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怔一下,做个让我先走的手势。我笑笑,前头引路,带着老头就出了门。门外就是旷野,不远处有堆草特别茂盛。我带着老头走到离草边两米多远的地方就不动了。
“表妹就在那堆草里头,你自己过去看吧。”我说。
老头常年独居这荒郊野外,胆子自然比常人要大。他稍一犹豫,便大步走了过去。站在草丛边上,他只看了一眼,便立刻回身走了回来。我当然知道他在草丛里看到了什么,那是一截白生生的大腿和一截白生生的胳膊。
老头微微喘着粗气,瞪着我道:“那就是你表妹?你杀了她?”
我笑道:“没错,那就是我漂亮的表妹,你知道吗,这么些年,我对这表妹有多好,可是,现在她却为了一个男人,不惜要牺牲我来换取她的幸福,这样的表妹,我留着她还有什么用?美好的东西,我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她。”
老头阴森森地笑:“不要说谎了,你杀她,肯定还有别的目的。”
我还是笑:“没错,你是个狡猾的老家伙。杀死她,我就得到了那盏灯,如果我再从你这里得到另外一盏,那我就拥有了魔术师的那些法力,穿墙术可以让我去任何想去的地方,看到好东西,我会把它们都变回家去。到那时,我就是天下最富有的人,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我还会在乎这样一个表妹?”
老头点头:“这倒是实话,可是,我还有一点不明白,你怎么才能让我相信,灯里真有两个死鬼?”
我笑了笑,药铺老头的这番话,早就在我意料之中。
阿豪的故事讲到这里,忽然不吱声了。
我跟臭鱼等了一会儿,还是臭鱼先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阿豪笑嘻嘻地说:“后来那个老头就把那盏灯卖给我了。”
臭鱼叫:“可你的故事还没讲完了,老头会那么傻?”
阿豪说:“事实上,我讲上面那些故事的时候,老头始终坐在我对面,没有跟我出门,当然也没有我表妹的尸体。只不过,当故事里的药铺老头提出最后的问题时,真正的药铺老头也很关心那个问题。而且,我还看出来,他对我这故事非常投入,一对老眼死死地盯着我,等我说出下文。”
我说:“没错,换了我肯定也着急。”
臭鱼一巴掌拍阿豪的脑袋上:“别卖关子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阿豪嘻嘻笑:“要知道,我到那药铺是个晚上,外头也下着雨,加上药铺里的光线很弱,那环境特别适合讲恐怖故事。老头眼巴巴盯着我看,我什么话都没说,但黑乎乎的房间里,忽然传来一个女人尖锐的叫声——”
“你个死老鬼,再不把灯交出来,现在我就拖你去十八层地狱!”
这一嗓子,尖得有点出奇,尾音还拖得老长,一听就不像是人类发出来的。再加上声音突然冒出来,老头没思想准备,虽然没被吓得晕过去,但身子却不禁一哆嗦,刹那间,一张老脸都变得煞白。
阿豪说:“老头吓得不轻,那声音过后,他就乖乖把那盏灯卖给了我。”
我跟臭鱼吁了口气,虽然知道了故事的结尾,但对最后的女声都有些疑惑。不待我们问,阿豪自己先交代了:“其实,去那药铺之前,我就知道怪老头喜欢听人讲恐怖故事,所以,我是有备而去。去之前,就找人录了那嗓子尖叫。讲故事的时候,我的手一直伸在裤兜里,火候到的时候,我只按了下播放键,那声音就传出来了。”
臭鱼呆了一下,摇头骂道:“我日你大爷,这丫使这招,怎么没把老头吓死。”
阿豪哈哈笑:“你也知道我的性格,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啥时候打过没把握的仗。”
我问:“那么说,你根本就没有什么漂亮表妹,更没有什么魔术师表妹夫了?那两盏灯的故事,全都是你编出来唬弄老头的?”
阿豪得意地点头:“没错,你真以为这世上有什么穿墙术?等你死了变成鬼还差不多。不过,那盏灯确实有名堂,我以前看过一本文物杂志上有专门介绍它的文章。你们还记得灯的杯壁上有五个小人头吗?那是五个鬼,所以,这灯的名字就叫五鬼夜行灯。”
我不解:“好好一盏灯,干嘛叫这么诡异的名字?”
阿豪道:“你还记得我一开始跟你们提到的大将军蒙恬吗?”
经他这一提醒,我跟臭鱼都叫了起来。昨晚我们刚看到那盏灯时,阿豪跟我们说起过这灯的典故,但后来一打岔,我们就把这事忘了。
臭鱼叫:“快跟我们说说,大将军蒙恬哪去了,他不会也让这什么五鬼夜行灯给变没了吧?”
阿豪一拍大腿:“没错,野史记载,秦二世胡亥派去的使者回到牢里,大将军蒙恬竟然凭空消失了。那监牢除了一道门,根本没别的出路,而门外,有重兵把守,别说一个人,就算连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臭鱼本来只是顺嘴一说,没想到真给他料中,一时间,他跟我都有些呆了。
阿豪继续说:“蒙恬失了踪,那使者没法回朝向胡亥交代,左思右想,便花钱买通了阳周监牢里的上下人等,只说蒙恬喝了毒酒,已经毒发身亡。使者自回朝交差。蒙恬的死讯传开,一时朝野上下,不知多少人为他扼腕叹息。”
臭鱼道:“难道真是那灯将他变没了?”
阿豪摇头苦笑:“野史里记载的事,谁能说得清楚。也许只有蒙恬他老人家亲自来,才能回答这个问题了。但是,后人猜测,蒙恬当时逃过那一劫,肯定跟这盏灯有莫大的关系。”
我嘴里念叨着:“五鬼夜行灯,这名字透着耳熟。”
臭鱼忽然道:“我想起来了,以前看《封神榜》,里头有种法术叫做‘五鬼搬运大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将东西变到这儿,再变到那儿。”
我一拍脑门:“我想的就是这个,五鬼搬运大法。”
阿豪哈哈笑:“你们俩脑袋瓜子进水了,那些神神叨叨的事也信。我买那盏灯,就因为它是秦朝的古物,值钱,没别的原因。它要真有那么大法力,我们还去找药铺老头干嘛,直接把自己变银行去,每人搬一屋子人民币回来,那多省事。”
我跟臭鱼相视无语,但心里,还是觉得有点怪怪的。(该图书由红糖粽子整理发布,更多好书尽在 未知部落 wzbl)
车子忽然剧烈颠簸了一下,我们还没明白过来,车子忽然停下了。
阿豪说:“到了。”
我跟臭鱼脑袋赶快贴窗玻璃上去,外头黑漆漆的,好像我们停在了旷野的中央。土路左前方,有淡淡的几点灯光,依稀可辨是几间平房。
不用问,这里,自然就是阿豪曾经来过的那家药铺了。
雨夜妖谭 第二章 慈济堂老号药铺
冒雨下车,三两步蹿到屋檐下,果然见到门边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就是阿豪跟我们说起过的“慈济堂老号药铺”几个字。
阿豪上前敲门。
没多一会儿,门开了,传说中的药铺老头露出头来,边上还跟着一个幼童。老头掌着一盏带灯罩的煤油灯,上下打量了我们半天,才退到一边,让我们进去。
老头老眼昏花,一时间竟然没有认出阿豪来。阿豪冲我们使个眼色,我们都闭了嘴,让阿豪忽悠这老头。阿豪说是天色已晚,天降暴雨,我们的车又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出了故障,所以想在药铺里借宿一晚。
老者请我们进了客厅,道:“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今天这鬼天气实属罕见。既然你们到了这里,也是有缘。若不嫌弃,就在此间将就一夜。只是我这里只有我爷孙二人居住,没有多余的客房和床铺,三位只能在客厅里面过夜。”
我抢先文绉绉地道:“能有间房子遮风蔽雨,不用挨淋受冻,我等已经非常庆幸了,哪里还敢奢求被褥铺盖。”阿豪也道:“这样就足够了,我们也不睡觉,在屋里坐上一宿就好,只求烧一壶开水解渴。”
老头面无表情地说声稍等,便携了幼童出了厅门,想必是去后院烧水。
借这空档,阿豪告诉我们,老头姓陈,那个幼童是他的孙子。我们刚才要说来买古董,老头连门都未必肯让我们进。呆会儿,他再回来,我们可以道明来意,反正水都烧开了,总得让我们把茶喝完再走吧。
我跟臭鱼一齐夸奖他老奸巨滑。
视线所及,前面有一大间是药房,层层叠叠尽是药柜。客厅在药店后面,面积不大,但是摆设装饰颇为清雅别致,我们三人坐在客厅的红木靠椅上喝茶聊天,臭鱼说起前两天看来的新闻,美军的阿帕契武装直升机在伊拉克被农民用步枪打了下来,大赞人民战争的厉害之处。
阿豪颇不以为然,说道:“一架阿帕契的火力,相当于第三世界国家整整一个反坦克旅团,但是这种高精尖的设备,有一丝一毫的操作保养失误就会酿成重大事故,倒也不见得是伊拉克民兵有多厉害,只是瞎猫撞上死老鼠而已。”
我们就此问题展开了热烈讨论,后来扯来扯去也没分出个高下。
这时候响起脚步声,陈姓老头拎了壶水进来。
“我这荒野陋居,也没什么东西来款待几位,倒是自家饮用的一些茶叶,还算不错。今晚就拿出来算是招待几位客人了。”陈姓老者说。
我们三个赶忙站起来客气一番。
老者为我们冲茶,我们三个背后使眼色。阿豪先请老头在边上落座,然后,清了清嗓子,开门见山,道明了来意。
阿豪说:“陈老不认识我了,数天前,我曾有幸来此拜访过您,并且,有幸从您这里买走了一样东西。”
老头闻言一怔,浑浊的眼睛盯着阿豪半天,脸色旋即阴沉下来。
老头说:“东西你已经买走了,还回来做什么?”
阿豪涎着脸笑:“其实能买走您一样藏品,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可是,我这两位朋友见了那盏五鬼夜行灯后,非要让我带他们来拜访您。我跟他们说,您是世外高人,一般的凡夫俗子,岂是想见就能见的。谁知我越这样说,他们俩对您老就越是崇敬,后来盛情难却,我便只能硬着头皮,带他们俩来见您。”
我跟臭鱼不住点头,满脸诚惶诚恐,心里把老头想成刘德华。
俗话说,抬手不打笑脸人,陈姓老者纵算一肚子气,但也不能用冷屁股贴我们的笑脸蛋。他脸色舒缓了一下,但语气仍然透着冷峻:“别以为我岁数大人也糊涂了,你们安的什么心思,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们三个一起露出谄媚的笑,我还作羞涩状。
阿豪说:“您老慧眼,我们肚里这点花花肠子,哪能瞒得过您老人家。您这样的世外高人,早就视富贵如粪土,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再怎么进化也不能免俗。所以,您老看在我们冒着这么大雨,长途跋涉好几百里路的份上,就把您那些宝贝儿,随便让我们挑两件吧。”
老头无语,却用凌厉的眼神逐个扫视我们三个。老头的样子太怪了,根本就不像是现代社会里的人,穿着半长不短的蓝布袍,头发老长,后面用根小木棍扎起来,乍一看有点像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电影里的落魄道士。也许这老头本来就是道士,道士分两种,一种可以结婚生孩子,所以有孙子也不稀奇。
这会儿,在他凌厉眼神的逼视下,我心跳加快,忽然有种想逃的欲望。
也许,我们跟着阿豪到这鬼地方来,实在是个错误的决定。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天底下根本就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大凡那种为了追求外财而煞费苦心的人,大多不得善终。这道理天下人没有不知道的,但偏偏当外财摆在面前,没有几个人能受得了那种诱惑。我们三个当然就是受不得诱惑的人,而且,如今坐在陈姓老头对面,已经如在弦之箭,根本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老头过了半晌,才轻哼一声,对阿豪道:“既然你已经来过我这里,规矩当不用我再多说。我这里古物不少,大多是祖上传下来的,虽然我不知道它们的身价,但看你们这些人,如扑火之蝶往我这里涌,我就猜到它们必定价值不菲。钱财对我这老头来说真是身外之物,如果你们要,给你们也无妨。但是,我有个规矩,来此买我古物的人,必须给我讲一个恐怖故事,讲得好了,我便卖一件古物于你,讲得不好,对不起,哪里来回哪里去,就算你再求我,也没有用。”
我忍不住插嘴道:“故事好坏是否有一个评判的标准?”
老头摇头:“我又不是考官,只是个听众,哪里来的评判标准?我听得高兴,那就是好。我听得无趣,就算你再巧舌如簧,也是枉然。”
这老头也忒不讲理了,故事好坏全都由他两片嘴皮子碰。如果他不想卖宝贝给我们,只消说句不好,便能把我们全打发了。我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