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明早晨醒来,天已经蒙蒙亮了,外面极为安静,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他伸了一下懒腰,四肢全都自由地舒展开来。他懒洋洋地躺在床上,舒服极了。他就喜欢在清晨这样静静地躺着,一动也不动。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头脑才是最清醒的,思维才是最活跃的。人是一种社会动物,在社会上活动了一天之后,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事件必然会在大脑中留下印迹,这就比如是在高速公路上堆放了许多零零落落的杂物,必然会妨碍思维的顺畅。经过充分的睡眠之后,大脑经过了清理,思维才得以重新恢复自由而通畅。对于一个优秀的犯罪心理学和犯罪行为学专家,要将一系列繁杂的事件加以综合而从中理出头绪,最重要的不外乎两条,其一是严密的推理分析,其二是灵感。而只有在清晨,灵感才是最丰富的。十几年来,他协助各地刑警部门侦破了多少疑难案件,其中有许多案件都是他在清晨独自静思时悟出了端倪。有的同事在开玩笑时曾笑他懒惰,其实这并不是懒惰。身体虽然躺着不动,精神却在激烈地工作着。法国著名的大哲学家笛卡尔不就是喜欢睡懒觉吗?或许正是由于睡懒觉时的静思,灵感喷涌而出,才得以做出那许多重大的创造性贡献呢!
他的思绪突然被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打断,是哪个冒失鬼呢?一清早就来敲门,烦死了!可是,当他听到敲门者的说话声时,便立即转嗔为喜,一丝不可言喻的快慰掠过心头。那是柔和而悦耳的女声,那是李毅然!
李毅然今年24岁,两年前由警察学院毕业。由于成绩优异,所以被留在本院担任助教。在学生时代,她就特别崇拜教授犯罪心理学与犯罪行为学的老师陈子明,所以毕业后就主动要求给他当助手。在近两年的过程中,教学之余,她跟随子明老师参加了许多疑难案件的侦破工作,并且正在着手编辑一部探案录。随着对子明老师的日益了解,她对这位比自己年长14岁的前辈更加尊敬、更加崇拜了。
李毅然拿着早点进了房间。她身材修长而纤细,但却体现着女性青春之丰满;容貌端庄而娴雅,但却散发着妩媚动人之风韵。她上身穿着一件橘红色的开司米羊毛套衫,下面是一条米黄色呢裙,裙下那一双雪白而修长的双腿走起路来轻盈而稳重。那光亮而长长的秀发被一条天蓝色的花手绢束在脑后,显得素洁而利索。每当陈子明与她在一起时,看看自己的五短身材,再摸摸自己那略略膨起的腹部,不免会产生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她见陈子明仍穿着睡衣,便嫣然笑道:
“子明老师,你又在睡懒觉吧?”
陈子明一看钟,原来已经是上午8点多了。
陈子明在漱洗,李毅然则帮他准备早点,把刚买来的烧饼掰开,夹进油条,因为这是老师最爱吃的。然后,再把一碗豆浆在微波炉中转了一下,端到桌子上。
趁着陈子明吃早餐,李毅然从提包中拿出一份早报,摊开并摆到老师面前。那报纸上的一行粗体字立刻吸引了陈子明的注意:《 本市郊区昨晚发生抢劫杀人案》,再看具体报道如下:
位于本市北郊兴农路72号的一家私营便利店昨晚10时30分左右发生了一起抢劫杀人案。110接到报案赶到现场后,发现两人已死,一人受伤。受伤者为店主曹某,被立即送往北城区医院救治,目前已无生命危险。死者为曹妻与劫匪,均为利刃捅入胸部流血而死。据店主曹某供述,当晚10时30分左右,他们夫妇二人正收拾货架准备回家,突然从门口窜进一名男子,不容分说,就一刀刺向曹妻胸部,曹妻立即倒地。那男子紧接着又向曹某攻击,曹某顺手抓起一把餐刀自卫。在一场搏斗之后,那劫匪被餐刀刺中流血身亡,而曹某亦受重伤……
看完那报道后,陈子明喝了一口豆浆,微笑着问道:
“这案件,你有什么想法呢?”
“这案件非常简单,凶手已死,还能有什么想法呢?”李毅然反问道,目光中蕴含着疑虑。
陈子明笑道:“在我看来,或许那曹某才是真正的凶手呢?”
“怎么回事呢?”李毅然露出惊异的神色。
陈子明站起身,用一块餐巾纸擦了擦嘴唇,一面在房间里悠闲地来回踱着步,一面说道:
“像这种夫妻店,每天的收入也就不过几百元,至多一、两千元,你说,劫匪愿意为了区区这点儿钱而担负着杀人的罪责吗?如果真的是劫匪,那么他理应用匕首架着那女人的脖子,威胁那店主交出现金。而即使他真的想杀人,他也理应首先杀死那店主,因为大凡在类似的案件中,杀人者都是首先杀死对他威胁最大的对手。如果那店主先被他杀死,那女人还能构成什么威胁呢?如果我猜测不错的话,那劫匪身上的致命伤大概是从背后捅入的。”
李毅然简直是目瞪口呆了,因为,为了给正在编写的探案录准备素材,她早晨已经打电话向有关派出所询问过细节,那一刀的确是从背后捅入的。
看着李毅然那迷惑不解的眼神,陈子明微笑着继续说道:
“那所谓的劫匪,大概是店主曹某以重金雇佣的杀手吧。只不过店主比那杀手棋高一着,在杀手杀死曹妻后,正准备离去,店主又从背后给了他一刀。想必那店主另有一位红颜知己正等着与他结婚呢!”
李毅然双眼睁得老大,她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我还没说完呢!那店主曹某想必是有前科的,不知在哪儿服过刑。而那劫匪或许就是在他服刑时期同一个监狱的犯人。”
“您是怎么能够立即就能推测出这许多细节的呢?”李毅然敬畏地问道。
“这就是犯罪心理学与犯罪行为学的魅力了……”
陈子明正准备继续滔滔不绝地发表他的高论,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从电话那头,传过来慌慌张张的声音:
“叔叔,我的一个中学同学遇到麻烦了,想请你帮帮她,好吗?”
原来,是陈子明的侄女小兰。
15分钟后,小兰带着她的同学急匆匆地来了。那同学是一个大约十八、九岁的姑娘,走路一瘸一拐的,好像是腿部有伤。她脸色苍白,从她那一双明亮而水汪汪的大眼睛中流露出极度惊恐的目光。
她叫刘丽萍,是淮海路上一家酒店的服务员,她讲述了最近两天来惊心动魄的亲身经历。
第二章
刘丽萍是淮海路上《富丽华》大酒店的服务员,每天上午10时至晚上10时为上班时间。虽说是时间长了一些,但下午2点到4点可以在店里的长沙发上休息,况且中餐和晚餐都由酒店提供,而且工资与其它福利都比其他酒店略高一些,所以也算得上是一份不错的工作。
两天前,也就是10月13号的晚上,由于当晚客人特别多,所以当刘丽萍收拾好一切而下班后,已经是10点20分了。她赶忙奔向24路公交车站,因为最后一辆公交车的时间是10点30分。还算好,当她到达车站时,正好公交车来了。20分钟后,公交车到达高庆路,刘丽萍下了车。从这儿到她位于百花园小区45号楼的公寓还要步行15分钟左右。因为她一天忙碌之后有些劳累,所以就慢悠悠地走着。那是一条不宽的马路,现在是晚上11点左右,路上已经看不到其他行人了。
就在她迈着疲惫的步伐前行时,突然,她仿佛感到了后面有什么东西在逼近自己。她猛地回头一看,是一辆黑色的轿车快速而无声地向自己驶来,距离自己已经很近了。她惊叫着向路边跑去,可是那车仍然撞到了她的大腿,她被撞倒在路边的大树旁。她大呼求救,路边的公寓楼里有一个小个子老头跑了出来,那黑色轿车须臾之间就失去了踪影。那小个子老头连忙打120求救,几分钟之后,她被送往市第一人民医院骨伤科。经X拍片及一系列检查后医生诊断,还算好,左大腿部位的股骨仅仅发生较轻的骨裂而已。但当晚已不能回家了,须住院观察。她感觉自己勉强支撑着还能走路,所以她想,幸亏自己反应灵敏,避让及时,否则就麻烦了。
事后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想道,那位该死的轿车司机肯定是喝醉酒了,否则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开车撞人呢?当时只顾着喊救命,也没有看到那汽车的型号和牌照。怪只怪自己运气不好,遇见了那个醉鬼!
第二天早晨,医生来查病房。仔细检查了她的伤势后,医生说,幸而骨裂的程度不严重,不需要打石膏,但要留院观察几天。
刘丽萍的病房只有两个病人,另一位是一个11岁的女孩儿,她叫小莉,因为在玩耍时跌断了胳膊而在此住院。那小莉伶俐可爱,她见来了一位病友,非常高兴,小嘴巴唧唧咕咕说个不停,因此,刘丽萍倒也不感到寂寞。
到了上午10点半左右,只见来了一位护士,她在刘丽萍床头柜上的小药杯里放了两粒白色的小胶囊,并且吩咐她马上吃掉,然后转身就要离开。这时,小莉开口问道:
“护士阿姨,还有我的药呢?”
那护士道:
“你的药等会儿再发。”说毕,便离开了。
刘丽萍拿起床头柜上的暖水瓶倒了一杯开水,但那开水太烫,必须冷一下才能吃药。过了几分钟,又来了一位护士,给她们量体温。小莉问道:
“护士阿姨,刘姐姐的药发了,为什么我的药还没发呢?”
“胡说!你们的药都还不曾发呢,等会儿再发。”那护士一边将体温表插到小莉的腋下,一边说道。
“可是,刚才确实来了一个护士,给刘姐姐发了两粒药,她还没吃呢!”
那护士用怀疑的眼神看了一眼刘丽萍,刘丽萍点了一下头,并把那小药杯给她看了一下。那护士感到诧异,她拿起那个小药杯看了一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沉吟片刻后说道:
“这间病房是我负责的,今天的药都还没有发,谁给你发的药呢?难道是其他病房的护士发错了?不大可能吧。或者是什么人和你开玩笑?把那药扔了吧,我一会儿就给你们发药。”说毕,她将那两个胶囊倒在门口的废物桶里,就离开病房回护士站去了。
刘丽萍想了一下,感到有些蹊跷,就下了床,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又将那两个胶囊从废物桶里拾了出来。她把那两粒小胶囊放在手掌上看了看,这到底是什么药呢?那送药的护士又是什么人呢?自己在人民医院并无熟人,又有谁会和自己开玩笑呢?后来她又想道,小莉在这儿住院已经很多天了,不知道是否认识那送药的护士呢?于是问道:
“小莉,刚才给我送药的护士你认识吗?”
“不认识,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小莉的回答非常干脆。
“可是,她戴着大口罩,你又看不清她的脸,你能肯定不曾见过她吗?”刘丽萍的眸子中闪现出疑虑的目光。
可是,小莉的回答却是出乎意料地坚定:
“这个病区的护士我全都认识,但我肯定没见过她,因为她的双耳戴着两个非常闪亮的耳环,那耳环我从来不曾见过。我特别喜欢耳环,只要是见过的,就不会忘记。”停了一会儿,小莉又说道:“噢,对了,她左边耳后有一颗较大的黑痣。”
刘丽萍想把那两粒胶囊扔掉,但后来一想,还是暂且收起来吧。于是用一张白纸包好,藏在枕头下面。
她又想起来送药的那位护士,她戴着个大口罩,所以面容根本看不清,只是记得在透顶的护士帽后梳着高高的发髻。另外,还觉得她的目光阴冷阴冷的,令人感到有些儿不寒而栗。自己又不认识她,她给自己送药到底是什么目的呢?
她想找什么人商量一下。可是,她在本市唯一的亲人、她的母亲已于上个月赴上海照顾即将临产的嫂嫂去了。如果找别人商量,说不定会笑话自己无事生非、大惊小怪。算了,大概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问题吧。
虽说是决定不再考虑那事情,但是那位戴耳环护士的身影却始终萦绕在自己的脑际。每当想起她那一双阴冷阴冷的眼睛,刘丽萍甚至于觉得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由于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所以刘丽萍午餐只吃了一半便把饭盒搁下了。午饭后,小莉睡得很熟,然而刘丽萍翻来覆去一点儿也不曾睡着。
后来她又想,那两粒胶囊到底是什么药呢?有很多药都是装在胶囊中供病人口服的,可是要想判断某种胶囊到底是装了什么药,绝非易事,恐怕只有大学里的实验室或者是研究所之类的专业机构才能做到吧。
难道是有什么人想害我性命?我又从来没有得罪什么人,人家为什么要害我性命呢?想着想着,她不由得觉着身上突然起了许多鸡皮疙瘩,就更加心慌意乱起来了。此事马虎不得,必须立即搞清楚才行。她忽然看见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