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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井里的女人》 作者:弗良
一
八月的太阳,像一台马力过剩的暖风机,一刻也不停歇地将自己的热量大把大把地撒向人间。子扬斜靠在长途公共汽车里的座位上,昏昏欲睡。车厢里的乘客大多已经进入梦乡,连刚上车时一直哭个不停的婴儿,此刻也在母亲的怀里,嘬着小嘴睡着了。一段时间里,只有马达低沉的轰轰声在这个闷热的空间里单调地歌唱。
子扬的两个眼皮也在一直打着架,他换了几个姿势,却怎么也睡不着。火热的阳光透过半开的车窗照射在子扬白净的脸上,他没有避开。并不是他不想避,也不是他不怕热,而是这辆破旧的公共汽车上连一个可以遮挡阳光的窗帘都没有。既然如此,子扬就不想避了,也无处可避,车厢的过道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乘客行李,甚至还包括一只圈在鸡笼里无精打采站立着的公鸡。
即使子扬事先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感觉乡下的情形要比想像中糟糕得多。车窗外,映入眼帘的是大片大片矮小的庄稼,杂乱排列的树木,偶尔经过的农用小四轮儿十分的破旧,一两只淘气的麻雀,安静地飞过,站在树枝上无聊地啄着灰突突的翅膀。这是一个典型的贫困乡村景象,看着它,子扬马上就联想到了自己小时候的家乡,那个几乎都要从子扬头脑里遗忘的出生地。
子扬自嘲地哼了一声,这不就是自己要来的地方吗?安静,原始,远离发达喧嚣的都市。一个星期前,当子扬再也忍受不了城市的嘈杂声和没完没了的交际应酬时,他对一个朋友宣泄了自己内心的烦闷,想找一个清静的地方写作。这个朋友正好有一座乡下的房子空着,以前是朋友父母的,后来搬到城里,就空了下来,于是他推荐给了子扬。子扬接受了,尽管妻子并不同意,但在子扬的坚持下,还是妥协了。这样,才有了子扬三个月特别的休假期。
子扬是城市里小有名气的作家,尽管他一再坚持自己只是一名普通的作者,但在别人看来,他早已经是名副其实了。本来当作家没有什么关系,子扬开始也这么觉得,甚至对此有点沾沾自喜。只是后来,越来越多的商业活动将他的写作时间压缩得几乎所剩无几时,他才陷入了作家应有的苦恼之中。
保佑朋友家的那个房子不要是个茅草屋就好了。子扬无趣地想。虽然自己一心想到乡下来透透气,但如果条件艰苦,还是会令他无法习惯,毕竟在城里住惯了。
车厢里的空气越来越闷热,连胡思乱想的子扬也睡着了。这时,长途公共汽车的马达声却突然停止了。
“到站了!到站了!”司机烦躁地嚷着。
子扬睁开眼睛,才发现公共汽车停在了一个三岔路口。乘客们开始鱼贯下车,惊醒的婴儿又开始了响亮的啼哭,无精打采的公鸡也瞪圆了眼睛,在鸡笼里又蹦又叫。子扬是最后一个下车的,两只油亮的皮鞋一迈下车厢,便立即在地面上扑起一阵灰尘。子扬皱了皱眉,便向车厢前走去。
“你好,司机师傅,请问青岩村怎么走?”“青岩村?左边!”司机不耐烦地回答,接着一踩油门,长途客车摇摇晃晃地开走了,身后卷起一团弥漫的烟尘。
子扬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连忙用手捂住了嘴,快步向左边的岔路走去。
二
子扬拖着行李箱在一条林荫道的沙石路上一直向前走,耳边不时传来小鸟的叽叽喳喳声,微风吹动树叶沙沙轻响,这让他感到很惬意。
大约走了一里路,眼前出现了一个村子。这就是青岩村了吧?子扬心想。正巧,前方走过来一个头戴草帽、衣着简朴的农家老汉,看年纪大概有六十多岁,子扬连忙走了上去。
“大爷,请问这里是青岩村吗?”那老汉抬起头,上下打量了一下子扬,应道:“是,这里是青岩村。”“请问,您知道张家良家在哪里吗?”子扬接着问。
“你是家良的那个朋友?”老汉眼睛直盯着子扬反问道,神色中带着一丝疑问。
“是的,您是?”子扬见老汉似乎认识自己的朋友,连忙回答。
老汉听完,笑了起来,一把将子扬的手拉住,说道:“我是家良的大伯啊!家良捎口信回来,说他有个朋友这几天过来,就是你啊?我害怕你找不到地方,这几天都在路口等,这不,碰巧就遇到了不是?”子扬有点不好意思了,拉着老汉的手,说道:“大伯,给您添麻烦了,让您老大热天儿的,还要出来等我。”老汉憨厚地摆了摆手。
“没事儿,没事儿,老胳膊老腿出来活动活动挺好的。走,跟我回家吧。”说完,老汉走过来接子扬的行李箱。
子扬急忙摆手,执意不肯让老汉帮忙,老汉见状,也就作罢,引着子扬向村子里走去。
青岩村座落在一个小山脚下,看上去大概有六十几户人家的模样。子扬见道路两边的居民房大都还是土坯房,只有少数的几间砖瓦结构的房子星星点点地散落在村子里,倒也应了他当初的猜测。
走了大概有十分钟,老汉领着子扬来到村子东边一个黑色的大门前。这是一个砖瓦结构的房子,有一个小小的庭院,庭院里的一边支着葡萄架,翠绿的叶子覆盖着半个院子的上空,使得整个院子很是野趣自然。
子扬见了,暗暗放了心。这时老汉笑着对他说:“这里就是了。”说完,又指了指旁边的一栋房子。
“那个是我家,吃饭时你就来我家,在城里住久了,省得你不习惯。”子扬还想要说点什么,老汉只是摆手,说自己的侄子已经交代过了,叫子扬只管安心去住,别的什么都不用管。
子扬见老汉很是坚持,便不再推辞了,心里对老汉充满了感激。心想,走时一定要给老汉留下点钱,当作自己的一点心意,也就是了。
子扬正要和老汉迈入大门,随意向旁边一瞥,见离此不远的一处破旧的房子前,一个身穿白色童装、大概有六、七岁模样的小女孩,正偷偷地躲在墙角,满脸好奇地向这边看。
子扬是个很喜欢小孩子的人,和妻子结婚七年,两个人虽并未想过要生一个小孩儿,但他对小孩子却仍不减那份喜爱之情。他见那小女孩生得很是白净,乌黑的头发扎着两只顽皮的小辫儿,一双黑亮的大眼睛透着聪明可爱,很是喜欢。
他蹲下身来,微笑着向小女孩挥了挥手,小女孩哧溜一下将身体缩了回去。子扬笑了笑,刚想站起来,只见那墙角又露出了一张年轻女人的脸。长发披肩,素白的瓜子脸,长长的睫毛,一双山水含黛的眼睛。子扬见了,心头一惊,那女人的眼睛?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如此美丽,又饱含忧伤,竟让人有种预说还休的感觉。
那女人只一露头,瞧见了子扬,便低下头退了回去。子扬微微怔了一下,站起身来,老汉也看见了那女人和小孩,表情立即严肃起来,什么也没有说,引着子扬进了大门。
三
随着老汉进了屋,子扬的脑海里仍浮现着那名神秘女人的眼睛。他总觉得那女人似乎有话要对自己说,又似乎对什么感到恐惧,所以才没有说。虽然只是眼神的短暂一碰,子扬敏感的作家神经却被轻轻地触动了。
“大侄子,你看这里怎么样?”老汉见子扬有点魂不守舍,问道。
“嗯…嗯嗯,还好,麻烦大伯了。”听见老汉的话,子扬才将纷乱的思绪重新拉了回来。
他四下里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屋子,一间卧室,一间厨房,还有一个小小的客厅。房子里摆着一些老式的家具,镶着大镜子的立柜,几个酱紫色的水曲柳板凳,一张圆形的折叠饭桌,一座老式木质吊钟,钟座的下方刻着一行已经褪色的金色小字:上海钟表厂1982年产。
子扬信步进了厨房,水泥的灶台,一个简易的白色木质碗架,里面摆着几套碗筷,灶台的旁边是一个大水缸,缸口盖着红色的塑料盖子,上面放着一个舀水用的水瓢。出了厨房,子扬走进了卧室,一个典型的农家土炕,半新的炕席上铺着一套崭新的被褥。子扬对炕边的一个小小的杂物柜发生了兴趣,柜子上方很平整,圈起腿坐在炕上,正好可以在上面放笔记本电脑,在上面写作刚刚好。
子扬满意地对老汉点了点头。
“辛苦大伯了。”“没什么,没什么,都是自家人。”老汉笑着说。
能遇到如此热情的长者,子扬暗自庆幸,同时也对自己此次的乡村之行感到很愉快。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的家乡,人们纯朴,善良,虽然贫穷,但精神富足,快乐。再想想自己烦恼的城市生活,子扬现在真不知,哪里才是适合自己生活的地方?
送走了老汉,子扬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发现在卧室的墙壁上有一个四四方方的相框,相框里却连一张相片也没有。可能是朋友的父母搬走时,把相片都带走了吧。他想。
又在炕上躺了一会儿,子扬决定出去走走,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其实,更重要的是,子扬对在大门口遇到的那个神秘女人,有一点好奇。
可能碰上她,也说不准。子扬想着,整理好衣衫,信步出了大门。
街道上没有什么人,虽然已经到了下午,天气却仍是炎热得很,阳光照射在地面上大小不一的砂石粒儿上,散发着炙热的白光。子扬看见,那栋破旧房子前的阴影里,那个小女孩正坐在台阶上,手里拿着蜡笔,在几张白纸上画着什么。他怕小女孩怕生,便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
来到小女孩的身侧,子扬静静地看小女孩手中的画纸。画纸上画了一个黑色的房子,房子里有一口水井,旁边站着一个大人,从长长的头发来看,是一个女人。女人的旁边画着一个留着两个小辫儿的小女孩,女人的后面站着一个头上长着两只角的人,正用一把刀插进女人的身体。
子扬看着那幅画,不禁有些心惊。小小年纪的一个孩子,脑海里怎么竟藏着如此恐怖的东西啊!
子扬正出神地看着,小女孩却突然停下了画笔,转过了头,对着他甜甜地笑着,并没有丝毫怕生的模样。
“叔叔,你不该来这里。”小女孩说道。
“为什么啊?”子扬蹲下身子,微笑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
“因为……”小女孩一边说,一边转过头去看画纸上的画,用手指了指那个头上长了两只角的人。
“是魔鬼吗?”“嗯,妈妈说,他们都是魔鬼。”小女孩坚定地点了点头,用确定的眼神看着子扬,非常率真可爱。
“那个是你妈妈?”子扬指着画上的女人问。
小女孩点了点头,接着用细嫩的手指指着画上的小女孩,对子扬说:“这个是我。”“为什么魔鬼要伤害妈妈呢?”子扬看着画纸,问道。
“因为他们不想妈妈走。”“为什么不想妈妈走?”“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妈妈知道。”小女孩天真地说。
子扬笑了,多么可爱的孩子啊!漂亮、活泼、充满了童稚。想着,如果不是自己和妻子工作忙,现在可能也会有这么一个乖巧的小孩儿了。转念又想到,自己和妻子谁都抽不出身来,照顾家庭,更别提有时间照顾小孩儿了。想到此处,他不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四
傍晚,天色阴暗下来,大片大片厚重的乌云布满了天空,纠结着,翻滚着,仿佛老天正在心里酝酿着一个重大的阴谋。
子扬正伏在炕边的小柜子上,用笔记本电脑写东西,时而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个不停,时而皱起眉头陷入沉思。这时,大门吱呀呀地被人推开了,少顷,那个老汉张伯推门走了进来。
“大侄子,该吃晚饭了。”张伯微笑着对子扬说。
“哦,您还别说,您一来,我这肚子就开始叫了,哈哈。”子扬笑着应道。说完,将笔记本电脑合上,穿上了皮鞋。
子扬抬起头,这才看到张伯的头发和衣服都有些湿漉漉的。
“大伯,外面下雨了吗?”他惊讶地问。
“是啊,下了,还挺大呢!”“大伯,您看雨下得这么大,您还……”子扬望了望窗外,才发现外面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正噼噼啪啪地砸到窗户上,而自己可能太专心写东西了,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到。
“没事儿,没事儿。”张伯笑着摆了摆手。
子扬跟随着张伯走出了屋子,顺手关了灯。他知道,农村人是很注重省电的,他不想给张伯留下浪费的坏印象。这样两个人冒着大雨,出了大门,跑进了隔壁的房子里。
进了门,子扬看到客厅里已经摆上了一张饭桌,桌面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正中间是一大盘鸡肉,看得出是张伯一家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