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黑黑的枪正着他,科长的脸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看到什么了,这么入神?”
他把这卷纸扔在地上。
“这是个什么动议?你为什么要提出这样的动议?”
科长的脸上是淡淡的嘲讽:“当然,已经被否决了。可是,别人并不知道。”
他几乎是大呼起来:“你知不知道,魔族认为人类已经通过了这个动议,觉得自己到了最后关头,已经决定要发起战争了!”
“正是要这样的效果。”科长的脸上还是笑嘻嘻的,“你那个魔族情人跟你说了?可惜,她大概要变成一枝蜡烛了。”
他看着那黑色的枪口,慢慢地说:“我真觉得做一个人的耻辱。”
“这个就不必了,你们人族虽然是一堆渣滓,但也不至于要耻辱。”
“你也是魔族?”
他不由愕然。魔族固然有外表与人一模一样的,但一定会有什么不同的地方。科长一向是个视魔族为大敌的人,竟然本身也是魔族!他心底,有种不祥的预感。那绝不是一件平常的小事,这里,一定是个阴谋。
科长笑了笑,张开嘴。在那张嘴里,他有点毛骨悚然地看见,本应是咽喉的地方,长着一个核桃大的人头!
“你看到的是我弟弟。”
科长闭上嘴,嘻嘻笑着:“他本身没有身体,或者说,他的身体和我是同一个。可是,在这个小小的脑袋里,却有着极为伟大的构想。”
他看看取出来的文件。那卷纸散开了,铺在地上,象是平平常常的几张废纸而已。
“你大概没有养过老虎吧?难怪,大战过后,老虎也剩不了多少了。一只老虎如果习惯了人工喂养,就会安于现状,不再有野性,连一只猪也无法捕食了。而我们魔族,正是一只被饲养起来的老虎。”
他没说话。科长大约难得有这样的经验对一个人说这样的话,他有点滔滔不绝了:“而我,就是要唤起虎群野性的人!”
科长说的时候,在喉咙深处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以前也只是以为是抽烟抽得太多,但那大约是就是那个小人头发出赞同的声音吧。
“这个动议,仅仅是为了让你们这个种族变得好斗?”
科长笑了。他嘴没有张开,但他也猜得到,在科长嘴里,那个小人头也露出笑容:“可以这么说,并且效果很好。你以这那些否决这个动议的议员是由于正义感而否决的么?当然不是,而是我用了大量黄金买通后的结果,不然,那些蠢货说不定真会通过这个动议的。感谢长老,他有多么伟大的经验,他有了我这么一个杰出的人物当他的下手,是他的幸运也是他的不幸。站好!”
科长挥了挥量子枪,制住了他的行动:“你应该知道量子枪的威力,我不想把我的办公室变成到处是血肉模糊的。出去。”
“你最终想把长老也干掉?”
科长的脸上还是淡淡的笑容,没说话,只是扬了扬枪,他顺从地出了门。
科长是黑弥撒的人吧,他已经用了几种眩术,一直没能奏效。然而他并没惊慌,为了什么?不知为什么,他对黑弥撒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切,还有……恐惧。
进了电梯,科长不再说话。在黑黝黝的电梯里,那些红色的数字正在向上跳动。
“你要我去天台?”
这时,电梯停了。科长没说话,只是扬了扬手。
天台上没有人,雨细细密密地下着。这幢楼并不太高,但望出去,却也如绝顶。远处,国家银行的废墟上,“尊严,自由,平等,兼爱”八个字闪闪发光,即使隔了那么远,还是看得清清楚楚。他抹了一把脸,把脸上的雨水擦了擦:“科长,我是要死在这儿么?”
“我不会杀你,”科长冷冷地笑着,“我要放了你,让你下楼……只是,你要以一个自由落体下去。”
他眯起眼,看了看四周。电力不足,并没有太多灯,只有那些较富裕的人家,还能用得起电。尊严么?自由么?或者说,平等,兼爱,这些更象是讽刺而不是理想。
他站在天台边缘。看下去,幽暗深邃得象是无底的深渊。他回头看了看科长,科长扬了扬手里的枪,脸上,不再有表情。大约在他眼里,自己已经不再有生命了吧。
他张开双手,人向前倒去。脸上,露出了微笑。
科长看着他消失在天台的边缘,耐心地等了一阵。这幢楼有二十几层,大约有六十七米左右。根据自由落体,一具人体坠到地面需要三至四秒。
十秒钟后,依然没有传来“砰”的一声。科长有点狐疑地走到天台边上。
在天空中,只有一件国安局的制服,象是一只蝙蝠一样飞舞在空中。远远望下去,地上没有人,也没有尸体。
※※※
长老把一张白纸剪成一个圆形,贴在墙上,道:“闭上眼,然后再睁开,看吧。”
她闭上眼。再一睁开,眼前有点花,但马上好了。墙上那个白白的圆纸片却好象开始发亮。
“看见了什么?”
“开始亮了。”
长老的声音依然平板而单调:“对了,圆光的第一步是在你眼里发光。现在集中注意,盯着这白圈看,直到里面出现东西。”
她仔细地看着。那个白白的圆圈里,象是出现了一些灰黑色的污点,一开始她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但马上发现不是。周围很暗,可是那里面很亮,亮亮的象一面镜子。
“现在是什么?”
她努力想从那个圆圆的白光里分辨出什么图象。渐渐地,那些黑点开始变大,轮廓变得清晰,开始可以看清了。
图象持续了大约五分钟左右。她眼前一花,还是那张白纸,长老正莫测高深地笑。
“这不是真的。”她倒吸了一口气。
“这是神的意旨,你在圆光中也看到了,你该向他们宣布的。”
她咬了咬嘴唇。那圆光中显示的,当然不会是真的。可如果是真的,那对于那些正常人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
“圆光未必准确……”
她还想用这些软弱无力的理由来推搪。可是,长老那坚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说错了,圆光根本不准确,那只是一种光学魔术而已。”
什么?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看着长老,但长老的样子并不象在开玩笑。
“所谓圆光,不过是一种魔术。换句话说,你以前见过的一切,都只是我想让你看的。”
“那么,以前我都在骗人?”
“当然不是。”长老坐了下来,“事实上,你的预言准确率高达百分之八十以上。不过,因为你预言的,都只是我们计划的一部份,不能达到百分之一百,一是计划本身有失败的,二是太准确了会让人觉得是一场骗局。”
“那么,所谓的种族清洗运动,也只是一场骗局?”
“不是,”长老看见她愕然地坐着,笑了笑,“不过制定者并不是人类,而是我。”
“我们不是人类么?”
长老忽然站起身,在房里到处走着。他挥了挥手,道:“我们是人类?我也曾想过我是人类,可是,你知道我小时候是怎么过的么?被人围观,被人痛打,理由什么?只不过因为我是魔族!哼哼,魔族。他们那些厚颜无耻的官员还曾制定过隔离法,把我们活动范围限定在一个小圈子里。他们什么时候把我们当成过人类?哼哼,也好,既然他们不认为我们是人类,我们自然不是,我们是神圣的撒旦的选民,狄亚波罗的子孙!”
看着他激动的样子,她不由打了个寒战。长老也许也觉得自己有点失态,他坐了下来,道:“妖妖,你很象是妈妈。”
“是么?”她有点想哭。她忘了妈妈的样子,每次对着镜子,她都想象着妈妈的样子。可是,别人说过,她长得一点也不象她妈妈。事实上,是她长得并不象魔族,即使是不以相貌为意的长老,在内心深处,也不认为他那样子很英俊吧?也许,那种审美观也代表了所谓的魔族和人类并没有什么不同。
“宛若也是这样。她年轻时跟你很象,那时我也很欣慰,以为下一代可以成为正常人了。可是,在她二十三岁生日那天,她的样子忽然一下子变了,变得跟我差不多。哈哈,原来,魔族还是魔族,人类虽然蠢,这个名字叫得却对。她哭得一塌糊涂,因为那一天她的情人对她说过,要送给她一件礼物。而她变成这样子,只有我才认得出她来了。”
“后来呢?”她不觉追问着。她从没听人说起过母亲。也只有这时,长老,也是她外祖父,第一次和她说起这事。
“后来?后来当然就分手了,再没见过面。再后来她和你爸结了婚,二次战争中,你父亲被拉去当兵,死在战场上,你是他的遗腹女,根本没见过他的。”
“后来?”
长老哼了一声:“没有后来了。你母亲死了。”
“她是怎么死的?”
长老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站着。她咬了咬嘴唇,有点疼,而身体却越来越冷。
外面,又在下雨。
“想好了么?”
她抬起头,小声,然而坚定地说:“不。”
“你没有想想黑剑么?他为了你,死在人族的枪下,你也不想为他报仇?”
她垂下头,没有说话。
“你是为了那个少年人么?”
她的脸上微微的一抹绯红。长老叹了口气:“算了吧,那是人族,孩子,非我族类。”
她没有说话。
“也许你不知道,你现在和人族没什么不同,然而当你一满二十三岁,就会产生极大的变异。”
“我知道。”
长老有点诧异:“是么?你相信他会对你依然如故?”
没有回答。
“孩子,再多考虑一下吧。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同意你们结婚,而且他的永远不会变心。”
她站起身。
“长老,你想错了。不管我变得什么样子,可是,我依然是一个人,不是怪物。”她咬了咬嘴唇,“我只想做一个平等的人。”
长老有点愕然,但马上笑了:“不愧是我的外孙女,跟你妈妈一模一样。”他站起身,走出门。
门掩上了。在门口,他小声对门外两人道:“用备用方案。”
那个络腮胡子惊道:“长老,如果不是圣女同意,用火祭的话会遭反啮的。”
长老冷冷地看着这人的胡子:“这不是你要操心的。”
※※※
“据新闻社报导,华东海域新近发现一些长达五米的巨蟹。据专家推测,可能是由于大战中未爆炸的一颗核弹发生泄漏而引起的生物变异。”
那些巨蟹多半是不能吃的吧。他切着发黄的蔬菜,想着。他在古书上曾见一个千年前的人说要到“有蟹无通判处”做官,那时的蟹能吃么?反正,现在除了配给米和配给蔬菜、配给肉以外什么都不能吃的。古人见了那五米长的巨蟹,也不会再有食欲了吧。
“昨天,本市郊外的一座废教堂发生一起火灾,现场发现一具女性的尸体。由于没有任何身份证明,警方尚无任何线索。该女性为变异人种,大约四十岁,没有证据证明是谋杀。据有关人士认为,这可能是某个邪教的祭祀活动。”
“老师,吃饭了。”
他把碗筷放好,琴轩老师却坐在电视前一动也不动。这让他有点担心。琴轩老师一向以遵守时间而著称,难道出什么事了?是那条消息么?那“某个邪教”指的黑弥撒吧,他记得他读过的那本书里提到过魔族在大事来临时焚烧圣女祭祀的话。那个被焚死的魔族女子,只怕也是个圣女吧,只是太远了,离他太远了。
透过半开的厨房门,他看见琴轩老师呆呆地坐着。
“老师。”
他又小心地叫了一声。琴轩老师抬起头,平静地道:“好,来了。”
他相信那不是错觉,琴轩老师那时很快地擦了下眼。
为什么会想到这些?
他的两根手指扳住了天台的边缘,大约近七十公斤的体重全部挂在两根手指上。生死系于一发,他再修上十年的祝由科,也挡不住量子枪的。为什么在这时脑中会想到那么多?
一个黑影落到他的视网膜上,他知道那一定是科长了。
好奇心,就算是魔族,也一样有的。
他的右脚在玻璃幕墙上一蹬,人已轻盈地飘了起来,左脚飞起,反着从肩后踢起。几乎用不了百分之一秒,他的一脚正踢在科长的面门上。
这一脚由于是反着踢上去的,当初他曾在健身器上测试过,只有八十千克的力,但也足以把一个人踢昏了。科长还不知道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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