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就出了状况。
电梯下降,莲花小娘子的脸色沉潜如一块青色的铁板,从口袋里取出一白色的蜡丸,狠狠地捏开,里面放着的是一个花花绿绿的药丸,有两个鸽子蛋那么大。
“我没有选择。”她自嘲地笑着。
我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准备夺下那药丸,但她屈指一弹,药丸飞起来,直落在她嘴里。
“鹰,对于我来说,这就是决斗开始的时候。老班总想着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但这种想法太幼稚了。江湖是条单行道,只能前进,无法后退,一盆水洗不掉过去的恩怨和人情,只能让自己的情况变得更糟。我要自己的孩子们将来做律师、做工程师、做商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去做一个正正当当的普通人,决不要踏足江湖。”
这些话,更像是临终遗言,因为吞了那颗“熊蛇生死丸”,提升自身功力十倍的同时,也注定了三小时后筋络寸断的悲哀结局。
“你其实不必这样,逝者已矣,来者可追。你不是说过,要跟孩子们在一起过安定的日子,永远忘掉从前?”悲剧正在发生,但我却无法阻止。
“这是宿命,每一个江湖人,都有自己的宿命结局,无法更改,走吧。”电梯已经停下,又一次把我们带入了空荡荡的地下。
大厅的西北角静悄悄的,不过所有的木箱、纸箱都看得出挪动过的痕迹,那必定是汉默森的杰作。
“那个人在下面,我感觉到他很兴奋,像一个刚刚收到礼物的孩子,一边玩一边手舞足蹈。他就在那扇金属门的后面,里面有一些奇怪的仪器,它们的作用应该是用来做某种物质分析,因为其中包括了大量的高精度显微镜。这个房间非常怪异,整体由金属构成,它的侧面有一只巨大的衣柜一样的东西,里面挂着很多奇怪的衣服——”
我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因为一提到衣柜和衣服,就会联想到危月燕的结局。
“这个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匍匐在地面上,闭着眼睛,耳朵贴地,仔细谛听着,忽然一声冷笑,“是白小谢,泰国蛇王的得意门徒。你也认识他,对不对?”
白小谢的特异功能可以吸收别人的思想,这也就解释了莲花小娘子感觉老班的思想活在另一个人体内的怪异错觉。
“他为什么会深藏在地下?难道不要喘气、不必吃饭吗?”我无法解释,最起码表面看来,白小谢是一个正常的地球人。
这里也许不是地下秘室的唯一入口,因为坚硬的大厦基础并没有遭到破坏,白小谢也不可能像龙象女一样消失在任何固体面前。
莲花小娘子缓缓地站起来,俯视着脚下的蛊虫,忽然哀叹:“鹰,我父亲那一代炼蛊师,都以为蛊虫是万能的。你看,假如这些蛊虫,而是几十名掘地好手,也许我们就不至于在混凝土地面前束手无策了。很多年前我就告诉过他,蛊虫、蛊术绝非万能,而只是一种杀人的手段,不值得一辈子痴迷于此。可惜,我已经没办法亲口告诉他了,假如你将来能见到他,请一定转达我的话。还有,我很爱他,假如有来生,一定还做他的女儿。”
她取出一根筷子粗细的紫色蜡烛,慢慢点燃,,伸向毒蝎。毒蝎在那种紫色的火焰面前显得非常畏惧,瞬间便远远地退开。
“也许事情并没有那么坏,蛊术中不是还有饲虫祛毒的办法,可以清除‘熊蛇生死丸’的毒性?开罗的几家大医院拥有全球最先进的血液透析设备,可以把进入五脏内的毒素剥离出来,我希望你能继续活下去,这才是老班最后愿意看到的。”
我控制着自己的呼吸,避免将蜡烛的紫烟吸进去。
那种东西,是炼蛊师散功毙命前消灭随身蛊虫的一件法宝。失去了主人的蛊虫会疯狂反噬,通过吞食主人的肢体而异变成其它怪物,最终无法控制,能够把与炼蛊师有亲密关系的人一起杀死,然后才会结束自己的生命。
蛊虫是有灵性、有思想的东西,一旦失控,后果相当可怕。
“没用的,你看——”她扬起左臂,肋骨附近已经有一条横向的巨大伤口血淋淋地裸露出来,“同样的伤口,我身上还有六条,每一条都足以致命。鹰,我服下‘熊蛇生死丸’不是为了杀敌,而是保命。之前,我本以为能委曲求全,放过这地底下的秘密,带自己的孩子退出江湖的。现在看来,宿命的安排谁都无法逃脱,索性再拼一次,看清地底下的秘密。”
杀伤她的,只能是半夜出现的龙象女,这种恐怖的攻击手段,已经超越了人类武器所能造成伤害的极限。
“只能这样了?”我的心里充满了无奈的悲凉。
“只能这样,我做不了一只稳妥的篮子,总想保护好鸡蛋却无法成功。鹰,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去做了。记住,白小谢的心脏与常人正好相反,是在身体的右侧,所以才会具备很多异术师无法企及的特殊能力。”她蹒跚地迈步,走向蝎群。
我马上拨电话给米兹,等他气急败坏地接起电话,立刻告诉他:“我在月光大酒店的地下三层,这里有秘密通道,请立刻派人进行挖掘,一定能揭开大厦命案的秘密。”
米兹疲惫地大声苦笑:“陈先生,我就在酒店外面,但上级刚下了一级特别命令,谁也不要再管月光大酒店的事。刚刚的汽车爆炸案,损失了二十一名得力警员,这已经是警方所遭受的史上最深重创。”
我听到过那些爆炸声,但死这么多警员,却始料未及。
“现在,我清理完现场后就会收队回去,然后在大厦四周建立警戒区,以观后校陈先生,你最好也听我劝,马上撤离,免得被意外殃及。事情发展到现在,失控已成定局,我们还是理智些吧。”他主动挂了电话,情绪已经沮丧到了顶点。
正文 第七部 天外来客 4莲花小娘子之死(下)
( 本章字数:5943 更新时间:2009…7…16 22:42:41)
4莲花小娘子之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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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爆炸案应该是人力所为,我的脑子里一下掠过黎天的影子。yuNχuanGE;cоМ除了他,目前没人敢来捋警方的虎须。失去了米兹的支援,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呢?
莲花小娘子走到大厅的东南角,把紫色蜡烛插在地上,又取出一根短笛,横在嘴边轻轻吹着,发出一阵类似于夏夜虫鸣般的笛声。毒蝎们开始随着紫色火焰的跳跃而蠢蠢欲动,最终爬向蜡烛,奋不顾身地争先以身饲火。
空气中多了皮肉炙烤的焦糊味,难闻之极。
我握着电话,目光下意识地追逐着莲花小娘子的一举一动。
毒蝎的吱吱哀嚎声不断地响起,混合在她的笛声里。几分钟后,毒蝎全部烧死,大厅的每一个角落里都充满了难闻的怪味。
炼蛊师从来都没有好下场,也许他们加入这一行的第一天起就知道自己走上的是一条不归路。即使莲花小娘子已经刻意远离这个诡异的行业,最终人算败于天算,仍然是横死于此,没有第二种选择。
“鹰,再见。”她向我招手,身体上下陡然升腾起一阵弥漫的血雾。血雾笼罩住蜡烛,烛焰一下子增大了数倍,像一值夜里的火把。
我默默地挥手,像在车站送别一位即将远行的老友那样。血雾持续了两分多钟,蜡烛的火光强大到极限之后,蓦的爆出一个闪亮的灯花,随即骤然熄灭。大厅里一下子黯淡了许多,朦胧之中,莲花小娘子的身体如同一只制做工艺最完美的爆竹,啪的一声炸开,碎成几百片,粉碎消剩
死是最容易的,莲花小娘子在数日之间,经历了老班的死、报仇的决心、对未来的惊惧直到不得不死、慷慨赴死,所有的思想转变,都是围绕着月光大酒店的神秘事件发生的。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围绕着龙象女的出现与隐没而步步变化。
一粒紫铜扣子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经过我面前,我伸手接住,上面似乎还留有她身上的余温。
“永别了,朋友。”这句话,当时也曾默默地在心里说给老班听,现在,只能以同样的方式送给莲花小娘子。
脚下依旧是冰冷坚硬的混凝土地面,我就算在这里站一万年都无济于事,还得需要找更多的帮手进来。对于警员遭受重创那件事,我也是深表遗憾,但却无法为米兹做什么。
电梯间的液晶屏亮了,那扇不锈钢门也“叮”的一声左右分开,站在里面的竟然是汉默森。
我那时已经走到距离电梯十步远的地方,眼睁睁看着他摇晃着向前踏出一步,然后缓缓地扑倒下来,身子还没触地,已经自动分裂为十几块,连同身上的衣服一起四散滚开。电梯门试图自动关闭,但却被他身体的一部分挡住,不断地伸缩着。
莲花小娘子惊心动魄的死让我的神经已经麻木,汉默森的死只不过是一种无关大局的点缀。我通过步行梯上楼,进入大堂后,懒得去找米兹,直接用柜台上的电话报警,简单说明了地下三层发生的事。
接电话的女警员一个劲地追问我的名字,我不想理她,啪的一声扣下电话,一个人脚步虚浮地出门,沿酒店向东的一条斜街漫无目的地走了下去。
闯荡江湖以来,我似乎还没有遭受过如此严重的挫败,身边的朋友、熟人、警察一个一个倒下,自己却无能为力,只是无可奈何地面对着一次次死亡。现在,我不得不承认,在龙象女面前,自己的武功根本用不上,也无法推测她下一步的行动。
莲花小娘子临死前,没有嘱托我要好好照看她的孩子之类的话,也许她真的是被敌人慑服了,对即将到来的危险彻底失去了抵抗的勇气。老班的死,曾让她怒火高炽,真正到自己死时,却是身心俱疲,精神先**一步死亡,带着无法描述的沮丧离世。
“我能为他们做点什么?”我仰天长叹,两行咸乎乎的液体流过嘴角。
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朋友为我而来,先我而死,我却连个像样的交代都无法给予。
灯红酒绿处,是一家在凌晨仍显得热热闹闹的酒吧,旋转门上的眩光彩纸反射出五颜六色的灯光。
我推门进去,一阵嘈杂的电子音乐立刻扑面而来。
两个年轻的女招待向我鞠躬致敬:“先生,要找哪位相熟的女孩子?”她们脸上的浓妆艳抹让我产生了人间活地狱的幻觉,舞台上随着音乐疯狂扭动着的男男女女更是令我感到一阵阵头昏脑胀。
我推开她们,径直走向吧台,要了一大杯加冰威士忌,一气灌进喉咙。
酒精的安抚作用让我的心情稍微好受了些,但却无法忘记莲花小娘子肋下那条恐怖的伤口。从前,我有能力也有信心为朋友报仇,了却一切他们含恨而殁后的遗憾。现在,我很清楚自己做不到。
江湖中人最讲究“为朋友两肋插刀”,老班和莲花小娘子实实在在地做到了这一点,而我呢?接下来再失去米兹的帮助,失去开罗警方的后盾,一切行动也就无从展开。于是,最终结局,就是我带着冷汉南的骨灰毫无做为地返回港岛,经历自己人生中最大的挫败。
“不,这不是故事的结局?”我端着第二杯酒,摇晃着浮在酒液之上的冰块,冷笑着告诉自己,“陈鹰的江湖,永远没有‘受’这两个字,不是吗?”
我又要了一瓶酒,一个人走向右侧最里面的昏暗角落里,双手握杯,抵在下巴上,冷眼旁观着那些蛇一样扭动着的年轻人。这群人看上去无忧无虑,仿佛每个人都有万分美好的明天,有大把青春可以尽情浪费。
舞台上的黑人歌手声嘶力竭地吼叫着:“世界是我们的,世界是我们的……”
我在昏暗中冷笑:“写歌的人一定是疯了,这个世界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这一秒钟的强者,而强者也不会百年恒强,总有失意落败的时候。”
电子音乐声低了下来,到了两只舞曲间的休息时段。
当的一声响,酒吧里的皇帝钟被人重重地敲响,而且当当声一停不停地响着,很明显那敲钟的人已经有了八分醉意。
“今晚,每一张桌子上的开销都算我的!你们认不认识我是谁?认不认识?”敲钟的人用英语大声叫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