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心软,见不得儿子受难,偷偷给他买了一栋宅院,说道:“先在这里居住,妻子那边,暂时不能回去了。”一面安慰儿子,一面派人请来樊老头,责令他好好管教女儿。
樊老头前往女儿住处,苦口婆心劝解,江城不听,言语间冷嘲热讽,半点不给父亲面子。樊老头又气又失望,恨恨而归,暗地里跟妻子说:“女儿如此不孝,以后不要再跟她往来。”
没过多久,樊老头夫妻相继死去,江城心中怒气未消,竟然拒绝参加父母丧事。每日前往公婆住处,隔墙叫骂。
另一方面,高蕃一个人独居,寂寞难耐,于是央求媒婆李老太,说道:“妈妈,你常在外面走动,不知妓院中有没有才貌双绝的好姑娘,给我介绍几个?”媒婆答允了。
自此,高蕃经常与妓女往来,这件事情很快便传入江城耳中。江城大怒,亲自前往高蕃书斋,大声斥骂。高蕃极力辩白,指天盟誓,连呼冤枉,江城一时之间并未找到证据,当下愤愤折回,暗中却临阵以待,用心搜寻高某把柄。
这一天,媒婆刚刚从书斋回来,凑巧与江城相遇,两人见面,媒婆做贼心虚,脸色惨白,江城愈发怀疑,怒道:“老东西,你暗地里那些勾当,我一眼便能瞧出。最好老实交代,如若不然,拔光你眉毛。”媒婆颤颤兢兢道:“这半月来,高公子很少与别的女子接触,只有妓院中李云娘来过两次。适才公子跟我说,他在玉笥山上见过陶家媳妇,又说,陶姑娘双脚很好看,请我替他撮合,也不知成不成。”
江城冷冷道:“你肯说实话,很好。你听着,我要你帮我办一件事,今日黄昏,你前往书斋之中,熄灭灯火,然后小小撒一个谎,就说‘陶家姑娘到了’,接下来的事情不用你管,交给我来处理。”媒婆答应了,等到天黑,按照江城吩咐,前往书斋欺骗高蕃,说道:“公子,你要找的人,我给你带来了。”
高蕃大喜,笑道:“是么,快请陶小姐进来。”江城向媒婆使个眼色,命她离去,尔后一言不发,迈步走入屋中。高蕃依然蒙在鼓中,一把拉住江城手臂,请她在床边坐下,说道:“陶小姐,自从上次玉笥山上匆匆一瞥,在下一直对你魂牵梦萦。”一面说话,一面伸出手掌,轻轻抚摸江城脚踝。江城强压怒火,默默不语,高蕃又道:“多日夙愿,终于得偿。只是房中漆黑,见不到姑娘芳容,实在遗憾。”起身点亮灯火,烛光下细瞧,乍见江城本人,吓得魂飞魄散,双手颤抖,蜡烛坠地。
江城伸手抓住高蕃耳朵,将他拖回家中,拿出银针,在高蕃双腿上一通乱刺,鲜血奔涌,高蕃连连呼痛,杀猪也似哀嚎。
自此后,高蕃畏妻如虎,成日提心吊胆,心力交瘁,即便枕席之间欢好,亦是草草敷衍,雄风不振。江城恨铁不成钢,一连扇了高某几个耳光,罚他一个人独睡。
江城有两位姐姐,俱都嫁给秀才为妻。大姐为人善良,不善交际,因此江城不怎么喜欢她。二姐嫁给葛书生为妻,为人狡黠,能言善辩,相貌虽然不及江城,但作风之彪悍泼辣,却丝毫不逊。
这一日,高蕃前往葛书生府邸做客,两人喝得酩酊大醉,葛书生借着酒兴,说道:“听说高兄惧内,这是何故?”高蕃笑道:“天下事情,很多都难以解释。譬如说我惧内,那是因为妻子貌美,所以处处容忍;但有些仁兄,妻子明明相貌平平,却也跟我一样,畏妻如虎,这又作何解释?”
董书生闻言,羞惭无地,婢女一旁伺候,偷偷将此事告诉董妻,董妻怒不可遏,当即提起木棍,来找高蕃算账。男女见面后,董妻毫不客气,一棍打中高蕃头颅,血流如注,再一棍,打中高蕃腰肋,高蕃疼得龇牙咧嘴,一瘸一拐,狼狈逃离。
回去后跟江城提起此事,江城大怒“我家相公,就算再不济,也用不着外人管教。”二话不说,随手拿了一根扁担,前往二姐家找回场子。二姐笑嘻嘻出来迎接,江城满心怒火,提起扁担狠狠击落,只听得一声惨叫,二姐脸颊中招,倒地不起,牙齿被击落四五颗,双腿扭伤,屎尿齐流。
二姐身受耻辱,气恨难消,于是怂恿丈夫前去报仇,董书生依言前往高府,跟高蕃说:“我妻子向来蛮横,难得江城肯替我教训她,在下感激不尽,你放心,我是不会找你麻烦的。”
话未说完,江城怒气冲冲而出,骂道:“龌龊贼!妻子被人欺负,竟然无动于衷,这般男子,还不如乱棍打杀!”提起扫帚,作势欲打,董书生大惧,不敢逗留,撒腿狂奔,顷刻间便不知所踪。
高蕃有一位同窗好友,名叫王子雅,开了一间酒店,店内种了许多梅花。这一天,王子雅前来高府访友,跟高蕃交谈聊天,言语间涉及风月之事,语调淫亵,不堪入耳。江城凑巧从门外经过,闻言不悦,暗中将巴豆放入汤水之中,王子雅喝下汤水,上了七八次厕所,浑身虚脱,气息奄奄,江城冷笑道:“还敢无礼吗?”
王子雅连连摇头,口中不住求饶,江城微微一笑,拿出解药,与绿豆汤混合,说道:“姑娘心软,这一次不再追究,如若再犯,就不是拉肚子这么简单了。”遇上这么一位女煞星,王子雅只有自认倒霉,当下一声叹息,三两口将绿豆汤喝完,毒性即刻解除。
这一晚,王子雅在自家酒楼设宴,邀请高蕃,主客尽情畅饮,席间,王子雅说道“我府中有一名南昌名妓,不知高兄有没有兴趣?”高蕃苦笑道:“免了,在下家有悍妻,哪敢拈花惹草?”王子雅道:“江城姑娘又不在这里,高兄又何须害怕?除非……你不是男人。”
高蕃怒道:“哼,你用不着激我。不就是妓女吗,以前又不是没见过。你叫她出来,到底是何方佳丽,我倒是要会会她。”王子雅双手互拍,只听得环佩叮咚,一名十七八岁的女子款款走出,容颜齐整,相貌无双,高蕃一见之下,心旌动摇,问道:“好标致的姑娘,叫什么名字?”
女子笑道:“奴家姓谢,名芳兰。”话声娇媚,吐气如兰。高蕃大喜,叫道:“姓得好,名字更好。谢姑娘,你到我旁边来坐。”谢芳兰答允了,盈盈来到桌边,挨着高蕃坐下。两人眉目传情,互生情愫。
谢芳兰轻轻握住高蕃手掌,食指伸出,在他掌心摩挲,一笔一划,写下一个“宿”字。高蕃心领神会,有意与佳人缠绵,又担心东窗事发,家中胭脂虎发威。一时间心乱如麻,欲去不忍,欲留不敢。
其时夜色已深,酒楼中客人陆续散去,只剩下一名少年公子迟迟不走,那公子风度翩翩,身边跟着一名书童,两人对烛共饮,一连喝了三壶酒,那公子拿出一锭官银,扔在桌子之上,告辞离去,书童亦步亦趋,紧跟不舍。
过不大会,忽听得脚步声响,那书童去而复返,来到高蕃身边,说道:“这位相公,我家主人有请。”高蕃笑道:“你家主人是谁?我又不认识他,凭什么要听他吩咐?”说话间目光上扬,落在书童眉目之间,只这么一瞧,高蕃脸色大变,失声叫道:“小环,是你?”原来这书童不是别人,正是江城贴身婢女小环。
当下高蕃老老实实回到家中,夫妻见面,江城面罩寒霜,拿起皮鞭,对准高蕃要害,使劲猛抽。自此后,高蕃自由受限,日日受妻子管束,度日如年。
这一日,高蕃与小环私下聊天,言谈甚欢。江城大怒,暗中怀疑相公与婢女有染,也懒得客气,直接用酒坛罩住婢女头颅,一通乱打。尔后又用绳索绑住高蕃手脚,拿出剪刀,割下高蕃小腹上巴掌大小一块人皮,再如法炮制,又割下婢女小腹上人皮,彼此对调,将婢女皮肤贴在高蕃伤口之上,高蕃皮肤贴在婢女身上,仍用针线缝好。过了一个多月,两人伤口痊愈,人皮与肌肉处处吻合,竟然毫无瑕疵,连疤痕都没留下。
往后的日子,江城对相公态度越来越恶劣,经常将大饼丢在灰尘之中,用脚踩踏,尔后命令高蕃吞食。如此恶作剧,多不胜数。
有一次母亲前来看望高蕃,见他瘦骨嶙峋,回去后悲痛欲死。是夜,母亲睡梦中见到一名老叟,跟自己说:“老夫人无需烦恼,此乃前世因果报应。江城上辈子本是静业和尚所养的一只白鼠,令郎前世是一名士大夫,偶然前往寺庙游玩,不小心踩死白鼠,所以才有今日之遭遇。自今天起,老夫人每天早上念一百遍观音咒,自会有人前来解围。”
母亲梦醒后,依照梦境指示,每日虔诚念经。过了一个多月,这一天门外来了一名老僧,口中宣扬佛法,观者云集。江城亦跑来看热闹,但人群如墙,难以靠近,情急之间,搬来一张椅子,站在椅子上观看热闹,众人纷纷报以冷眼,眼见江城如此大大咧咧,身为女子,光天化日之下抛头露面不说,又搬椅上凳,实在是不成体统,言念及此,纷纷摇头。
江城却是浑然不觉,自顾自观看老僧说法,神态间不屑一顾,呸了一声,自语道:“老和尚装神弄鬼,叽里咕噜,真是不知所谓。”老僧耳力通玄,闻言微微一笑,拿出一个钵盂,装了满满一碗清水,慢悠悠走到江城身边,蓦然间一声大吼,叫道:“莫要嗔,莫要怒!前世非假,今世非真。咄!鼠子缩头去,勿使猫儿寻。”语毕,满满吸了一口清水,运气喷出,全撒在江城身上,衣衫尽湿。
众人大骇,均想“老和尚活腻了,竟敢招惹女魔头,这下只怕会死的很惨。”却见江城神色迷惘,一言不发,伸手擦干水珠,一转身,掉头回屋。
江城回到家中,终日不食,一个人打扫床榻,上床就寝。半夜之时,江城忽然起身坐起,口中呼唤高蕃名字,说道:“这么多年来,让相公受罪了。”一面说话,一面脱下高蕃外衣内衣,露出他那满是伤痕的胸口。
江城眼珠中泪光盈盈,慢慢伸出右手,在高蕃胸口上轻轻抚摸,哽咽道:“一共是一百二十一条疤痕,眼下我连本带息还给你。”说话间取出一把匕首,手腕挥动,嗤地一声响,匕首划破肌肤,割出一条数寸长的伤口,鲜血泉涌。
高蕃大惊失色,一把夺过匕首,扔到窗外,怒道:“你这是干什么?江城,你听好了,要是再敢自残身躯,我立马休了你。”顿了一顿,伸手将江城搂入怀中,柔声道:“过去的事情一笔勾销,谁也不许再记仇。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不管别人怎么说你,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我妻子。”
自此后,江城痛改前非,孝顺公婆,体贴相公,温柔贤惠,一家人和和睦睦,再无隔阂。江城善于理财,短短数年间,家中积钱万贯。后来高蕃考取功名,又在江城撮合下,聘娶谢芳兰为妾,考场大登科,洞房小登科,可谓志得意满。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五章 罗祖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2…4…18 9:08:18 本章字数:801
罗祖,山东即墨人,年少贫穷,应征前往北方当兵,守卫边疆。罗祖在北方居住数年,生下一子,尔后仕途顺利,深受上司器重。后来上司升任参将,前往陕西上任,罗祖与之同行,临行之前,将妻儿托付给朋友李某照顾。
有一次上司派遣罗祖前往北疆送信,送信之前,罗祖顺路回了老家一趟。来到家中,妻子平安无恙,但是床底下却多了一双男人布鞋,罗祖心中生疑,寻思“莫非妻子偷人,不用说,奸夫肯定是李某。”当即与妻子一起,前往李某家中拜访,名为致谢,实为查证。
李某出来迎接,态度热情,摆下酒席款待罗祖,席间,妻子不住称赞李某为人恩义,眉梢眼角,秋波暗送。罗祖心中凉透,默默不语。次日,罗祖跟妻子说:“我要前往边疆送信,今晚不回来了,不必等我。”出门骑马而去,一更天时,又偷偷折回。
罗祖蹑手蹑脚来到窗边捉奸,只听得屋中传来妻子娇声媚语,正与李某有说有笑,罗祖大怒,破门而入。二人大惧,跪地求饶,罗祖抽出随身佩刀,架在李某脖颈之上,忽然间呸地一声,将佩刀收回,冷冷道:“似你这般禽兽,杀你脏了我的刀。你给我听好了,要想不死,答应我两件事,第一,替我照顾妻儿。第二,替我当兵。”语毕,扬长而去。
邻里百姓将此事告到官府,县令一番审讯,李某如实招认。县令大怒,当下将李某与妻子各打五十大板,收入监狱,一年后,两人尽皆死去。至于罗祖儿子,遣送回乡,交给即墨县亲属照看。
罗祖自从上次离去,从此不知所踪。后来有樵夫在林野中见过罗祖,那时他坐在山洞内打坐,终日不饮不食。给他送干粮,拒不接受,如此过了数年,山洞外杂草丛生,罗祖依然不离不动。又过了好久,有人见到罗祖在山林间漫步,走近一瞧,眨眼间即消失不见。前往山洞内查看,罗祖浑身积满灰尘,肉身早已坐化,想来已经成仙。
乡民为纪念罗祖,特地为他盖了一间寺庙,每逢三月,定时祭拜。有时罗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