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审结束后,将已判斩决的囚犯打入囚车,押回监狱,等奏请皇帝判决后执行。沿途戒严,不许百姓观看。
等囚车过底再将判处缓期执行的罪犯,排立在三座门右侧门洞内,每一囚犯乘轿车一辆,但没有布围,左右各有刑部役隶二人押解,顺序从西三座门走出,沿西长安街向风到司法部街向南,回刑部监狱看押。
这天,凡是囚犯的家属或亲友都要到三座门外,看看自己的亲人是否判处缓刑。他们都预先买些用麻绳贡穿的山里红一挂,站在西三座门外等候。等囚犯轿车走出,他们使举着出里红,挨车寻找自己的亲人,一经发现,便抢到车前,向车内囚犯请安,大声呼喊:“您大喜啦!”车内的囚犯,便探身频频点头,表示还礼。趁囚犯探头的机会,他们便把山里红挂在犯人的脖子上,犯人连声呼喊“谢谢谢谢!”这种场面不过四五分钟。挂山里红的举动,叫“朝审桂红”,表示祝贺自己的亲人,又可延长一年生命。假如某囚犯的亲友来“打朝审”的很多,他的脖子上挂的山里红,几乎可以把脸部遮盖。
至于判处死刑应该执行的囚犯,等皇帝批准底在执行的前一天,监狱的看守人员,使对罪犯说“你大喜啦,官司令天完啦!”囚犯听了使知道要执行了。这天夜间,由佩有武器的看守人员看守。深夜由专人给囚犯洗脸梳头将家属送来的新衣穿上,由监狱发给囚犯清油大饼一斤,酱肘子一大包,这顿饭被称为“辞阳饭”,即向人间告别的意思。
昨天,刘德宽、焦毓隆、何五、何六四人就已经吃了狱内准备的“辞阳饭”。
有钱的人家,还为自己的亲人准备一桌丰盛的酒席。
次日黎明,犯人便被提出监狱,用法绳绑好,点名登上囚车从刑部大门的右门洞(俗称白虎门)走出,到菜市口受刑。
囚犯沿途可以指名要某某点心铺或饭馆的菜饭,或某某绸缎店的布匹绸缎。
囚车走到宣武门路东有一家叫“破碗居”的酒铺,囚车走到这家酒铺门前,暂停片刻,囚犯照例在这里要酒喝。这家酒铺专为死囚准备一种黄酒和白酒掺对在一起的混和洒,称之为“迷魂汤”,又名“金银汁”。破碗居每到此时,在门前放长板凳一条,凳上放着大木盆,里面盛着混合酒,盆上横放一个长条木板,板上放破碗数个,囚车一到,押解人员用碗盛满混合酒给死囚灌下,让死囚喝醉。喝完,押解人员将碗向盆内一掷,碗立刻破碎,这家酒铺由此而得名。因此北京城内不论酒铺、酒缸,出售零酒,不敢给顾客使用有裂痕或破口的酒碗,倘有失误,顾客不但一文不给,甚至打骂店主,店方均不敢还口。
囚犯喝酒后,囚车直奔刑场,车到刑场,死囚早已烂醉如泥。
掌刑刽子手三人,一人先用一种铁制笼头套在死囚头上,一人在死囚身后紧勒法绳,用膝盖顶住死囚后背,一人掌刀。行刑时,手持笼头的刽子手,用力往外一拉,勒法绳的用力往后一拉,死囚的头颈就正脱出腔外,掌刀的趋势一刀斩决。
刑场在菜市口西鹤年堂东侧。监斩官坐于席棚内,监斩官身着官服。在官帽上罩大红缎质风帽,戴茶色墨镜,表示不忍视刑。死囚须面向东跪受刑,因东面有虎坊桥,意思是把死囚送入虎口。不过判处“凌迟”的死刑,则面向西跪,据说这种死囚罪大恶极,虎也不吃他的魂魄。
死囚临刑前,照例淮许家属送酒莱,称之“活祭”。家属用提盒装着死囚平时最喜欢吃的饭菜,跪在死囚面前喂饭,还携带纸钱、纸锞,侯斩决后焚化。死囚斩决后,当地专门有人为死尸缝首级入硷,由死囚家属付给报酬。
却说刑部行刑队押解着刘德宽、焦毓隆、何五、何六四人进入和平门向南走来,刘德宽等四名“犯人”押在囚车内。方才刘德宽等四人在破碗居喝了洒,因为昨日李瑞东贿赂了看守,刘风春已进入刑部监狱告诉这四人今日劫囚车之事,刘德宽等四人心中有数,未喝得大醉。
行刑队来到琉璃厂文化街十字路口的北面,正欲过衔,忽见从东面涌来迎娶队伍。一顶红呢官轿由轿夫抬着颤悠悠过来,送亲男女随轿同行,后面还有一红两绿三乘轿。有人“劈劈啪啪”放着鞭炮。
轿内,“新娘”银狐身穿绣八团红青褂子,百褶大红裙子,梳着时式头,头戴凤冠霞帕,又多了几分神韵。
行刑队的监斩官用手扶了扶茶色墨镜,皱了皱眉头,自言自语道:“真晦气!这儿要杀人,那儿要娶新娘子,这下子可热闹了。”
尹福见时机已到,一扬手,一支飞镖飞出众不偏不倚正中监斩官咽喉,那监斩官—声末吭倒地身亡。
“小辫梁”梁振圃在东南角房上见尹福扬手,马上点燃号炮,一声巨响,四路英雄刷地亮出短兵器,一齐朝行刑队扑来。
躲在喜轿里的银狐一掀轿帘,几个箭步先奔到一个刽子手面前,一甩流星锤,结果了那个刽子手的性命。
尹福领人从西、程廷华领人从东、刘凤春领人从南、马贵领人从北一齐杀来,行人纷纷逃散。
程廷华疾步来到刘德宽等人的囚车前,几招蹋掌,接连劈断栏杆。一个请兵持刀上前来砍程廷,被程廷华用撞掌结束性命。刘镕宽蹿出囚车,抄起那个清兵丢齐的大刀与清兵搏击。尹福的弟子杨俊峰背起伤势较重的焦毓隆朝东飞跑。
何五在囚车里大叫:“‘眼统程,,快救我!”
一个清兵在旁边看见,持刀朝何五劈来,何五躲的不及,用嘴叼住那刀,一甩,将那清兵甩了一个趔趄。恰好梁振圃赶到,一竹竿结果了那清兵的性命。
“单刀”魏吉祥用宝刀劈断了何五的囚车栏杆,何五跃出,夺过一个清兵的刀,又砍断何六囚车的栏杆,将何六救出来。
一个清军官舞动马牙刺正与尹福酣战,尹福的判宫笔上下翻飞,笔尖直抵对方咽喉,那军官是一员悍将,毫不示弱,刺尖也总在尹福脑袋旁边转。
李瑞东在旁边看见,走了过来,挥动人蒲扇,左一扇,右一扇,把那个清军官扇得迷迷糊糊,不辨东南西北。尹福手一场,几支飞镖朝军官咽喉而来,那军官一招“鹞子翻身”,接连躲过。梁振圃赶到,挥动竹竿朝军官后背戳来。那军官躲闪不及,惨叫一声,身子被竹竿穿了个透心凉。
“砰砰砰”,宣武门方向响起洋枪南声,一会儿,便见南面尘土飞扬,清兵马队冲了过来。
尹福见大批清兵赶到。唿哨一声,吩咐八卦掌和丐帮弟兄撤退。
八卦学弟兄从琉璃厂东西街迅速后退。丐帮弟兄向南撤退。
尹福断后,且战且退,朝琉璃厂车街退去。正退间,忽见杨俊降气喘吁吁背着焦毓隆落在后面,焦统隆伤势较重,身体沉重,杨俊峰显得非常吃力。
“俊峰,你怎么落在后面?”尹福着急地问。
“焦师叔受伤太重,已昏迷不醒。”杨俊峰抹了一把汗。
尹福替他背上焦毓隆又问:“没有见到施纪栋吗?”
杨俊峰说:“马车也被冲乱了,始终没有碰到施师叔。”
尹福见清兵马队冲来,急忙拐进一条只有二尺宽的小道,惁俊峰也拐进另一条小巷,一股清兵朝杨俊峰追去,清兵马队挤不进尹福跑进的小道,只得下马追来。
子弹在尹幅耳边呼啸。
焦毓隆被枪声震醒,见到情形万分危急,大声唤道:“尹大歌快放下我,我不行了,你快逃吧,别连累你。”说着就往下跳,但被尹福死死按住,尹福道:“有你便有我,快跑!”
尹福接连穿过几条小道,可清兵紧追不舍。
“尹先生快到这里。”尹福正跑着,一间房屋的门开了,一只纤细的手把尹福揽进了屋内,门又关上了。
尹福抬头一看,正是银狐。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尹福吃惊地问。
银狐撩了一下乱发:“清兵从四面团琅前门、珠市口一带也涌来大批清兵,我见一时难以逃出去,便躲进这间屋内,房主人定是清寒人家,恰巧不在房内。刚才我一开门,正见你们跑来。”
尹福打量一下这个房间,半截上炕,一床碎花被,简单的梳妆台上,香水瓶、梳子、脂粉盒等胡乱放着。屋角摆着一个破旧桌子,两个旧凳,屋里有浓重的脂粉气。
尹福注意到壁上有一个年轻憔悴女人的画像,满是油腻。
银狐听到外面有杂乱的脚步声,知是清兵追近,指着后窗户对尹福道:“你们快从这里出去。”
尹福推开后窗户见外面是一个狭窄的后院,栽着几株向日努,还放着破缸烂瓦。尹福先爬了进去,然后再由银狐帮忙把焦毓隆也弄了进去。
“嘭,嘭,嘭……”清兵猛烈地敲门。 银狐抹了几把胭脂在脸上。将旗袍撕开一个大口子,露出半个嫩藕般的奶子,故意把头发弄乱,镇静地开了门。
“哟,这么多大爷呀!”银狐倚在门上双手交叉着撒娇地说。
进来七个清兵,有的握着洋枪,有的手持大刀。
一个清兵捏了捏银狐的胎蛋:“原来是个暗门子。”
另一个清兵用刀背磕着银狐的胸脯问道:“看没看见有个乱党跑过来f”
银狐哆声哆气地沈道:“大爷呀,我这里有钱能使鬼推磨,管什么乱党不乱党的!”
这时,门口出现一个衣衫不整、打扮得妖里妖气的年轻女人。她圆圆一张脸蛋儿,淡谈敷了一层脂粉。她额脑上的拱刘海儿齐着弯曲的眉毛高高拱起,两只长长的翠环子荡来荡去。她穿一件元育扣绉的薄纱衣,卷着大宽的挑红袖子。
银狐明显地感到她的眼圈有一层青黛色。
那年轻女人见到银狐和清兵们,呆住了,手里提的菜篮子掉落在地上,蔬菜撤了一地。
“你是什么人?”清兵们紧紧围住这个“奇怪”的女人。
“我……”她支支吾氰紧紧地盯住银狐。
第二十九回 遇烟花满腹烟花泪 闯会友共擎会友杯
银狐的心像小鹿乱撞,她已意识到面前呆立的这个年轻女人才是房屋真正的女主人,她是一个不幸的女人。
银狐的目光忧郁,充满了期待和冀望。
那女人似乎已明白了眼前发生的一切,嘴角蠕动着,过了有一袋烟的工天,才道出这么几个字:“妹妹,你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银狐的眼睛里认着光,她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的眼泪溢出来。啊,这个不幸的女人是多么高尚,她为了掩护自己,已将自己认做妹妹。她一定有着不平凡的遭遇一定有难言之隐,否则不会遁入娟门,在这烟花巷里干这种难于启齿的事情。
银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这些当兵的在找什么乱党,可那些乱党又没有贴着标牌,我怎么会知道?”
一个清兵凑近那个女人问道:“她真是你的妹妹?”
那女人浮出一丝笑容,慢慢说道:“我们是亲姐妹,这还有错,我刚从通县马驹桥镇来。”
另一个清兵疑疑惑惑地问:“怎么你也是这个浮浪样?”
那女人露出烟熏的牙齿,发出咯咯的笑声:“天底下哪个普旯没有我们这样的女人?谁叫这个世道逼良为娟的。”
银狐上前亲热地拉着那女人的手,叫道:“姐姐,快进门,喝口热茶。”说着拽过放在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水。那些清兵没有注意到这茶水是凉的。
银狐扶着那女人到炕边坐下,自己拾掇着房屋。
这冰一个清兵指着后窗户说:“这个窗户通着什么地方?”
银狐助心怀抨地跳着。
那女人说:“是个狭道,种着几颗向日葵杆子,没有什么。”
一个清兵轻手轻脚爬了上去……
银狐助的冰冷,身子微微打抖…”
那清兵现在窗台上望了望,又跳了下来,拍打一下身上的尘土,说:“没人,是个空狭道。”
银狐的心像是落了地,出了一身冷汗。
“走,到前头瞧瞧去!”一个清兵一边说一边跨出门往南走去,那六个兵也蜂拥而出,一会几便消逝在小巷尽头。
清兵走后,银狐感激地拉着那个女人的手说:“你真是个好人,我怎么谢你呢?”她想了想,摘下自己的金戒指和金耳环,都放到那女人的手里,恳切地说:“收下吧,以后你再也不要干这种营生了。”
那女人攥着这些首饰,服泪籁籁而落,她沉痛地讲起自己的身世。
她是大兴县杨各庄人,丈夫到城里做送水夫,有一次路过一个王府时,被府上的恶狗咬了一口,以后伤口化脓感染,因为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