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副样子,看得我实在难受。
现在是什么情况?我手腕虽然疼得如同剜心割肺,但思维清晰精力旺盛,应该没那么快与世长辞吧!
“喂喂!”我站起身来,忍着痛拍了拍手,对着他们道,“你们不要摆出这样如丧考批的衰样来好不好,我这不是活蹦乱跳的吗?”
阿神不理我,抬头看向尉迟槿,道:“可有法子清除?”
尉迟槿低头沉吟了片刻,道:“神兽前辈,这里阴气太重,对古姑娘的伤势有害无益。依我所见,不如先离开这里。我随你们一起回家,再替姑娘仔细诊察。”
阿神点点头。肥腩多巴不得一声儿似的几步跨到我身边,一手握住我的腰,另一手轻轻盖在我的伤口上,想要扶着我往外走。
我挣扎了一下,想将他的手推开。
这叫什么事啊?你们会不会搞错了,真有这么严重?看他们这如临大敌般的神情,我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受过几次大伤后,感觉神经发生退化。跟被吊在五荒山上差点没命的那次相比,这次应该好多了吧?
肥腩多扶在我腰间的手加大了些力度,阻止我乱动。同时,低头在我耳边轻声道:“安妮,别逞强了,在我们面前,你可以脱掉你的壳。”
我仰起脸来盯着他。
我不是逞强,我只是,不愿意往更坏的地方去想。阿神说得再清楚不过,这种伤若得不到及时的医治,邪气一旦入侵,轻则断臂,重则攻心。我的命虽绝对称不上太好,但也断不至于如此倒霉。而如果,失去一条臂膀就能永远脱离这终日被鬼魂缠绕的生活,我,也认了。
阿神回身看了我一眼,随即一言不发地抢先第一个走了出去。我怀疑它是怕我看到它流泪。这条臭狗,虽然我和它之间相处的主题就是不停的吵架,但由小到大,它一直陪在我身边,我知道它对我是怎样的感情。
尉迟槿跟在阿神身后也走了出去。我觉得有些累,当下也就不再挣扎,靠在肥腩多的身上,微微借着他的力量也走出了碧落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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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车回去的路上,没人说话。我心里明白这是我自己闯出来的祸,也不敢腆着脸跳出来活跃气氛,车里安静得我浑身难受。好不容易挨到进入小区的地下停车场,就急忙从车上跳了下来。肥腩多急得也顾不上将车停进我的车位了,随便找了个地方就把车开进去,然后与阿神和尉迟槿一起在后面追我。
远远地我瞥见电梯口站了一个人,走近一看,居然是袁晓溪。
这个没良心的女人,自打春节结了婚,就几乎没露过面,跟她的夫婿双宿双栖,小日子过得不亦乐乎,连电话都很少给我打。这会儿怎么想起我了?
袁晓溪歪着脑袋看着我走到她面前,笑嘻嘻地道:“我也刚停好车,一转头看到你的车了,就在这等你。”
我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这妞子结婚之后看起来妩媚不少,头发剪短了,烫出些繁复的小卷堆在脖颈处;原本冷艳的面孔因为一些暖色调化妆品的修饰,看起来柔媚许多;穿着件有一点蕾丝花边的长衬衫,水红色的,雅致又不失利落。看来婚后她的生活过得很滋润嘛!
这时候阿神他们也赶到了我的身边,我冲袁晓溪笑笑:“怎么啦小少妇,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不用陪你那亲爱的夫君吗?”
袁晓溪诧异地“咦”了一声,道:“古安妮,我不是给你发过短信说我今天上晚班,下班了以后带宵夜来你家吃吗?”说着,她朝我扬了扬手中两个热气腾腾的纸袋。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掏出手机来一看,确实有一条未读短信。于是对她道:“刚才在做事,手机开了静音,没看到。”
袁晓溪还想说什么,肥腩多忍不住插话了:“袁小姐,先上楼去好吗?安妮她有伤,我们得……”
“你又怎么了?”袁晓溪大惊小怪地嚷,随即醒悟过来,连忙道,“上去,上去再说。”
我苦笑着跟在她身后走进电梯。
……
“安妮,你们回来了?”花子打开门,雀跃地蹦到我面前,随即被门外的大队人马惊了一下,“呀,你们……你们怎么都来了?”
阿神抢先两步将花子拱开,嘴里大声道:“你让开些,别靠近她!”
“阿神!”我忍不住发声,“你能不能态度好点?”
花子被阿神拱得一个踉跄,退到一旁,脸上又显出受伤的神色来,嘴唇翕动半天,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肥腩多护着我走进房内,回身对花子宽慰地笑道:“花子小姐,安妮她伤势出了变化,尉迟先生要赶紧替她检查诊治,你……”
“我明白了……”花子脸上的悲戚之色更浓,忧虑地朝我看了看,便垂下眼睛,再不发一言地飘进厨房。
尉迟槿越过众人行至我身边,轻轻抓住我的左手将我从肥腩多的怀里拉出来,口中道:“快坐下,让我再仔细看看。”
我依着他的吩咐在沙发上坐定,将疼痛得如同被电锯来回拉扯的右手递给他。
袁晓溪一直怔怔地立在侧边,此时一见我手上的伤口,立即发出了一声惊呼,一脸不敢相信地看向每个人,嘴里道:“这该不会是……恶灵……鬼齿痕?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等尉迟槿有个结论,再跟你详说不迟。”阿神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我的手上,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便再不出声。
尉迟槿自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羊皮匣子,打开来,里面全是一根根不同粗细大小的银针,被灯光一耀,“噌”地闪烁出一抹寒光。
我吓得不轻,连忙胡乱踢蹬着缩进沙发内部,抱着膀子抖抖索索地冲他嚷:“你……你要干什么?不要乱来啊你!”
阿神不由分说跳上沙发,两只前爪将我的手扒拉开,崩溃地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玩,你以为你演八点档啊!”
尉迟槿抿嘴笑笑,道:“姑娘不必惊慌,家师医术精湛,我虽不及他,倒也学了些皮毛。我需用银针探你伤口处的毒性,切莫紧张,放松就好。”
我心里直犯嘀咕,却也没其他办法,只得试探着将手伸给他,口里不停念叨:“你可轻点,我这细皮嫩肉的经不起你摧残。哎哎,你别选最粗的那根针啊,哎呀,别扎我,容嬷嬷饶命啊!”
尉迟槿无奈地闭了闭眼,有点恼怒地道:“姑娘,我到底有哪一点像那个肥婆?”
好小子,我以为这些年你一直在山上清修来着,没想到连《还珠格格》都看过!看来,我这句话对他造成了极大的打击,这家伙平常一向温文有礼,说起话来文绉绉的,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肥婆”这个字眼从他嘴里冒出来呢!
这一来二去的,又耽误了不少时间。肥腩多摇摇头,走到我身边坐下,一把甩开沙发上的抱枕,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对我道:“安妮,能不能让尉迟先生先为你诊治完了再说?”
我从没听过他用这么严肃的口气和我说话。死洋鬼子生气了!还是……还是挺吓人的……
我耷拉下脑袋,嘴里含含糊糊地对尉迟槿道:“那……你检查吧。”
尉迟槿将拿出一根银针来过火消毒,找准位置,从手腕处的伤口刺了进去。我已经准备好要大叫,可直到大半根针都没入皮肤,那种蚀骨的疼痛也没有传来。
这银针的刺痛,跟伤口处本来的疼痛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少顷,尉迟槿将银针拔出来看了看——几乎所有埋入皮肤的部分都被熏染成黑色。他摇了摇头,换了另一根针,自离伤口稍远的地方又刺下去。如此往复,距离越来越远,银针上的黑色也越来越少,直到手肘部位时,我终于感受到那期待已久的刺痛。而那根银针拔出来之后,除了沾上几颗血珠,上面一点黑气也没有。
尉迟槿轻轻舒了口气,将用过的银针放进羊皮匣的夹层,扭头对阿神道:“阴毒尚未行至手肘,还好。”
阿神眉头松了松,问道:“那,你能医得了吗?”
所有的人,包括我自己在内,都紧张兮兮地盯着尉迟槿的嘴巴。
“毒性一旦侵入身体,就会立时溶于血液,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散布到全身,没有任何草药能将其清除。若是常人,我会劝他断腕救命,但古姑娘……”
他说到一半,像是有什么没考虑清楚似的停了下来,低下头。
“安妮怎样?”肥腩多焦急地一把拽住尉迟槿的袖子,“你说啊!”
尉迟槿朝肥腩多看了看,嘴唇动了动,长叹一口气:“鲁伊斯先生不必慌张,姑娘与我相识一场,让我看着她殒命,是万万不能。这个……”他从那羊皮匣子里取出一颗丸药,递到尉迟槿手里,“给古姑娘服下吧。”
说着他又对阿神道:“家里可还有鸭脚木?我立即帮姑娘止血清毒。”
“不行!”我看清了他手中的丸药。这药,我太熟悉了!
“尉迟槿,我不能要你的药!”我一把推开他拖着药丸的那只手,急急地嚷道。
尉迟槿眉毛一挑,脸上满是不解地问道:“为何?我这是……”
“玄清丸嘛!你只有两丸,是救命用的,吃完可再没有了。上次你从五荒山上救了我,已经给了我一丸,我无论如何不能再把你唯一的救命药据为己有!”我顾不得许多,大声喊了出来。
我虽然不是什么大门大派的高徒,但对他们基本的作风还是有了解。干我们这一行,就是在刀山火海中打滚,随时都有丧命之虞,因此每一个大派的弟子离山之前,其师父都会赠与一两颗保命的丹药,意为怜悯本门中人的性命,遇险时可保不死。
对于尉迟槿这个人的处事方法,我虽然并不认同,但并不等于,我就可以随意剥夺属于他的东西。此番我若真服了这枚崆峒至宝,他日尉迟槿若身陷险境,该当如何是好?
尉迟槿惊讶地道:“姑娘何出此言?这玄清丸既为救命之用,怎么我吃得,你便吃不得?方才在车上,我已经思量良久。在下法力虽不算多高强,自保却是足够。姑娘不必介怀,放心服用就是。”
这个人,我怎么跟他就说不清楚!
我张开嘴还要说什么,阿神倒不客气地跳了出来,道:“古安妮,眼下你命都要没有了,还唧唧歪歪做什么?你先把药吃了是正理,若万一今后尉迟槿遇到什么,我们赴汤蹈火赶去帮他,也就是了。”
“帮他,怎么帮?你一个百年老神兽,难道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难道为了我的命,你真什么都不顾了?”我愈发着急,声音都变了,对阿神呼喝道。
“不必多言。阿神前辈,请你取出鸭脚木和紫草,我先替姑娘止血,清除表面毒气。古姑娘,你临睡之前用黄酒将玄清丸送服,不出两日,尸毒即解。”尉迟槿说。
随后他一边拿起我的胳膊准备推出毒血,一边对我朗声道,“古姑娘,未来之事我们无法预料,何必杞人忧天?眼下我明明能救你,若因为担忧可能永不会发生之事而放弃,当真枉为崆峒弟子。阿神前辈说的没错,今夜你帮我解决了一个麻烦,咱们就当是扯平了。以后若我还有烦扰,必会再来寻姑娘相助,到那时,姑娘别嫌我烦,就罢了。如此,可好?”
他的语气出奇的平静,可听上去似乎是有种不容辩驳的力量。
我不想死,可我……
我咬了咬牙,对他道:“今后你有任何事,不管多远,不管多困难,我古安妮,必当全力相助。”
这一下,我对他的亏欠,可算是坐实了。
他轻笑一下,颔首道:“自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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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槿将我的伤口重新包扎完好,又嘱咐了我一遍按时吃药,这两日多多休息,接着便要离开。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连忙叫阿神将摄魂瓶拿来,递给他道:“对了,我差点忘了,这里有几个魂灵,你帮我把他们超度了吧。”
“那小恶灵害得你这样,你还要帮他?”阿神在一旁恨恨地说道。
“我现在不是没事了吗?他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当时也是因为太害怕才会咬我。短短一辈子,他过得太苦了,若能被超度,远离六界轮回之苦,对他来说,可能才是最好的。”
尉迟槿结果摄魂瓶,讶异地看着我,道:“就是这里面的魂灵咬了你?我当真没想到,你竟还愿意……”
这是第一次,他的眼中除了傲慢,多了一些别的东西。那似乎,是一点点的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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