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晚饭自然是去高佳家混,对于吃了十几年食堂的王大林来说,高母做的每顿饭都称得上是人间美味,再加上还有高父这个臭棋篓子可以收拾,王大林恨不能搬过来住了。
今天高父的心情不太好,王大林让了他好几把,他还是沉着个脸。王大林也不敢多问,高佳冲他使了个眼色,他就知趣地跟着上楼了。
“你爸怎么了?”“医院的事,实验室又有人背着他搞研究了。今天听他说,有人把他封存的疫苗偷出去了。”王大林摇摇头,“院长说话还不算?”“听我妈说,院里的许多年青人都说我爸搞技术壁垒,其实自治区专家来论证之前,我爸就发现疫苗有问题,所以报请专家提前介入,结果发现待检疫苗被人调了包。爸爸大发脾气,解散了实验室,封存了疫苗。”“你爸是不是有些太武断了?”高佳摇摇头,“我爸就这脾气,其实这个实验室,他只是挂个名,如果出了成果,他是打算推参于研究的几个年青人的,结果出了意外,他就想一个人扛下来,退休报告他都写好了。”王大林点点头,心里对老头越发敬重,看来以后得多让他两把。
(五)
第二天,高佳无意间说起的一件事,又引起了王大林的警觉。
高佳的那只小猫小花,这两天又开始闹了,把家里人都咬了个遍。当晚,王大林一进高家就看到滑稽的一幕:高父皱着眉头、拖着脚在客厅挪步子,往下看去,小花正咬着他的裤角,小脑袋还一晃一晃的,被拖来拖去也不松口。王大林忍着笑,想上去帮忙,被高父制止了,“算了,它不咬我,就咬你,我拖着它转转,一来锻炼身体,二来就顺便把地拖了。”
高佳站一旁笑,王大林笑着笑着笑不出来了,他上前抓住小花的后脖,把它放到院子里,然后拉着高父坐在沙发上,“伯父,请教您一个问题,我听高佳说过你们研究的疫苗,副作用是针对老年人的心脏吗?”高父点点头,“是的,产生的细胞变体会在瞬间对心脏产生巨大的影响,对年青人来讲,就好像刚参加完一场激烈的球赛,休息一会就好了,但对老年人的心脏就是致命的打击了。小王,你对医学也有兴趣?”王大林走神了,被高父拍了一下,才回过神,“哦,对了,这种疫苗要通过什么途径才能进入人体?”“严格来讲,需要肌肉注射。”“就是说通过血液是不是?那唾液呢,能不能传播?”高父笑了,“传播?又不是瘟疫。不过,疫苗也是细菌的一种,理论上是可以生存在唾液中的,但二十四小时后就会失效,这个问题在我们的研究中也是一个一直无法突破的瓶颈。”王大林愣了,心里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六)
高佳房里,王大林一直在发呆。高佳和他处得久了,对他的品性也了解了,干脆扔下他去忙自己的事。过了好一会,王大林把正写日记的高佳拉过来,很严肃地说:“高佳,有件事,你一定要保证做到。”高佳吓了一跳,从未看王大林这么正经过。
“明天你请一天假,陪在父母身边,保证不要让小花靠近你父母,明白了吗?”高佳望着王大林的眼睛,疑惑,想了想还是点点头。王大林接着说,“等一会你父母睡了,你把你爸办公室的钥匙偷出来。我先走,晚点给你打电话,你就把钥匙从后窗扔给我。”高佳害怕了,“你到底要干什么?”“明天你就知道了。”
半夜两点,王大林绕到高佳家的后院,拨通了高佳的电话。刚响一声,就听高佳压低声音“喂”了一声,王大林笑了“没睡吗?”“被你吓死了,睡不着。”“偷到没有?”“嗯”。“扔下来。”只见二楼后窗伸出来一支白皙的胳膊,“叮”的一声,正砸在王大林的头上。他揉揉头,从地上捡起钥匙,冲高佳苦笑一下,挥挥手走了。
(七)
凭着对高佳口述的记忆,王大林摸到了医院的实验室。悄悄打开门进去,王大林拧亮微光电筒,找到了存放疫苗的冰柜。打开柜门,王大林傻眼了,里面瓶瓶罐罐地放了至少十几瓶的试管液体。他挠挠头,在实验室里转了一圈,拍了下脑袋,开始乱翻。
他先从一个抽屉里找到了一堆空试管,然后照猫画虎地把冰柜里试管上划的符号照画到空试管上,再把空试管里都装上蒸馏水放在试管架上,摆到了最上面一层,再把冰柜里原来的那些试管都移到最下面一层的角落用别的东西挡上。干完这些活,王大林出了一身汗,KAO,这活哪是咱这样的“粗人”干的!他看了看表,关上电筒,钻到了墙角的一个办公桌下……
过了大约半个钟头,门锁响了,闪进来一个人,熟悉地直奔装疫苗的冰柜。他打开冰柜,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小箱子,戴上手套,从最上一层试管堆里挑出一瓶,打开电筒照了一下,从小箱子里取出一个注射器,从试管里抽了一点溶液,再小心地把注射器放回箱子。麻利地东西都收好,又趴在门边听了一会,推门出去了。王大林从桌子下钻出来,伸了伸胳膊腿,也离开了。
八)
第二天,高佳遵命隔十分钟就给王大林打个电话,汇报家里的情况。
中午,当王大林得知小花又不见了时,得意地“嘿嘿”笑了阵,赶到高佳家。他戴上手套,掂了个小笼子,绕着房前屋后转了一圈,在后院草坪上找到了正懒洋洋打盹的小花,抓着它的后脖把它放进了小笼子里。
下午一上班,王大林给刘队打了个电话,就提着小花跟高父、高佳一起到了医院。通过院办,把参与实验的几个年青人都叫到了会议室。见到高父,几个人的表情都很不自然。
王大林看着这几个年青人,说:“我现在要谈的是一起严重的谋杀案,我希望参与这件事的人能站出来,自己承认,所幸现在还没造成严重后果,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机会。”听完这些话,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大家互相张望着,几个人都没出声。
(九)
王大林摇摇头,“没人承认?好吧,那我就只好请这件案子的唯一见证人来找出他了。”说完,他走到会议室中间,放下小笼子,戴上手套,把小花从笼子里抓出来放在地上。
小花猛地换了环境,有些不适应,在原地愣了一会,突然它象看到了什么,朝站在最后面的一个戴眼镜的年青人跑去,蹭着他的裤腿,“喵喵”地叫。那小伙子很紧张地往后退,还用脚踢它“走开,走开。”这些动作激起了小花的性子,它兴奋地围着小伙子跳起来。“走开,走开”,小伙子的声音都变了,他伸手抓住小花的尾巴,小花回头就在他的手背上咬了一口,他惨叫一声,跪倒在地,捂着伤口,满脸绝望。王大林戴上手套跑过去,把小花抓进了笼子,“别紧张,我把疫苗换成蒸馏水了。”那小伙子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睛里的怨恨还未扩散,立刻就被痛苦替代,他慢慢弯下了腰。这时,高父冲过来,“不对,这不是疫苗的反应,小朱,你往里面加了什么?”小伙子抬起头,“阿拉尔蛇毒血清”,说完已经抽成一团。“快,你们几个快把他送抢救室,给外科王主任打电话,准备解毒剂。”
王大林心有余悸地看了看缩在笼角的小花,刘队被搞得莫名其妙,“王大林,怎么回事?说说。”
(十)
几个年青人都跑去帮忙了,王大林看着坐在会议室盯着自己的几个人,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上次高佳说小花反常,我没在意,但后来我取了点猫血让小赵化验,检出里面有微量的吗啡。人打了吗啡会很兴奋,那猫呢?自然是又抓又咬,但谁这么无聊会这么干呢?当时毒杀案正忙,我就没顾上。后来我在高家看到有人在院外抱小花,但没找到人,这样的情况有两次,第二次我还捡到一副橡皮手套,于是我就以为是有人想通过小花去追高佳,这事我还问过高佳。”
王大林冲高佳笑笑,接着说,“但吗啡不是什么人都能弄到的,加上那副橡皮手套,自然就联想到医生。一个医生,费那么大劲,让一只小猫染上毒瘾,他要干什么?我想起高佳说起伯父在医院的研究项目,试验室被迫停掉,影响了某人的前途,他就把伯父当成了他的拌脚石,而除掉伯父最好的办法正是你们研究的疫苗。一场突发的心脏病,谁都不会产生怀疑。前一阵是他的准备阶段,他先一步步让小花上瘾,定时在后院给它注射吗啡。两天前,高佳说伯父在家提起疫苗被人偷了,我就意识到问题严重了。我特意问了伯父,是否能通过唾液传染,专业术语我不懂,但我意识到那个人要动手了。昨天小花和伯父闹着玩了半天,却没咬破伯父的皮肤,伯父因此躲过一劫。我想那人一定还会再去偷疫苗,昨晚我就潜入实验室,把冰柜里的试管调了包,放了一些装着蒸馏水的试管。果然他又来了,我躲在一边看清了他的样子,亲眼看着他把我精心准备的水抽走,本想今天给他个意外,没想到他却差点要了自己的命。”
王大林看了看蜷缩在笼里舔着自己毛玩的小花,“咦,它怎么没事?”高父摇摇头,“阿拉尔地蛇,疆内最毒的一种蛇,山上的牧民常被它咬伤,我们医院常年备有解毒剂,解毒血清里的一种血清就是从猫身上提取的,就象有些人只是乙肝病毒携带者,自己却不会得乙肝。猫中了这种蛇毒,自己不会有事,却成了载体,蛇毒会通过它的血液或唾液传染给被它抓伤或咬伤的人和其它动物,真是报应啊。”
小花被王大林关在自己宿舍里强制戒了几天毒后放了出来,恢复了小猫的天性,没心没肺,持宠卖乖,浑然不知自己险些要了两个人的命,继续它的宠物生涯。
完
熟悉的陌生人
一
生活从开始,就向好的一面发展,对王大林来说,运气尤其好,局长调到公安厅了,刘队如愿以偿地当了局长,王大林更加可以无法无天,没心没肺地活着。
高佳的父亲办了退休,老两口现在唯一的爱好就是等着王大林回家,狠狠教训高父几把,然后,老汉高兴,老太太也跟着在一旁高兴。
相反,高佳的工作却忙了起来,连着三年的三八红旗手,市里给了个副科级名额,刘局顺应市里的意思,让她到开发区当了个副所长,王大林口口声声说支持工作,决不拖后腿,但后来实在憋急了,硬是在高佳的办公室把生活问题解决了,这以后,高佳干脆不在办公室呆了。
二
其实在五年前,开发区派出所是个闲职,说是开发区,实际上就是荒废的二十几家工厂厂房,早几年市里大力招商引资,借助地源优势,倒确实“骗”来了不少投资,和全国大部分边疆城市一样,后来工厂倒闭,就留了一堆厂房在那。这后来的政府痛下决心,把财政收入的大多半,投向教育和城市绿化。
因为每个市民心里都清楚,自已生少活在一个巨大的“炸弹”上面,这个问题,十年之内恐怕都没法解决,政府对教育的这种长远投资不是没有道理的。三十年前,这个城市还不存在,国家在距此十几公里处修建了石化总厂,那时,这片还是个天然的大洼地,是石化总厂的废水和垃圾填埋场,七十年代初,为了运输方便修了一条东西贯通直达边境口岸的铁路,后来闻名全国的“高级进口垃圾”,几经周折,最终埋在了这里。当时从日本和南朝鲜进口的家电,打开后发现全是垃圾,事后的处理结果,一直是个迷,但从这以后,这便成了闻名西北的大垃圾填埋厂,七十年代中期,几十平方公里的洼地居然被填平了,后来就有人居住,再后来,就成立了这座城市。
三
这些和王大林的生活没有什么关系,他只是闻不惯石化总厂飘过来的怪味,和长时间见不到高佳内心的煎熬。高佳确实太忙了,她办负责户籍这块,开发区落户这块就够她头痛,从去年开始,开发区奇迹般的复苏,进驻了十几家外资企业,带来了近三万流动人口,地价的攀升,带动了全市的经济,开发区居然成了最抢手的地段,政府顶住压力,关掉了两个财政税收依靠最大的污染企业,引来了市民的鼓掌欢呼。新市长的魄力也成了茶余饭后老百姓讨论最多的话题,但这位市长从不在媒体露面,市里那帮老退休干部,没事跑了几趟市长办公室,带出来些新闻,才慢慢平息了老百姓心中的疑惑。新市长姓王,还不满四十岁,说话语速极快,跟老头闲聊时,还能连看公文,边不时写写划划,老头们只坐了五分钟,就不好意思呆下去了,走出办公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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