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它真是……我闭了闭眼睛,不愿意再想下去。如今已经走到这一步,想要退回,却是再不能了。
……
通往屋顶的那扇门大开着,我和阿神尽量放轻脚步走过去。
呼呼的风在我们的身旁恣意咆哮,将楼顶上的一块塑料布掀了起来,在半空中逐渐飘远。我抓住木门的边框,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
屋顶上,不知什么时候亮起几盏青泠泠的灯笼,围成一个小小的圆圈。
那红色的身影,正在圈子的中央纵情地舞着,两袖翩飞身段柔美。
只见他足尖点地,原地转了一圈,突然开嗓唱到:“他以为我是一个男儿汉,哪知我是女红妆?我本得把实言对他讲,话到唇边暂隐藏……”
我像是掉进了冰窟,从头一直凉到脚底。
这声音,这唱腔,这姿态,这甩袖的动作……我现在,真的清醒着吗?还是阿神竟然一语成谶?
阿神在我旁边不停用力撞击着我的小腿,嘴里发出“嘿、嘿”的低唤,似乎是在催我赶紧过去。可我的腿就像是被钉牢在地板上了,根本连一动也动不了。
许是阿神发出的声音引起了那红衣影子的注意,他突然停下,朝我这边看了过来。片刻之后,他将右手抬到脸旁,做出个羞怯的姿态来,细声道:“上次给你唱了《白蛇传》,我记得你说很好听。那么,今夜这《梁山伯与祝英台》你可也喜欢?”
我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熟悉的脸,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液。
我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真……真的是你?!”
卷二 槐树之祸 第三十五话交易
第三十五话交易
红衣恶灵掩口而笑,娇媚地对我道:“哟,自从五荒山一别,至今也有大半年了,没成想你倒一直将我记在心里,我好生感激呢”
我胸中涌上一股恨意。当天在五荒山,这恶灵差点要了我的命,手段之残忍令我直到今天每每想起还会觉得不寒而栗。而他,此刻站在我的面前,却竟能将一切说得这样云淡风轻?
想到这里,我也不再和他多话,双足点地提起身子朝他飞扑过去,单掌凝力朝前拍出,直取他的面门。
那恶灵似乎吃了一吓,连忙侧着身子一闪,躲过了我的攻击,急急朝我嚷道:“说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动起手来了?我不是来跟你打架的呀”
我丝毫不为所动,眼见一击不中,身子一拧朝着他的方向再发一掌,却还是被他避了过去。
“阿神,给我裂魄钉”我的火蹭地一下冒了上来,头也不回地冲站在身后的阿神大喊。
这么躲躲闪闪的算是怎么回事,不屑与我交手么?上次被你耍得团团转,今天,可没这么容易
阿神看了我一眼,好似有点犹豫,但最终还是依言从包袱中取出几枚裂魄钉朝我抛了过来。
我也不接,眼看着钉子划过我面前之际,凝神运力,顺着它们飞行的路线发出一个光球,挟风带雨地朝红衣恶灵的方向激射而去。
那恶灵眼见来势凶猛,倒也不敢硬接,双手向前一探,抛出两条红色的水袖,形似火焰快如闪电,将那几枚裂魄钉团团裹住,在空中画出一道绚丽的弧线,再朝两侧用力一甩——裂魄钉所携带的刚猛之力竟被瞬间化解,在空中旋转几圈后,“当啷”几声纷纷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怒不可遏,转过身去扑到阿神面前,不由分说就抢过它身上的包袱,想要在里面翻找一件更为趁手的法器。
“哎呀呀,我都跟你说了,我真不是来找你打架的。你老这么着,我可怎么办呀”那恶灵在我的侧后方跺脚甩手,极尽撒娇之能事,看得我一阵恶心。
“真是难为你了啊怎么,还要让我给你赔不是吗?”我从包袱里扯出冰蚕缚魂索,回过头狠狠地瞪住他。
“安妮。”阿神突然伸出爪子按住我的手,“听他说完再做打算。”
“我跟他有什么好说的?他当初怎么害我的,你都忘了吗?何况现在他又跑来我们小区为祸,你还真打算放过他?”我的火气更盛,一把推开他,回身就要再与那恶灵再战。
“我说了,听他讲完再做打算”阿神飞快地赶到我身前,一下子扑到我身上,我一个站立不稳,猛朝后退了两步,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它竟然会如此拦我,一时竟找不到任何语言来咒骂攻击它。
那恶灵朝前飘了两步,将涂满油彩的脸凑到我面前,道:“我在你们小区出没,引人注意,还不是为了逼你现身?你家里布满符咒,别说我进不去,就算进得去,这样贸贸然地闯入民宅也不礼貌嘛你看看,还是这位神兽大人明事理。你年纪轻阅历浅,可得好好学学呢”说着,他嘻嘻一笑。
阿神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不必说这些好听的,有什么话便快说,若只管拖延时间,今夜,你必走不出这里”
那恶灵衣袖一摆,收掉四周那几盏青色的灯笼,朝我和阿神抛了个媚眼,口中道:“我今天来,是想和这位姑娘,做个交易。”
我从鼻子里喷出一股冷气来:“哼,跟我做交易?你也不看看你那副样子,配吗?”
那恶灵丝毫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点住我,道:“你又何必口出恶言呢?有些时候,话不可说得太满,无论是人,抑或是鬼,都一样。”
我扒拉开他的手指,不耐烦地大声道:“死娘娘腔,你给我快一点,不然我真揍你”
红衣恶灵娇嗔地横了我一眼,道:“你别这么大声,吵到周围的邻居可就麻烦了。我说,说还不行吗?难道姑娘你没发现,最近这街上,多了许多卖花人?”
我心里猛地锤了一下,脑中突然浮现出那日在路边遇到的那两个卖水晶兰的老太婆。莫非这事真不简单?
那恶灵显然发现我神色有异,拉起袖子来遮住嘴巴又是一笑,道:“哈,真被我说中你的心事了。我这里呢,有一件小事想请姑娘帮个忙,若姑娘应允,事成之后,我会告诉你一个秘密。相信我,我要说的秘密,你一定求之不得。”
“想让我帮你的忙?你……”我想也不想立刻便要破口大骂。
阿神在我旁边抬起爪子来挠了一下我的小腿,用警告的呵斥道:“古安妮”
我强自压下心中的怒气,对那恶灵道:“好,我就听听你想让我干什么”
“这就对了嘛”红衣恶灵似乎很满意我的表现,抬起手来在下巴处翘了个兰花指,“咱们相识这么久,你的事我多少有些了解,恐怕你对我却是一无所知吧?我叫许大强,不过,我可不喜欢这名字,我生前是唱川剧花旦的,有个艺名叫小桂香,你要是不嫌弃,倒是可以这么叫我。”
我挥了挥手,道:“别说废话,有屁快放”
小桂香低了低头,道:“你我二人并无任何仇怨,当初我奉了尹殇的命令前去杀你,我知你对我怨恨颇多,可我这也是没办法。尹大哥对我恩重如山,受君之托,忠君之事,他交代的事,我怎能不尽心尽力?我自知手段阴毒,也不求你会轻易原谅。这次的事,若不是我实在无法出面,也不会前来打搅你。这件事,与我的父母有关。”
“你父母?我没记错的话,就是与你们一起在五荒山上设计害我的那一对老头老太太吧?”说起这个我就来气,那么大年纪的人了,怎么就是不学好?
许是因为提到他的父母,在微弱的月光下,我看到小桂香的脸上浮现出几丝温柔之色:“姑娘,你别恨他们。他们没读过什么书,对我们所做的事根本不甚明白,只知道尹大哥有恩于我,他有困难,那二老就算拼了老命也会帮助他。”
我知道,父母之爱是这世界上最浓重的一种感情。这种爱,有时候是不讲道理,也没有任何是非观念的,发自内心,源于血脉,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隔。
我略微将语气放得柔缓了些,道:“你继续说,你爸妈怎么了?”
小桂香轻轻叹了口气,一盘腿居然在地上坐了下来,低声道:“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五荒山上那个农家小院,并非我父母的住所。事实上,自我离世之后,他们已经将所有积蓄花在替我讨公道上,就连房子也卖掉了。这些年,我父母一直在亲戚家借住,尹大哥活着时,经常给这家亲戚一些钱,他们倒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几年前,尹大哥走了,两个月前,这亲戚家的老人也去世了。他们家的儿女,就将我父母赶了出来,声称从今之后,再也不会管他们……我爸已经73岁,你也看到了,身子骨很瘦弱;我妈就更别提了,一个瞎眼老太太,哪里还能做些什么?如今,他们栖身于天桥底下,每日靠拣碎纸片、饮料瓶换些小钱度日,我夜夜在那里盘旋,看在眼里,真是……姑娘,我想请你帮的,不过是一个小忙,以你之力,必能达成。”说着,他的脸上透出几分凄惶。
我早就说过了,我这个人迟早会栽在心软这个弱点上这小桂香淌眼抹泪儿地一提父母,我免不了地就觉得有些感伤。如果我不是当了这个倒霉的斩鬼女,现在也应该正陪在我爸妈身边,侍奉左右吧?
我有些动摇,可转念再一想起他曾对我痛下杀手,心里那股恨就不自觉地不断涌出来。他可是有前科的,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一个圈套?
我想了想,不动声色地对他道:“你先说说,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小桂香见我话中似有余地,眼睛亮了一下,急切地对我道:“真的不是很麻烦我已死了好些年,这城市里的朋友都散得七七八八。我只求姑娘能出面帮我父母寻一个养老院——最好是条件好一些的,将他们安置下来,令他们能安享晚年。只是,这肯定会花去你一些钱银。你恐怕已有所察觉,最近有人正在策划一个巨大的阴谋,若姑娘肯帮我,我愿意将自己所知道的毫无保留,全盘托出。”
我回头看了阿神一眼,只见它眉头紧蹙,似乎也正在思考。
“你身处其中,就这样将秘密告知于我,不怕害了自己吗?”我一动不动地盯着小桂香的眼睛问道。
“嗬,就算他们来找我麻烦又怎样?我本是尹殇的手下,随了他们,也是无奈之举。可我哪里知道,他们为了实现自己的计划,竟连我们这些阴魂都能随意牺牲我既然来找你,就什么都想好了,我……我不怕。”小桂香真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甚至还捏了捏拳头。
我思虑片刻,始终不敢轻易应允,于是对他道:“我现在没办法给你答案,你让我考虑一下。”
小桂香抬起头来,双眼带着点乞求望着我,软着声音道:“……姑娘,我父母那凄惨的样子,就算让我再多看一分钟都是煎熬。可我也理解,一时之间要你全然相信我实在不太可能,这样,我给姑娘三日时间。三天之后,若我父母已经得到妥善安置,我自会前来寻你将所知全部说出;如果三天以后,你没有任何动作,我也就明白了。到那时,我不会再来打扰,也不会与你为敌。”
说罢,他一腾身在空中转了个圈,倏然消失在夜色中。
我和阿神对视一眼,它轻轻碰了碰我的小腿,道:“回家再说吧。”
卷二 槐树之祸 第三十六话交易(二)
第三十六话交易(二)
我早就有觉悟,现如今的我身边常年围绕着三五个好管闲事的固定班底,关于要不要帮助小桂香这个问题,绝不是我和阿神这一人一狗就能说了算。所以,在我清早起床看到肥腩多、袁晓溪、尉迟槿都聚集在我家客厅的时候,我一点也不觉得讶异。
我只是有些奇怪,阿神是怎么通知他们的?就凭它那不中用的小爪子,能按得动电话吗?
听到卧室的开门声,客厅中的几个人都转过头来望着我。
我走了过去,挨个指着他们道:“你不开店?你不上班?你不修炼?”
袁晓溪迈着小碎步跑到我身边,亲亲热热地搭着我的肩膀道:“我今天上晚班,本来想找你去逛街的。刚一到,阿神前辈就将昨晚你们遇到的事情告诉我了。我怕你胡乱自作主张,所以就赶紧打了电话给他们俩,叫他们立刻过来。”
“哦——”我了然地点点头,半坐在肥腩多旁边的沙发扶手上问道,“我猜,你们趁我还没睡醒就已经有了决定吧,说来我听听?”
“事实上,我们并未能达成共识。我和袁姑娘以及阿神前辈的意见大体一致,但鲁伊斯先生迟迟不肯表态。我们三个一致认为……”尉迟槿道。
自从上次,他在我家楼下莫名其妙地向我表白之后,我和他再没有见过面。此时他就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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