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地上有两块翻板,铺平的时候极难看出来。果然是个陷阱,马达不敢再呆在这个地方了。而那根救他命的绳子则绑在了窗户栏杆上,又是谁救了他呢?反正不可能是那个房东老人。难道,真是幽灵?
他又向窗外望了一眼,天色越来越暗了,看了看表,现在是17点20分。他记得自己来到这里的时候是下午五点,难道仅仅只过了二十分钟吗?这显然不可能。看起来,马达在地下室里已经度过了二十四个小时了。
整整二十四个小时,他被囚禁于坟墓之中。没有喝一滴水,也没有吃一粒米,他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马达连想不敢想了,那种恐惧的感觉能使任何人都窒息。
现在,马达实在是饥渴难当,他快步离开了这可怕的房间。在走出这栋楼房的时候,他并没有见到那房东老人。
他的车还停在路边,马达的手颤抖着掏出钥匙开了车门。坐进车子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取出放在挡风玻璃底下的一杯矿泉水,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然后,他并没有回家,也没有去附近的餐馆吃饭,而是向另一个方向开去。
现在,他最渴望的就是见到她。
三十九
容颜已经很久没有自己烧过菜了。她记得自己在读中学的时候,妈妈整日被关在精神病院里,父亲的腿虽然有残疾,但他的手非常灵巧,做了一手好菜。在那段日子里,父亲教会了她烧许多好菜。初三的时候,她甚至不想再继续读书,而去做一个高级厨师,以早早的挑起家庭的重担。
后来,她长大了,恶梦就来了。
等到恶梦醒来以后,她选择了写作,不停地写着,直到她成为一个女侦探小说家。最后,她住进了这栋白色的别墅。现在,她在别墅底楼的厨房里,开着油锅,做着当年父亲教她的毛蟹炒年糕。在旁边的灶台上,已经放着好几盆热菜了。
十分钟以后,这些菜都端到了餐桌上。看着一桌子的菜,她却没有多少食欲,只是呆呆地看着,如同欣赏一堆只能看不能吃的艺术品。
门铃响了。容颜走出餐厅,打开了外面的房门。
“你是谁?”在最初的几秒钟,她甚至没有能认出马达来。当她打开了门外的灯,仔细地看了看以后才确认了他。眼前的马达无比憔悴,眼眶又深又黑,面呈菜色,嘴唇发青,头发乱糟糟的,下巴上爬满了胡子,衣服上全是灰土,整个人就象是从坟墓中爬出来的一样。
他就是从坟墓中爬出来的。
“你这是怎么了?”容颜把他拉进了房间。
“我会把你房间弄脏的。”
“别说了,你先洗一把脸吧。”她把马达带到了底楼的卫生间里,从卫生间就可以看出一家人的富裕程度,马达在这间豪华的卫生间里,有些摄手摄脚了。
“不要拘谨。”容颜帮他打开了热水,“你先洗脸,我去去就来。”
马达一个人站在卫生间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在地下室里度过的二十四个小时,使他几乎成为了一个饿鬼。他把头放到了水龙头底下,热水冲涮着他的脸和头发,洗去那层厚厚的污垢。十分钟以后,他洗完了脸,虽然脸上是干净了,但目光依然是疲惫憔悴的。
“你洗完了?”容颜走了进来,她的手里拿着一叠衣服,“这是我丈夫的衣服,如果你不嫌弃不忌讳的话,快把你身上那些脏衣服换了吧。”
马达点了点头,他接过这些衣服,拉上了卫生间的门。这些都是周子全生前用过的衣服,马达是看着他被杀死的,现在马达又要穿上他的衣服了,这真是不可理解的命运。马达脱下了身上的脏衣服,换上了周子全的衣服:棉衬衫,休闲裤,羊毛衫,它们看上去都很新,穿起来也很舒适。
他穿着周子全的衣服走到了容颜面前,心里忐忑不安,他害怕周子全的灵魂也一同附着在衣服上。容颜却微笑着说:“现在你看起来好多了。”
“容颜,你这里有什么吃的?”马达不好意思地说,“我现在非常饿。”
她立刻把马达带到了餐厅里。马达如饿虎扑食一般忘却了最基本的礼仪,坐到餐桌前大快朵颐了起来。他先是风卷残云式地扫去了餐桌上一半的菜,然后问她:“还有没有饭?”
容颜立刻把饭又端了上来。马达一连吃了两大碗饭,又喝了一锅子的汤,容颜就这样看着他吃,她自己看也看饱了。当马达打起了饱嗝以后,容颜才问道:“你有几顿没吃饭了?”
“二十四个小时。”
“你是说你一天没吃饭?”
马达点了点头,然后,他就把自己掉进地下室里的奇遇全都说给了容颜听,那样子就象是在叙述一个恐怖的聊斋故事,但容颜相信,他所说的全都是事实。当马达全部说完了以后,容颜却呆呆地看着他,许久都没有说出话来。
“现在我最想知道的是,你丈夫为什么要租那房子?”说着,马达用手抹去了嘴上的油。
容颜微微叹了一口气:“我怎么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那天晚上,你不是也在安息路吗?”马达几乎是祈求地说:“请告诉我,你是不是也去过那房子?”
容颜的表情忽然有些痛苦,她大声地说:“不,我没有去过那房子,我发誓。
“对不起。好了,我相信你。”马达的语气又柔和了下来:“你知道吗?我刚从那地下室里逃出来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你。”
他终于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容颜微微一颤,她低下了头,轻声地说:“听我说,马达,你是一个好小伙子。而我,只是一个刚死了丈夫的女人而已。你真的不需要为我做这些,这不值得。”
“不,我已经想过了。我所做的一切,不仅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更是为了我们。”他着重地说了最后“我们”两个字。
容颜并没有回答,她只是迅速地把餐桌上吃剩下的东西收拾干净了。马达跟在她后面说:“容颜,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她忽然猛的回过头来说:“你到底想要什么?”
“真相。”马达冷冷地说。
忽然,容颜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他们的脸靠的很近,尤其是他们的嘴唇。马达能感受到她温暖的呼吸,谁都无法抗拒。他闭起了眼睛。
突然之间,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惊醒了马达,他睁大着眼睛看着容颜。她也有些紧张,小心地走到窗前,拉开百叶窗的叶子向外面望了望。然后,她的脸色变的苍白,回过头来对马达说:“罗新城来了。”
马达也感到了一阵紧张:“他来干什么?”
“不知道。”容颜焦虑不安地说:“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他在这里看到你。”
“那怎么办?”
那门铃声依然急促地响着,房子里亮着光,罗新城知道容颜在家。
她把马达领到了客厅的楼梯口说:“快躲到楼上的卧室里去。”
马达点了点头,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上去,二楼有一排环形的房门,他推开了其中的一间。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楼下的容颜已经开了门。同时也听到了罗新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容颜,你怎么了?那么久才开门?”
容颜从容地回答:“我只是在收拾刚吃完的晚饭而已,没想到有人会来,手忙脚乱地就慢了。你怎么来了?”
“难道,我不能来看望一下我同事的遗孀吗?”
“当然--可以。”
接着,马达听到了容颜和罗新城走进了客厅的声音。马达尽量不弄出声音,然后看了看自己所在的房间。这里就是容颜的卧室,面积很大,至少有三十个平方米,而且门内侧还带有一个隐蔽式的卫生间。卧室里的装修用材看起来非常贵,但设计却很简洁,以白色与米色调为主。在卧室的内侧,有一张大床,马达想,这就是周子全和容颜睡觉的地方了。
他仰起头,忽然觉得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原来,是天花板上镶嵌着一块巨大的镜子,他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镜子里的人就象是一个偷窥者,正窥视着容颜最隐秘的那一部分。
客厅里又传来了罗新城的声音:“我总觉得这里好象有人来过?”
“谁会来敲一个寡妇的房门?”容颜淡淡地回答。
“不,我闻到了某种男人的气味。”
马达心里一惊,他小心地躲在门后,屏住了呼吸。
此刻,镜头回到客厅,容颜轻描淡写地回答:“你闻到了周子全留下来的气味,你知道吗?人虽然死了,但是人的气味却会永远留下来。”
“不是周子全的气味,而是一个陌生的男人,这个男人的气味与这房子格格不入,所以才特别地明显。”罗新城张动着鼻翼,同时,目光警觉地在房间的四周扫视着。
容颜却笑了笑说:“其实,你说的那个男人,就是你自己。”
“你确实很聪明。”罗新城冷冷地说。
“要喝咖啡吗?”
“不,我不想用他用过的东西。”然后,他意味深长地说,“除了你。”
躲在楼上的马达心里又是一晃,他的脑子里急速地转动着,难道容颜与罗新城之间也有?
“住嘴。”容颜又把他顶了回去,“你到底来干什么?”
“你说我能干什么?我是来拯救你的。”
“你凭什么拯救我?”
罗新城沉默了片刻,他看着容颜的眼睛说:“因为你和他的秘密。”
“我没有秘密。”
“不,你有秘密,他也有秘密,还有其他人。”
容颜回退了一步,她试探着问道:“你到底在说谁?”
“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在说谁。”罗新城站了起来,他靠近了容颜说:“告诉你,我已经知道了秘密。”
“这只是你的想象。”
“不,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是的,你们很会表演,几乎把所有的人都骗过了,这真是一个绝妙的计划,非常精彩,说实话,我很佩服你。”罗新城狡诈地笑了笑说,“但是,你们忽略了一个人。你们可以很容易地蒙骗男人,但在女人面前,总会露出马脚。”
“你是说--桑小云?”
“没错,你丈夫的小情人。”罗新城用暧昧的目光看着她说,“我想,你早就知道了她和你丈夫的关系了吧?”
容颜倔强地回答:“知道又怎么样?”
“你不嫉妒吗?嫉妒是女人的天性。”
“这是他自己的事,与我无关。”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答。
“不,真正的原因是,你并不爱他。”
容颜站了起来,冷冷地说:“我认为这并不重要。”
“这很重要,非常重要。”罗新城忽然充满仇恨地说,“因为,你的丈夫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对不起,你没有权利侮辱一个已经死去了的人。”
“侮辱一个人,总比杀死一个人要更加道德一些。”罗新城的目光凌厉逼人,直指容颜的眼睛。
“你在怀疑我?”
罗新城不回答,他沉默了一会儿,在客厅里来回地踱着步,他那沉重的脚步声让躲在楼上卧室里的马达心惊肉跳。忽然,当罗新城走到那装饰性的壁炉前时停了下来,在壁炉上放着一张相框,里面是周子全与容颜的合影。他拿起了这张照片,仔细地看了看,然后自言自语地说:“你这个幽灵,回到地狱里去吧。”
“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你的丈夫,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幽灵,一个无所不在的幽灵。”他突然回过头来问容颜:“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存在吗?”
“我不知道。”
“你难道不知道你嫁给了一个幽灵吗?”罗新城又把照片放了回去,他缓缓地说:“现在,我必须承认,我恨他,恨之入骨,我早就想--亲手把他杀了。”
他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这是他早就想说的话,今天他当着容颜的面说了出来,心里的感觉不禁畅快了一些。
“你认为周子全应该对你妹妹的死负责?”
“他应该负百分之九十九的责任。”
“那另外百分之一呢?”
“应该由那个该死的出租车司机来负。”
这句话让楼上的马达心里又是一颤。
罗新城继续说:“那天在墓地,你居然和那个可恶的司机在一起,告诉我,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这与你无关。”
“不,你必须要告诉我,否则我饶不了他,我可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的,包括杀人。”罗新城忽然变得狂怒起来,他朝着容颜大叫大吼,那样子实在是可怕。
容颜后退了一步,腰眼已经顶到了窗台上,她犹豫了一下,然后大声地说:“他是我的情人。”
楼上的马达躲在卧室的门后,他听的清清楚楚,不禁心襟摇荡,一股莫名其妙的幸福感涌了起来,填充了他心中的恐惧。也许,这只是容颜为了保护他,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