量。
“你是谁?”他撒手丢枪,怒不可遏地盯着我。
“一个过客。”我没有发现另外的袭击者,但按照古罕的描述,这个年轻人不会是杀死十哥的凶手,因为他实在太年轻了,根本没有使用刀片杀人者的那份耐心。
任何一名杀手,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杀人,会养成某种惰性,只用自己最熟悉、最有把握的武器。年轻人是用枪做武器的,从身法、手法上看,他并不具备太高深的武功。所以,门外还有另外的敌人,只是在寻找合适的出动之机罢了。
“中国人?曰本人?《亡灵书》与你们亚洲人无关,明白礼数的就滚开!”他的眉毛浓黑粗直,那是当地人的独有特征。
我稳稳地挡住门口:“《亡灵书》的确与我无关,但我最不喜欢有人在我面前开枪杀戮。”
他狂笑起来:“好吧,你等着——”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