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郦秋?!”
“没有证实,这才要劳你大驾。”
“等等,我脑子一定出了故障,那张照片上五个人,就算郦秋在里面,还有李伯瑞一家四口,他们去了新裳谷,后来全部死了,又是意外事故,很符合‘伤心至死’的规律,可是住我们这个楼里的也叫郦秋,她难道不是活人吗?”
“我也没有答案给你,不过感觉昨晚在‘天府锦绣’里看到的古怪一幕似乎得到了解释,也就是郦秋和四个无形的人聚餐的情景。猜猜昨天是什么日子?”
“天哪,难道是……”
“不错,昨天正是那次沉船事故的一周年,去年的昨天,李伯瑞一家四口和那个外甥女清晨游江,那天江上雾大,据说驾驶小游艇的船长头天晚上又喝了个酩酊大醉,小船高速行驶中,重重撞到了清江大桥维修工地在江心的铁架,当场爆炸沉没,警方后来发现了包括船老大在内的六具尸体,有些还在船的残骸里,有的后来浮出水面。”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还是想问明白,你怀疑郦秋一个人躲在‘天府锦绣’的包房里,和另外四副空置的碗筷喝酒吃饭,那四副空盘,代表的就是死去的李伯瑞一家?”
“我还能怎么推测呢?你又有什么高见?”
“我傻眼了,哪里还有什么高见可言。如果这楼里的郦秋是活人,那么死的又是谁,会不会……”
“如果我们不去相信鬼魅之说,那么,同船死亡的就不是郦秋,或者说,本来应该是郦秋的,但不知什么原因,郦秋没死。”
“那尸体怎么解释?是谁的尸体?狸猫换太子?太离奇了,不可能。明天我会尽量打听,看看和李伯瑞一家遇难的外甥女究竟是不是郦秋。”郭子放有些悻悻然,本来他应该能获得这些第一手资料,没想到被一个躲在防空洞里不见天日的小“江漂”挖到了消息。看来高人真的在民间。
孟思瑶看了看手表:“婉儿已经和郦秋聊了有一个小时,应该结束了,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那副墨镜。”
“哪副墨镜?”
“就是‘郦秋’在照片上戴的墨镜,和李伯瑞一家的合影,记得么?那墨镜是紫色的镜框,很粗,镜片很宽大。”
正说话间,“咚咚”下楼的脚步声响起来,一定是常婉。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常婉兴奋得几乎要叫出声。
“你轻点儿声不行吗?”孟思瑶打了个手势,“看见什么了?”
“那副墨镜,淡紫色的粗框,大镜片。”
12.弃子令(2)
他望着墙上的世界地图,久久没有挪动一步。自己年轻的时候,书生意气,曾多么想畅游全球,丰富阅历。彼时一穷二白,连本新书都买不起。而如今,金钱已经不是问题,但每起出游的念头,总会同时牵挂起身边的千头万绪。他感觉自己建造了一个王国,但他这个“国王”却进了“围城”,只怕一旦出城,内起萧墙之祸,外有重兵压境。
简单地总结一下,他没有时间享那份清福。
比如杨信志的求见。小杨显然会带来非同一般的消息。杨信志是他最信赖的人,想到此他甚至有些心酸,是啊,他最信赖的人却并非是和他每天生活在一起的人。杨信志足有独挡一面的能力,如果他说要紧急求见,一定是遇到了棘手的问题。
杨信志仍是准时到了他的办公室门口。准时似乎是杨信志与生俱来的品质,或者说,是做事一丝不苟的体现。
“叔,真不好意思,我必须见您,但只怕向您汇报了以后,您会觉得我怎么这么点儿小事也要大惊小怪。”
“傻孩子,我还不知道吗,我请你做的,没有一件易如反掌,尤其这件事,无论当事人还是局外人,都有扑朔迷离的感觉,其中的艰难,我完全理解。”
杨信志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叔,那我就畅所欲言了。我感觉,这事儿好像越闹越大了。”
他耸耸眉,听出了杨信志话中的怯意,这是十分危险的征兆。他没有说话,静静地听。
“那位江京音乐学院的女教师郦秋,是李伯瑞的外甥女。李伯瑞过去在费城,郦秋就曾寄居他家中,感情应该很深,而李伯瑞一出事,郦秋就从国外返回,特地租在李伯瑞的旧居里,不知道是什么用意。最不妙的是,孟思瑶似乎抓出了这层关系,她正在加紧查郦秋的背景。”
“难怪你有些紧张,的确是意想不到。这其中没那么简单,孟思瑶怎么会突然对郦秋和李伯瑞的关系产生了兴趣?”
“这的确是个疑点。一定不是个偶然。我现在甚至认为,袁荃知道的,并不如我们想象的那么多,所以孟思瑶本来也不会有过多的发现。但我怕的是,她看上去是个很执拗的人,她求生的道路一旦和李伯瑞一家的死亡之谜交叉,很可能会挖出真相,事情会越来越复杂,对我们自然会更加不利。”杨信志紧张地盯着这位让自己敬畏的长者。
他走到书架边,端详着昨天刚于孔庙市场搜集到的那只宋代铜酒壶,陷入沉思中,开始认真体会事态发展的严重性。
这天下聪明的人太多,贪婪的人更多,才会演变到今天这一步。本来,他的王国应该风平浪静,春光明媚,而他这个国王,应该在周游列国,领略异域风情,谁知会出现那些不堪回首的事,李伯瑞,袁荃,还有今天的孟思瑶,一个个似乎像是棋子似地被扔进这个残局,一个个都那么执着地想控制自己的命运。
“也许关键的时候,只好暂时放弃我们的需求,尽快弃子。”这话出口,他隐隐觉得吃惊,自己什么时候将心思直截了当地讲了出来?是一种衰老的迹象吗?
这话让杨信志也吃了一惊,不是吃惊于这位导师、上司和严父的行事果断干脆,而是他如此直截了当地说出他的想法。同僚们私下里曾低语,老板虽然精明果决不输从前,但连年的运筹帷幄、事必躬亲,已经使他逐渐露出疲劳衰老的迹象。可是,他尚未到花甲之年啊?
杨信志又将注意力集中在“尽快弃子”这四个字上。
这已不再是信号,而是个明确的指示,下手的命令。
“我会认真规划,尽量做得圆满周密。”
“别忘了,要善于保护自己,手不沾血……我对你寄予很大的希望,我的事业,很大程度上就是你未来的事业。”
他的这句话,让杨信志热泪盈眶。
13.秋念楚(1)
又近午夜,孟思瑶在床上辗转反侧。身边常婉本已睡得像个小猪,竟被她吵醒,嘟囔道:“臭瑶瑶,怎么还不睡呀,人家明天还要早起呢。”
孟思瑶叹气坐了起来,说道:“没办法,感觉很多心事似的,不知为什么,还要竖着耳朵听郦秋那边的动静,就好像她还会半夜跑出去似的。”
“天天这么跑,岂不是该去精神病院了?今晚我和她聊那么久,人可正常了,每句话都那么得体,我们公关部那些小姐都不如她呢。”常婉显然已经被郦秋的魅力征服了。
“这样吧,你在这儿好好睡,我去霖润的空房里睡吧。”孟思瑶起身。
“随你在哪儿睡,只要别再把我折腾醒就好。”常婉翻身又睡着了。
孟思瑶拿上钟霖润那间房门的钥匙,轻轻推门走了出去。一踏上走廊的地板,一颗心陡然揪起。
郦秋的房门开着!
孟思瑶的睡意更是跑了无影无踪,她的心在颤抖,并非是害怕,而是觉得突如其来的良机就在眼前,自己可以摸进那间灯光昏暗的小屋,找到那本影集,再次证实那些猜测,或者,发现新的线索。
但郦秋去了哪里?难道又在冷夜里赤足奔走?如果真是那样,她到底在干什么?是不是该提醒她,去找游书亮治疗?
孟思瑶仔细倾听,似乎能听见楼梯木板被踏上时发出的轻微声响。她探头向下望了一眼,依稀可见一个黑影正在往下走。
郦秋?
孟思瑶将拖鞋脱了,提在手里,悄悄跟了下去。看那黑影的身材,的确是郦秋无疑。
郦秋走到底楼,并没有走出楼门,而是转到了地下室的门口。
她拉开门,走进了地下室。
13.秋念楚(2)
强烈的好奇心推着孟思瑶跟到了地下室门口。郦秋在地下室里做什么?孟思瑶记得,地下室里只是堆了些四位房客觉得是鸡肋的杂物,平时很少有人去。她同时想起,自己也许应该乘这个机会,去郦秋的小屋翻看影集。
是的,一件件来,先解决大疑惑。至于地下室,如果郦秋以后还会去,自然还有跟梢的机会。
孟思瑶立刻快步跑回楼上,跑进郦秋的房间。
影集在哪里?
郦秋的房间似乎刚整理过,孟思瑶一时不知道影集在哪里摆放。她将书桌上的台灯调亮,仔细寻找,这才发现,那本影集,放在一个精致的玻璃书柜里。
令她沮丧的是,玻璃书柜上了锁。
下楼进地下室的郦秋似乎只穿了睡袍,没有道理将小小的书柜钥匙也带在身上。但这钥匙也绝不会放在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郦秋上班经常用的一个宽宽的皮包就斜挂在椅子背上,孟思瑶伸手进皮包,又很快缩了回来,这是怎么了?我可是在做贼啊!脑中又现出雨夜里路灯下那个奔跑的白色人影,以及步街梁前微笑的玉人。我不能再耽误了。
皮包里果然有一串钥匙,孟思瑶比着书柜上那个锁的大小,试了几把钥匙,终于打开了书柜,取出了那本影集。
走到书桌前,孟思瑶深吸一口气,如阅圣经般打开了影集。
这时,她忽然觉得,一只冰冷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寒意透过她单薄的睡衣,直渗入骨髓。
不知什么时候,郦秋已经站在了孟思瑶的身后。
“郦秋姐……”孟思瑶望着郦秋的双眼,但郦秋显然受不了被拧亮的灯光,飞快地带上了墨镜,但孟思瑶仍能感觉出,那双眼睛是冷的,愤怒时,有些人的目光里会冒出火来,有些人的目光则如冬日屋檐下的冰凌,冷而尖利。
“我能感觉出,你这些天似乎很怕我,或者说,对我特别感兴趣,你说,我是不是要报警呢?”郦秋说话时仍保持着极度的冷静,孟思瑶知道,就眼下的情形看,“报警”绝非是小题大做的表现,换了自己,也会有这个念头。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去过新裳谷?”孟思瑶觉得这可能是直接交谈的唯一机会。
郦秋一蹙双眉:“你说什么?我去过新裳谷?你从哪里听来的?”
“我收到一张照片,是新裳谷一个景观前的留影,照片上五个人,其中有你,还有你的阿姨、姨夫一家人,也就是这栋楼以前的主人。”
“哦……这就是你想方设法翻看我影集的原因吗?”郦秋走上前,翻动着影集,“你说的是这张照片吗?”她苍白的手指点着那张步街梁前的合影。
孟思瑶点头说了声是。
“原来这就是新裳谷!”郦秋的语气里透着难得一闻的惊讶。
“难道不是你……”
“也许真的应该早让你看到这本影集,”郦秋没有多做解释,继续翻着影集,很快停下来,指着另一张照片,“你看看这张。”
孟思瑶沉默了,为惊讶所沉默,为恍然大悟而沉默。只见照片上,两个肌肤胜雪的少女并肩欢笑着,两副墨镜,神态酷肖,只是其中的一名少女要年长些,正是郦秋。
“她是……”
“我的妹妹郦楚,她和我阿姨一家出事的时候,才二十岁。”郦秋在床边的摇椅上坐了下来,摘下墨镜,眼圈是红的。
泪水当然是咸的。
孟思瑶也想到了去世的父母,想到了离奇身亡的袁荃等好友,她在用心体会郦秋的苦楚,失去手足的绞心之痛,立刻落下泪来。
小屋里一片沉默。
孟思瑶终于忍不住说道:“郦秋姐,对不起,是我太敏感了,没有弄清真相,就胡乱怀疑人。现在终于知道了,这张以新裳谷为背景的照片上,其实是你的妹妹。我还要交待,昨晚,因为在怀疑你和‘伤心至死’有关,我跟着你去了‘天府锦绣’,看见你在一个人和四副空碗筷用餐,现在想想,一定是你阿姨、姨夫一家了。”
郦秋微微一怔:“好你个瑶瑶!我还纳闷呢,谁给我多点了一壶‘蒙顶茶’。其实,五副碗筷代表的是我的一家人,我的父母,我和楚楚姊妹两个,还有一手将我们抚养照顾长大的保姆冯阿姨。从我记事起,我父母因为事业忙碌,没有太多时间照顾我和楚楚,都是冯阿姨悉心照顾我们。我父母对她也很客气,一直把她当自家人看待。多少年来,每天晚上,都是我们一家五口,坐在餐桌边吃晚饭。可是后来父母出国后,一切都变了,我们家平静的生活被无情地打断了。他们在美国谋生,压力突然增大,又没有钱请保姆料理家务,于是会因为生活中的点滴小事争吵,时间久了,竟闹到感情破裂,一个完整的家就这么散了。也许正是因为经历了父母的分离,我和楚楚比一般的姊妹有着更深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