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田一耕助只是沉思了一会儿,便开口问道:“那么,有没有人看见日下部先生走向琴杆岬?”
“没有,这也正是大道寺先生深感怀疑的地方。因为那一天是登茂祭典,大家全都上那儿祭拜……登茂是供奉这里祖先牌位的饲堂,位于琴杆岬反向的位置。”
金田一耕助想了一会儿,转头问神尾秀子:
“日下部先生死前似乎曾经写信回东京,说要采集羊齿,听说信中也曾提到他在这里发现了一种特别的蝙蝠。你知道这件事吗?”
“啊!是那件事呀!”
神尾秀子显得非常吃惊。
“我记得那件事。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很奇怪,因为那天日下部先生一早就拿着照相机出去,中午还曾心情愉快地回来,并咯咯地笑着说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他当时说:‘是蝙幅、是蝙蝠耶!哈哈!是真的蝙蝠。我还拍了一些蝙蝠的照片哦!要是我把照片寄回东京的话,肯定会让大家吓一跳的。’那天他的心情显得特别好,但是没有多久便发生那件不幸的事了。”
“琴绘小姐说,好歹这也算是日下部先生的遗物,于是便要我把他拍的底片送到下田去冲洗。可是等我们看到送回来的照片时,却发现里面根本没有什么蝙蝠。”
“那些照片现在还在吗?”
“是的,还保存着。我这就去拿。”
神尾秀子把泛黄的相簿拿来之后,立刻交给金田一耕助。
“就是这本相簿,这七张就是当时他拍的照片。”
金田一耕助一看,这些原来都是小型的莱卡照片(24mmX36mm),其中一张是大道寺家的全景,此外则是抱着月琴的琴绘、织毛衣的神尾秀子,以及抱着猫咪的外祖母阿真的三张个人照。
还有三张不知道是不是赌徒流浪剧的剧照,只见演员们都穿了戏服、化了妆,有一张是十二三位演员合照的照片,另外则是舞台正面的照片,以及一个脱掉假发、独自呆坐在后台的演员照片。
“这是一出什么样的舞台剧?是业余舞台剧吗?”
“不,那是登茂祭典时,我们找来表演的剧团,叫做岚王朝剧团。以前每逢祭典,我们总是会邀请这个剧团来表演。”
“是这么回事啊……看来这当中并没有蝙蝠的照片嘛!会不会是照相馆忘记了?”
“不,不可能。日下部先生照完相一定会卷动底片。他死后我们也看过那部照相机,指针指着8,送去冲洗的底片也全数冲洗出来了,可是就是没有蝙蝠的照片。”
金田一耕助又看了看这七张照片,里面确实没有半只蝙蝠,也没有任何暗示蝙蝠的东西。
(蝙蝠究竟在哪里呢?真的有蝙蝠吗?)
金田一耕助茫然了。
第五章 南方佳丽
这天多门连太郎在餐厅用完餐之后,便点着一根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在饭店的庭院里散步。
自从他住进这家饭店以来,从未在餐厅露过面,一日三餐都在自己的房间解决。就好像刻意回避和别人打照面似的,今天可是他头一回在餐厅用餐。
不过,他可能比较适合在他自己的房间里用餐,因为当他散完步回到房间的时候,那张犹如希腊神像般的俊美容貌,却变得非常阴沉。
他沉思了好一会儿,又不停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过了半晌,他打开窗子,望着外面的阳台,此时阳台上一个人影也没有。
多门连太郎关上窗子,打开走廊上的门,看看外面,走廊上也没见着半个人影。
多门连太郎随即关上门.并且从床下取出一只上了锁的皮箱。
他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皮箱,由皮箱底部取出一封信。
多门连太郎拿着信封站了起来,他再一次看看房间四周,确定没有别人和可疑的迹象之后,才把目光移到信封上。
这是一个随处可见的白色四角形横式信封。信封上写着三行字:
银座西四丁目
红袅酒馆转交
口比野谦太郎先生
信封上的字体歪七扭八的,看来像是写信的人有意掩饰自己的笔迹。
多门连太郎凝视这个信封好一阵子之后,才微微摇摇头,从已经拆开的封口取出信纸。
那也是随处可买的便宜信纸,上面还是写满了歪七扭八的字。
多门连太郎:
收到这封信之后,就立刻赶往伊豆的修善专,并且
投宿在松籁在饭店吧!
只要你在那里滞留数日,使会遇见一位来自南方的
佳丽,而那位佳丽正是你未来的妻子。
但是请你留意,你将会有许多竞争者。
多门连太郎,如果你是个真正的男子汉,就请你堂
堂正正地打败这些竞争者,赢得佳人劳心吧!
记住,你必须勇敢、积极地展开追求。而且,你不
能再自称是日比野谦太郎。
这封信上并没有寄件人的姓名,只在信末又附加了一句:
我已经准备了十万元旅费,连同投宿松籁在饭店的
介绍信,将陆续经由红果酒馆以小包方式转交给你。
尽管多门连太郎已经看了这封信好几遍,但这会儿他又反复看了两三遍,并且握着信纸沉思起来。
“问题是……”
多门连太郎眉头深锁,口中念念有词。
“有谁知道我的本名是多门连太郎呢?”
他又低头看了信封一眼。
“这个人究竟想要我做什么?为什么要给我十万元?而且,写这封信给我的究竟是什么人?他有什么目的?”
多门连太郎把信纸收进信封里,踌躇了好一会儿之后,他像是下定决心似的,紧抿着嘴,划根火柴,将火苗靠近信封的一角。
火苗越烧越猛,眼看着就快把这封信吞噬掉了。多门连太郎仍一直捏着信,直到火苗快烧到手指头,他才连忙松开手,看着掉落在地上的信纸渐渐化成一团灰烬。
接着,他小心翼翼地用脚尖踩着灰烬,再从皮箱里取出一叠钞票。
多门连太郎朝窗子打量一会儿,确定没有人偷窥之后,开始数着钞票。
他手中一共有四十二张千元纸钞,其他的看来要再过一阵子才能拿得到。
多门连太郎把纸钞分成三叠,分别放进身上的口袋里。
“总之,还是小心为妙,谁知道什么时候会遇到什么麻烦!我必须让自己在最糟糕的时候还能有脱身的机会。”
他把纸钞全都装进各个口袋里之后,便盖上皮箱,并用鞋尖把皮箱在床下一推。接着他又打量房间一遍,才低头看着手表。
现在正好是一点整。
多门连太郎紧闭着双唇思考了一会儿。
“好,我这就脚底抹油走人了,否则继续坐在这儿,只怕会有危险。”
说完,他立刻打开门锁,来到走廊上看看四周的动静。
走廊上并没有任何人影,于是多门连太郎从口袋里取出一根烟,叼在嘴上点火。然后他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爬上楼梯。
他一直往上爬,最后爬上通往屋顶的空楼梯。
屋顶上有个男人靠着墙壁眺望远处的修善寺。多门连太郎来到屋顶,停下脚步,仔细打量那男子的背影,可是那个人似乎不是他所期待的人,因此他失望地吐吐舌头。
不知道对方是听见他吐舌头的声音,还是察觉到他的脚步声,总之,那人突然回过头来,用隐藏在墨镜后的那双眼睛盯着多门连太郎。
那是一位年纪相当大的老者,穿着一身黑色西服,配上纯白的衬衫和蝴蝶结,头上还戴了一项高高的礼帽。尽管他的头发已经灰白,嘴上和下领的胡须也都是白色的,不过却修理得非常整齐。
老人这身装扮给人一种相当舒服的感觉,推一令人不舒服的是脸上那副墨镜,还有来自墨镜后的锐利目光,让多门连太郎感到浑身不自在。
“咳咳……”
多门连太郎只好用于咳来掩饰自己的窘迫。
老人大概也注意到这一点,他神情有些僵硬,嘴里念念有词地离开了墙壁,拄着拐杖走过多门连太郎身边。他正要下楼梯的时候,多门连太郎突然想到什么似地轻叫一声,老人吃惊地回头看着他。
“年轻人,你……有话要说吗?”
“哦不,没、没什么。”
看到老人墨镜后锐利的双眼,多门连太郎话都说不清楚了。
老人盯着多门连太郎上下打量一番后,突然低头转身,叩叩地走下楼去。
多门连太郎先是一脸疑惑的表情,过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
(是易容术!那老人戴着假发……咦?难道连胡子也是假的?)
多门连太郎一面想,一面感到一种不安的思绪涌上心头。
(莫非他在跟踪我?总之,以后一定要特别小心。)
“喂、喂!阿谦,想什么事想得出神了。”
有人拍拍多门连太郎的肩膀,吓得他整个人几乎跳起来。
“阿三,原来是你!”
拍他肩膀的人就是随同莫代、文彦一起来这儿接智子的游佐三郎。
游佐三郎闻言,随即没好气地说道:“别叫我阿三、阿四的,我可不希望你叫我叫得那么亲热!”
“哈哈!是吗?好好好,不叫就不叫。”
多门连太郎就像在安抚小孩似地苦笑道:“那你也别叫我阿谦了,因为我在这儿的名字是多门连太郎。”
“是吗?那我就不能叫你日比野谦太郎了。嘻嘻,你怎么会取了这么一个名字呀?”
多门连太郎突然面色一沉,反问道:“喂;游佐,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为什么叫我一点准时来屋顶?”
游佐三郎看着四周后,神秘兮兮地说:“我们到那边再说,我可不想让别人看见我跟你交头接耳的样子。”
于是游佐三郎带头先走一步。
松唬ё沟甑恼嬗幸桓龃笮偷闹铀飧鲋铀昧幼盼荻サ囊徊糠帧!�
游佐三郎走在前面,爬上水泥阶梯,来到一处五坪大的平台,那里有一个用水泥砌成的小房间,背后是一扇蓝色的、向左右两边推开的铁门,现在这扇门正微微开启着。
游佐三郎把脑袋伸进门缝里打探一番,确定没有人之后,才转身对身后的多门连太郎说:“太好了,没有人。阿谦,不,多门。你也来吧!”
游佐三郎轻轻将门打开到足以让人走进的宽度,便动作麻利地钻进门里去。多门连太郎也跟着钻进去,可是他一看到房内的情形,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这个房间约有两坪多大小,正面的墙壁上贴满了黄铜色的金属板,中央则有一个闪闪发光的大型钟摆,正左一下右一下地摆动着,钟摆左侧有两三个直径一尺五寸的齿轮。
换句话说,这里是时钟的内部结构,在正面金属板处有两个直径约三尺左右的金属圆板,圆板中还有四根如螳螂脚般长长的金属槌。这四个槌头分别停在离地面两尺高、左右移动的四根银棒的前面。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多门连太郎呆呆地看着四周。游佐三郎则得意洋洋地说道:
“这是时钟的内部结构啊!连这个也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这是时钟,可是这四根如螳螂腿的槌子又是什么?”
“哦,那玩意儿啊……就是用来报时的嘛!”
“报时?”
“是啊!只要时间一到,这四棍棒槌就会像螳螂腿般抬起.然后敲打那四根银色的棒子报时。”
“可是自我来这里,还不曾听过这座钟的钟声呢!”
“大概是报时装置被关闭的缘故吧!”
游佐三郎指着左手边的墙壁。
“喏,你瞧,这里写着CHIME--SILENT。现在这个开关拨到SILENET这一边,所以时钟就不会报时。如果开关拨到CHIME这一边的话,时钟就会响了。”
“但为什么不让时钟报时呢?”
看来多门连太郎这个人心中是藏不住话的,只要他有不懂的地方,就一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不过游佐三郎并不觉得烦,反而感到很得意。
“这是因为这座时钟每十五分钟就会响一次,十五分的时候会发出Fa-In-So-DO的声音,三十分的时候会发出Fa-So-La-Fa……La-Fa-SO-Do,四十五分的时候发出Do…Do…La…Fa……La一So一Fa-Do……Fa-La-So-DO,接下来整点时间还会发出Fa-So-La-Fa……LA-Fa-So-DO……Do-So-LA-Fa……la-So-Fa-Do这样的节奏。虽然这座钟的音色相当优美,但是它每十五分钟就发出一次声响,使得大家都无法定下心来做事,所以现在开关就拨到SILENT这一边了,你也就听不到了。唉!如果是在战前,谁敢抱怨这种事呢?”
“战前为什么就不能抱怨?”
“天哪!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游佐三郎不屑地看了多门连太郎一眼。
“这间饭店以前是皇族的别邸,这座时钟也是那位皇族人士的至爱,他把威斯特敏斯特型的置钟放大成现在这个钟塔。
“你知道威斯特敏斯特型的置钟吗?就是和威斯特敏斯特寺院的钟声音阶相同的报时钟。那钟声真可以用余音绕梁四个字来形容……”
“你是说的那位皇族人士是谁?”
“当然是衣笠王爷呀!不过他现在已经不是什么王爷,只是个平民百姓罢了。”
“衣笠王爷……”
多门连太郎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