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希望警察们把焦点放在外面是吗?”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这招的确有效。
听青木说,那些笨蛋们被先入为主观念所束缚,丝毫没考虑其它情况,阳子的伪证实际上也让他们开始注意到其它的可能性。
“而且,那女孩——楠本赖子的证言如果是真的,那个戴手套的男人不是很可疑吗?——虽说这只是我以外行人眼光所作的猜测。”
这么说也没错。
如果加菜子不是自杀,目前最有嫌疑的只有手套男。如果这是事实,认为他与绑架事件有关也不奇怪。再加上手套男同时也是分尸杀人的嫌疑犯。
——赖子。
也必须去见楠本赖子一趟。
阳子凝视着木场。她已不再哭泣,但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泪珠。宛如赛璐珞娃娃般的皮肤依旧白皙,只有口红格外鲜丽。
——居然染上了颜色。
这不是屏幕也不是剧照。
这女人活生生地存在着。
——混蛋京极,自作聪明说啥鬼话。
当务之急乃是该想着如何抚慰阳子女士的伤痛,
——别插手了。
而不是像个笨蛋似地去想着如何打倒她的敌人。
——别做多余的事。
难道不是这个意思吗?
确实,那样做或许对阳子比较好。
阳子能重新来过的机会只有现在,也只有木场能伸出救援之手,帮助她忘怀一切不合常理的过去。
同时那或许也对木场本身较好。
多少得花点时间,木场只需在一旁守候,等待新的故事诞生即可。
心情逐渐动摇,名为木场的箱子即将开启。
阳子轻声细语地说了。
“木场先生——您还打算继续插手介入我们的事吗?”
“嗯,当然会。”
木场急忙把箱盖盖上。
“为什么——呢?”
“因为啊,这已经是我的事件了。”
木场站起来。
阳子默默地抬头看他。
“问了这么多深入的问题,希望没让妳感到不愉快。妳看也知道,我天生就比较粗线条。”
多么装模作样的借口啊。
“如果,”
木场回避阳子的视线。
“如果您更早一点介入就好了……”
“打扰了。”
“是您的话……”
“我会再来的。”
是您的话——
木场没听到最后就转过身。
也不知道阳子是否把话说完了。
箱盖要开敔还早。
木场想。
采访笔记/关于持箱幽灵
●听说出现了一个穿燕尾服的年轻男人的幽灵。手里拿着箱子,走路非常快。看到他的人会生病。三班的堀野同学看到他的隔天就请病假了。
八王子?十岁?男
●那是一个抹发油的男幽灵。听说他在去结婚典礼的路上死掉了,小心翼翼地拿着箱子。
八王子?十三岁?女
●有个手跟脸会发光的亡灵出没,身上穿著黑衣,好象刚从葬礼回来的样子。手上捧着小小的棺材,里面有小矮人的尸体。
田无?十一岁?男
●白手妖怪带着箱子来到这里,就出现在交通号志的对面那一带。
田无?九岁?男
●那是个穿丧服的男幽灵。听说脸上没有器官,不过听亲眼目击过的朋友说还是有。小心翼翼地抱着箱子。我自己没看过,不过听说他走到寺庙那边了。听说有五个人看过。看起来走得很慢,但怎么追都追不上。
调布?十一岁?男
●身穿礼服的男子抱着箱子走路。脸蛋像是娃娃一样,我觉得他的举动很奇怪。
昭和町?十五岁?女
●黑衣幽灵抱着箱子绕来绕去,被他偷窥的家庭会得病。他抱着的箱子里面装满细菌。
昭和町?十岁?男
●有个不认识的男人出现在葬礼上。他是幽灵。没发觉就不会有事,要是有人发觉了近期内又会有人去世。幽灵抱着箱子,所以一看就会发觉到。所以参加葬礼时最好不要东张西望
多磨灵园附近?十六岁?男
●身穿礼服的男子在坟场徘徊。见到喜欢的坟墓就把箱子埋进去,然后坟墓所有者一家人都会得病。
多磨灵园附近?十四岁?女
●手腕发光身穿丧服的男子手里拿着从坟场里挖出来的箱子,他是幽灵。
多磨灵园附近?十五岁?女
●无脸怪抱着箱子追人,被他追到三年后会死。
芦花公园附近?十岁?男
●有个黑衣外国幽灵。语言不通,所以被他作祟的话没办法驱除,念经也没效。手上的箱子装了骨头。
芦花公园附近?十二岁?女
●白色手腕在路上爬行,追它它会逃进箱子里。是箱子的主人饲养的。
田无?十岁?男
●带着箱子的怨灵把活生生的手臂放进箱子里,一遇到人就会把手从箱子里放出来,手会追人追到天涯海角。隔壁镇上的少年就被追进厕所里,隔天一看,手夹在厕所墙壁与围墙之间动弹不得死掉了。所以说手臂如果不在当天回到箱子里会死。
田无?十一岁?男
●最近有个穿礼服的幽灵抱着箱子出没。明明脚都没动却移动得很快。好几个人都有看到。
登户?十三岁?男
●从镇外箱馆逃出来的妖怪到镇上吃尸体。牠把尸体撕成碎片放进箱子里当作便当。听说不赶快抓到牠会发生很糟糕的事情。
登户?十五岁?男
8
我到访时,京极堂正抱着头瞪着矮桌。
京极堂夫人说自从前天木场离开后他就一直这副德行。
前天朋友家守灵,夫人去帮忙打点事情,回来时恰好碰上木场正要离开,从那之后到现在还没听过丈夫开口。
“昨天他一早就出门,直到晚上才回来。可是回来了也还是这副德行。结果我能谈话的对象只有猫,差点忘记人话怎么说了呢。”
夫人说完,露出苦笑。
所以说,京极堂昨天很难得地主动出门调查了吗?
“因此昨天听您联络说今天很多客人会来,心情上仿佛得救了一般。刚刚有位似乎叫做青木——的先生打电话过来,说待会也会来。”
“青木?青木刑警吗?”
夫人说她不清楚。
如夫人所言,我这个朋友真的彻底不发一语,一动也不动。我好歹也算是客人,可是他连看到客人坐在旁边还一声招呼也不打,实在很过分。没办法,我只好观察起他身边的事物。
增冈律师给的资料之类的文件整齐地堆放在榻榻米上。旁边摆着《书图百鬼夜行》系列全十二册。后面则依开数大小整齐地排放了许多不明所以的汉籍或古文资料。他身边则有许多堆积如山的书籍与笔记本。京极堂这个人意外地几乎不做笔记,因此他记了些什么倒是很叫人好奇。另外,对面也可看到堆了许多杂志。他身旁的空间被书籍所填满。书店跟书斋还没话说,现在连客厅也被占领了。
京极堂突然转头看我。
“怎么,你在看什么,真恶心。”
我才觉得恶心,害我吓了一大跳。
“让人等半天,你好意思一开口就说这种话吗?这么专心是在想什么?”
“嗯。”
京极堂简短地应了一声,转头望着庭院。
“说到这个。”
他从由我这里看不清楚的书堆中抽出一叠杂志放到桌上。
放在最上面的是个纸袋,是我大前天拿来的纸袋。
“我看你把这东西丢在这里,摆明是要带来给我看的,所以就读了。”
是久保的排版稿。
“啊,那个本来就是想让你看才带过来的,你读过了当然是最好。那,看完感想如何?”
“问题很大。”
他回答得很冷淡。什么意思?
“这个待会儿再说。另外里面还有封寄给你的信我也不小心看了。读到一半才发现是私信,但已经来不及了。”
“信?啊,小泉的是嘛?”
“没错,被我看过了喔。”
“嗯,没关系,反正也没写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对你来说没关系,对我来说关系可大了。结果害我在意起你作品的刊载顺序,又把你写的那堆阴郁的私小说全部看过一遍了哪。”
京极堂指着桌上的那些杂志。
原来是过期的《近代文艺》。
“全部?你什么时候看的?你不是很忙吗?”
“昨天晚上。信是前天看的,不过昨天接到木场的报告电话后又突然想起来。”
“因为大爷的电话而想起来?那又是为什么?”
“这不重要。话说回来,你还在烦恼顺序吗?”
老实说,我已经忘了。
这几天忙着注意事件,我连单行本出版的事都忘了。正确而言并非完全忘记,只不过被塞进脑袋的角落里,远离了我的意识。
不过也不可能老实地这么说,只好含糊地说我还没决定。
“既然如此,我就说说我思考事件的过程中顺便产生的见解好了——”
京极堂从杂志堆底下抽出一张纸交给我。
“这是什么——?”
我看了一下。
纸片上纪录了我作品的一览表。
“有帮助就拿去当参考吧。”
京极堂装作很不以为意地说。虽然到最后都没机会找他商量,不过我这个细心的朋友还是主动替我考虑了刊载顺序。
一览表分做上下两段。
上段看来是依刊载于《近代文艺》的顺序做排列。
昭和二十五年五月三十日
昭和二十五年九月三十日
昭和二十六年一月三十日
昭和二十六年四月三十日
昭和二十六年七月三十日
昭和二十六年十月三十日
昭和二十七年五月三十日
昭和二十七年八月三十日
“你是作者当然一看就懂吧,上段是发表于杂志的顺序。只不过如同小泉女士于信中所言,脱稿的顺序是比更早;若更进一步着眼于着手顺序,则又比更早。关于这些事情的经过我也听你提过,她的见解并没有错,而撰写者的你自己也想必再清楚不过了。接下来——若要我表示个人意见,我认为你的作品依以下的顺序来阅读或许比较好吧。当然,这只是个参考罢了。”
下段也是我作品的一览表,不过顺序不太一样。
大正~昭和初期—幼少期
昭和七年前后—少年期
昭和十四年—青年期
昭和十五年—学生时代
昭和十七年—战时
昭和二十年—终战
昭和二十二年—战后
昭和二十七年—现在
“这是——按什么顺序来排的?”
“少来了,上面不是写得很清楚吗?这是作品内的时间顺序。你的作品表面上的风格虽然很扭曲,说穿了还不就是私小说,一看几乎就能知道各篇描写的是你哪个时期的经验。应该是基于你幼年时期的恐怖体验印象撰成的故事,则是以终战时期的焦上为舞台。大致的时代都设想得到。所以我就按照这个顺序排列了一下。”
“嗯嗯。”
正是如此。这种排法的确很通畅。如此理所当然的排法我之前却想不到。
光只是注意那些书写时期、连载顺序的问题。
“内在时间是种很主观的东西,所以算不上真正意义下的时序。所以说,我列出的顺序也不见得就是正确的。总之这只是芝麻小事,觉得我太多事的话丢了即可。”
“不,怎么可能丢了。我觉得这应该是目前最理想的排法了。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那就好。”
京极堂以更冷淡的态度回答后,盯着我拿出来的清野名册,再次陷入沉默。
不久,夏木津与鸟口来了。
客厅被我们这群怪人团体所占领。
“京极,省点麻烦,快快开始吧。”
夏木津不断催促。他今天心情也很好。
京极堂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口说:
“那你们又是为了什么选在今天集合?说要开始是要我做什么?”
“事到如今你还在说什么傻话,说要跟我们报告那天之后的事的不就是你自己吗?”
我兴奋得有点脸红。想听结论,心急得不得了。
夏木津很难得地站在我这边。
“没错,你有说过。还说日期由我们自行决定,所以我就自行决定了。你八成以为我不爱听话而小关记忆力又很差,所以随口说说也没关系对吧!我可不会让你瞒混过关。”
京极堂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我没想过要瞒混过关。我的确这么说过。但我原本那么说就是为了支开日期,你们现在却又聚在一起。要对你们讲的另有其话哪。好吧,总之你们先向我报告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