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出一只手指直戳到她面上去,咬牙切齿地道:“你给我小心点,我会一直盯着你的。”
她朝我身旁的费尔南多瞥了一眼,鼻子里喷出一股冷气:“哼,还是先盯住你的小情人吧好不容易捡了条命回来,可千万别再丢了”说着,她一扭身子,没入人群当中。
我简直快要气炸了,立刻就要什么也不顾地追上去。
费尔南多在我身后拉住了我,冲我缓缓摇了摇头。
我停下脚步,做了几次深呼吸,拼命想将胸口的闷气吐出。
这样的场合,一点点小争吵都可能掀起轩然大*。阿神最近不能陪在我身边,或许,我真的应该学着冷静和成熟一点,来独自面对这一切。
晚上八九点钟,天色逐渐黑了下来,灵堂周围的人也越来越少。
我站了一整个下午,眼梢又要随时带着林绣云,不觉有些疲累,于是,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预备休息一会儿。
费尔南多虽与孙老师素昧平生,但因为我的关系,也帮了不少忙,看起来着实并不轻松。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将他拉到身边来,小声道:“要不,你先回餐厅吧,我和这么多同学在一起,没问题的。”
他沉吟片刻,道:“我还是在这里陪着你,你又遇见了那个女人,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他认真的表情让我有点想笑。这位哥哥,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可是,就算是真的有事发生,你根本帮不了我,而且,还很有可能变成那女人要挟我的筹码,这样一来,我的麻烦反而会更大吧?
我想了想,对他道:“行了,我有分寸,今天是给孙老师守灵,我一定不会乱来的。你放心回去吧,总之我答应你,绝不去招惹林绣云,行吗?”
他仍是不放心:“你确定?”
我用诚恳的目光盯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么好的,我回餐厅看看,你遇到任何事情都不要擅自行动,先跟我或者你妈妈联系,记住了吗?”
在得到我肯定的答复之后,他亲了一下我的头发,然后转身离开。
我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一大片树木之后,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这一下午实在是太忙了,我根本没有任何时间去想一想,林绣云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以她现在的身份和个性,她绝不可能只是来悼念孙老师这么简单。我无比相信,如今的她,做任何一件事,都必然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可是,我就是揣度不出,在这样的地方,她究竟意欲何为?
“安妮,忙了好几个钟头,饿了吧?”身旁飘来一阵香喷喷的味道,我一抬头,发现师母正站在我面前,手里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碗。 她冲我笑笑,道:“给你下了碗面,吃完早些回家休息去吧。”
我连忙把面碗接过来,口中道:“那怎么行?说好了来给孙老师守灵的,不能半途而废啊”
师母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柔声道:“安妮你听我说。咱们中国人讲究守灵的时候,人越多越好,可是我相信他——”她朝着照片的方向看了看,“不会在乎这些俗礼的。你们都是有情有义的好孩子,这份情,师母记住了。可若是为了这件事影响你们的生活,我相信,孙老师也不愿意。明天一早,我儿子也该到家了,你听话,早点回去,好吗?”
我默然拿起筷子在碗里搅拌了半晌,方才开口道:“……要不,等过了12点,我再走。”
我可一直盯着林绣云呢,这时候她不知在哪个角落里筹划阴谋,她不走,我怎敢放心离开?
师母没有再拒绝,看着我将面吃下大半碗,才站起身来去忙别的事了。
……
接近午夜的时候,温度骤然降低。
现在可是六月份,就算夜里会凉一点,断不至于到了这种程度。我原本已经半倚在棚子里昏昏欲睡,此刻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
一阵寒风从我身畔掠过,我裸露在空气中的胳膊顿时觉得如针扎般疼痛。
**,林绣云,她终究还是动手了
我迅速站起身来,朝棚子外跑了两步,站在一块较为空阔的地方,眯起仔细观察周围的情况。
头顶上,又刮过一股邪风。
我急急抬头,只见一个灰色的影子从半空中飘过,长长的衣袂拖在身后,随着风肆意翻飞起舞。
师母显然也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从不远处跑了过来,揪住我的衣服下摆用变调的声音喊道:“安妮,你看到了吗?是不是宝存(孙老师)回来了?是不是?”
孙老师品德纯良温厚,就算身死,灵魂又怎会带着邪气?
我将她按在椅子上,道:“师母,你坐在这里,不管发生什么事,千万不要乱动。我去看看。”
说罢,我快速追着那灰色的影子而去。
然而,没等我跑出两步,再一抬头,却发现那影子已经不见踪迹。
风窜进了灵堂,将挂在左侧的一条藏蓝色的祭幛掀了起来,带着沉厚的力量扫倒了供桌上的一只花瓶。
遭了,长明灯
我心里一惊,再没时间管什么灰色的影子,直奔灵堂而去。
可,还没等我跑进灵堂,就见供桌上的光线突然一暗,我吓得魂飞魄散,再定睛一看,天哪,那根长长的白色蜡烛,竟真的熄灭了
我颓然蹲在了地上。
长明灯,在传统中代表的是逝者的灵魂。是灵魂去到阴司之前,最后的栖息之地。因此,无论黑夜白天,必须有专人看守,决不能让它熄灭,否则,即为不祥之兆。
那灰雾一般的人形从祭幛中旋了出来,摇摇摆摆地升至空中,一个转身便消失不见。
那阵风,也停了下来,四周的温度重新恢复正常。
师母跌跌撞撞地从外面扑了进来,见到长明灯已熄,不禁大放悲声。
且不论这长明灯的说法迷信与否,至少千百年来,我们大多数中国人,都对其世代尊崇。若不是刚才那一阵怪风和灰影,师母现在,必定正伴在灯的左右。
林绣云,你玩得太大了
我怒极攻心,没工夫再理师母的状况,像个疯子一样冲了出去。
一个肥胖的身影在路灯下显得尤其庞大,正不疾不徐地朝家属区大门口的方向走去。
我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去,一把揪住她的后领,强逼着她转过身来,一拳就招呼在她的下颚,怒吼道:“孙老师跟你无冤无仇,他人已经不在了,你为什么连他的灵堂都不放过?”
林绣云被我打得一个踉跄,朝后退了两步坐在地上,但很快又爬了起来。一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脸上带出一丝阴恶的笑,道:“你说对了,我跟孙老师无冤无仇,何必跟他过不去?事情搞成这样,你只能怪你自己”
“你还有理”我又朝她挥出一拳,却被她矮着身子躲掉了。
“古安妮,我今天来,原本还真不是想要弄什么风波,可你偏偏要和我过不去。很好,我就一偿你的心愿,你给我记住了,这就是你自以为是的下场”
她恶狠狠地吐出这句话,脸色突然一变,又露出笑容来:“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有证据,就只管将我带去警察局,否则,就有多远滚多远。实话跟你说了吧,这所有的人,包括你,都是我的小玩具,我爱怎么玩,就怎么玩。”
话毕,她扭过身子,悠然自得地离开了家属区。
所以,我又错了?
我犯了这么大的错,却还以为,自己是无私与正义的化身?这世上,还有比我更愚蠢的人吗?
…
离开孙老师的灵堂时,已经是凌晨2点钟。
我一个人慢慢在空荡荡的街道上踟蹰而行,脑袋里乱得犹如一团麻。
到底什么时候,我才能改掉这辨不清事实的毛病?
我一直以为自己能够铲除一切邪恶,可事实上却时常扮演着麻烦制造者的角色。这一次,就算师母被蒙在鼓里,不会跟我计较,我心里, 真的能就此放下?
我的腿伤尚未痊愈,走了许久,觉得有些微疼痛,于是索性停了下来,靠在路边一栋房子的外墙上稍作休息。
街对面,是一座新建成不久的写字楼。几乎所有的房间都黑着灯,唯有顶楼的一个窗户,透出白色的灯光来。
这么晚了,难道还有人加班吗?
我有点好奇,朝着那窗户又多瞧了两眼。
不知怎地,我觉得有些不妥。
那白光,似乎有点闪烁,看得久了,会发现那白泠泠的颜色里,还糅杂着几丝莹莹的绿色光芒。
“啊——”
一声尖利的锐叫划破夜空。
那盏灯闪烁了两下, 倏然熄灭。
出事了
我快速穿过马路,跑上写字楼的台阶,正要推开透明的玻璃大门,手却忽地停住了。
“古安妮,不要莽撞,万事多想想再行动。”阿神的声音在我的脑中回荡。
我曾经答应过它,今后无论遇到任何事,都要和它一起面对,绝不可以擅自作决定。
现在,我应该进去吗?
卷二 槐树之祸 第十话风魄(一)
第十话风魄(一)
我踌躇半晌,始终拿不定主意。
按理来说,像这种建在市中心的新型写字楼,保安必定会24小时不间断值班,即使是夜里,也不得不打起12万分的精神。
那声尖叫如此嘹亮,在这样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没理由会听不到。 可是,几分钟过去了,写字楼的一层大厅里,连一个人影也没有。明摆着,里面已经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
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很想掉头就走。
即使真的有事情发生,又关我什么事呢?没有委托人,更没有佣金可收,我何必在这里浪费自己的时间,甚至还有可能是生命?
然而,此刻的我,心中多了一种叫做“使命感”的东西,仿佛这类事件,我若不插手,就辱没了“斩鬼女”的名声。
管它的,死就死吧无论如何,我必须要走进去看看才会心安。
我手上稍一用力,那扇并未曾锁上的玻璃门,立刻开了一道缝隙。
我深吸了一口气,正要抬脚迈进去,斜刺里突然伸出来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腕将我朝旁边用力一拉,我身体不受自己控制,随着那股力道朝左侧歪了过去。
我急忙抬头一看,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直直立在我身前,将背后透过来的亮光挡了个严严实实,若不是那人的身形实在太熟悉,我简直要以为自己遇上劫匪了。
“尉迟槿,你搞什么名堂”我在水泥地面上站定,忍不住一跺脚,气急败坏地嚷道。
他本想用手捂我的嘴,想了半天,最终还是缩了回去,小声道:“姑娘莫嚷,这里面有不妥。”
废话,我要是不知道这里面有问题,还跑去推那扇门做什么?
我刚要破口大骂,却被尉迟槿拽着我跑下几级台阶,绕到了写字楼的侧面。
“我收到师弟消息,最近C城之内暗流涌动,说不准何时便会有惊天之事发生。我放心不下,于是便连夜赶了过来,循着一股腐气直追到这里,不料竟遇上姑娘你。”他仍是小心翼翼用很轻的声音道。
我甩开他拉着我的手,揉了揉被捏疼的手腕,嘀嘀咕咕地道:“这不就对了?你肯定也听到那声惨叫了,干嘛不让我进去?”
尉迟槿正色道:“姑娘有所不知,那阵腐臭气味非寻常阴魂可比,我估摸着这恶灵来头应是不小。你如此贸然进入,万一出了事,该当如何是好?”
很好,现在连他都嫌弃我莽撞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撇了撇嘴,有点不服气地道:“那你倒是说说,眼下我们该怎么办?”
“送你回家。”他见我脸色有变,迅速接着道,“此地究竟发生什么事我们尚未可知,现下里面如此安静,谨慎一点,终归不是坏事。不知姑娘可否应允?”
这样……也不是不行,至少,可以避免我今夜再惹出什么祸事来。
主意已定,我指着空荡荡的马路,大声吩咐道:“快点,去打一辆车给本姑娘,我腿都快痛死了”
跟尉迟槿并肩而行,恐怕是我人生中遇到的最无聊的事情。
从坐上计程车到走出电梯,这家伙从未主动出声说过一句话,即便是我问两句什么,他也总是嗯嗯啊啊的敷衍了事,其余时间,则一直陷入沉思。
真不知道这个名门弟子的脑袋,和我们正常人究竟有什么不同,话说他**是不是就嫌弃他这一点,才送他进山苦修的啊?
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我正要掏出钥匙,却赫然发现,我家的大门上又被贴上了一张字条。
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