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漫画和DVD。
结果我的工作居然是因为一通打错的电话有的。
事情是这样的。我的电话是绑ADSL用的,一时心血来潮,买了个电话机装上。结
果马上有人打错电话,问我怎麽不去上班。
我解释半天,对方才知道打错了。但我觉得很有趣,葬仪社欸。
「我在找工作。」我说,「我可以请教原本你要找谁去上什麽班吗?」
「洗大体啦。」对方不耐烦,「你做不来的。」
「我猜,你原本要找的人也是女的。为什麽她可以,我不行?」我又问了。
最後他终於愿意让我试试看。
我承认,我的确很喜欢人类…他们偶尔的善意,扶起一个陌生的小女孩,热心的
指路,亲切的笑容…我真的很喜欢。
但我也害怕,尔虞我诈,钩心斗角,各种偏见和邪恶,我蜗居纽约时,在网路上
已经看得太多,当时我可以安慰自己,这些都跟我隔片太平洋,但现在我就在这
里。
我有人际关系上的严重障碍。甚至不能拿语言不通来逃避。
别人觉得恶心又恐怖的「洗大体」,对我来说反而如鱼得水。
我想是因为我渐渐学会怎麽控制将感官关到「低」的刻度,所以气味对我来说没
有很大的影响。
这些人…这些死掉的人。在人生最後的时光,我可以对他们温柔,不用怕有什麽
副作用。不管他们生前受了多少苦难病痛,最少在终点,我可以照顾他们,温柔
的帮他们净身更衣,抚平他们的伤口。
我大概是在疗愈自己吧,我想。用一种奇怪又有点可怕的方式。
每天我只当一班,四个小时。这家葬仪社很先进,把国外那套拿进来,其实也不
怎麽阴暗可怕。但我虽然上班四个小时,通常我若动手照顾逝者,常常要坚持到
照顾完,拖到五六个小时也不一定,但我没申请过加班费。
後来有回我当班的时候,化妆师忙不过来,我动手帮忙,结果渐渐的,我成了洗
大体顺便化妆的业余化妆师。
既然我拿的是工读生的薪水,按件计酬,老板也就不计较我动作慢和坚持完美的
个性,我也渐渐做出兴趣,工作之余,我会跑去医学院旁听,用破烂的英文能力
试着自修。
我的体力不能太操劳,到现在,受损的健康也没彻底恢复,但贫血倒是好了。所
以要我待在葬仪社八个钟头,很为难我。若只是半天班,就没什麽问题了。
其实死人真的很温柔,他们不说话,像是出生时的形态,等待另一段的旅程。我
只是想要好好对待他们,让他们光鲜亮丽的跟亲朋好友告别,才可以了无遗憾的
辞世。
可能是我这种心情,所以我几乎没见过任何灵异事件。虽然我知道,这个城市还
是有吸血鬼。偶尔我还会在街头与这些吸血鬼眼神交会。
但他们没闹出什麽命案。虽然这是个没有血族管辖的城市。
一般来说,血族有独特的印记,会摆在这个城市最显眼的建筑之上,并且在十三
楼的安全门做出记号。但我去一零一大楼看过了,十三楼非常乾净。
罗斯真的是个很聒噪的家伙,什麽都愿意告诉我。没想到他说得一字一句我都记
得,甚至在我接到一个死因奇特的逝者时,我还能去十三楼画上那个接近警告的
血族记号。
其实我真的很多事,对吗?
但这是我的城市,我的家乡。就算骗骗他们也好…况且,我也不算毫无武力、一
无所知。
当你接触了许多死亡之後,就会对生死看得很淡然。
想也知道,我做了这个奇特又诡异的工作,实在不太有人会约会我。但奇怪的事
情发生了,有个常来我们葬仪社的道士居然想约我去喝杯咖啡。
「我不喝咖啡,也不喝茶。」我平静的婉拒了。
「那喝果汁?」这个高大的男人笑了。
他的笑容有点像罗斯。
可能是这个缘故,所以我居然答应了。
我对他所知不多,但知道他是常赶场做法事,是个火居道士,叫做胡常月。化妆
师就有意无意的跟我说他的八卦,说他非常风流,最近才离婚,「不要轻易上他
的当。」化妆师说。
我还能上任何男人的当?我很怀疑。
不过我总不能一直待在家里,或和屍体在一起。而且我也觉得很有趣,为什麽会
喜欢充满屍臭味的女人…听说他专爱找护士或屍体化妆师。
喝杯果汁而已。但我不知道需要跑到那麽远。
他居然特别开车到霞海城隍庙前,请我喝一杯五十块的果汁。我也没想到走入庙
里,锁链居然响了起来。
他睇了我一眼,似笑非笑的,「你是人类吗?林小姐。」
「我是。」我很乾脆的回答。
「我会注意着你呢。」他挑挑眉。
「我受宠若惊。」我礼貌的回答,并且对着城隍爷上香。
我只是来表达敬意,当然我注意了一下,发现霞海城隍庙还是有装饰用的刑具。
我听到的锁链声应该是这儿发出来的。
虽然我掷筊的经验都不太妙,我还是掷筊抽了一根签。签首是「包青天夜审乌盆
冤」(注)。
我也说不上为什麽,心底却有点明白。
胡常月拿了我的签去看,眉毛挑得惊人的高。「…似乎我弄错了。」
「我是普通人。」我从他手上拿过来。「谢谢你的果汁。」
「嘿!我送你回去!」他追上来,但我已经拦了计程车。
「很近,」我对他笑笑,「离我家不远。」然後挥挥手。
其实真的不算远,含塞车不到一个钟头。我不可能让任何男人知道我住哪。我不
是说胡常月是什麽坏人,但我是跟血族混过的女人,和捉妖的道士应该合不来。
後来我跟胡常月熟了,他抱怨我不让他约,我请他去约化妆师。
「我不喜欢心眼小的女人。」他凑在我耳边低语。
「我心眼更小。」我对他笑笑,关上化妆室的门。
其实我若不是跟血族混过,说不定我不会察觉这些逝者有什麽异样。他们不见得
是枯瘦的,只是比较憔悴而已。但并不像世人认知的,必须被吸乾血液像木乃伊
才会死。
失血过度就可能会衰竭而死,而失血不代表体液流失。
我每天只上四个钟头的班,但两天已经接到四个死因可疑的逝者。他们的脖子、
手臂,都没有咬痕,我翻着死亡证明,居然是「恶性贫血」。
血族造成的咬痕癒合得非常快速。据说年纪很大的吸血鬼略逊一筹,但也很快。
只是,不可能完全没有痕迹,最少触摸的时候感觉得到。
还有什麽地方有大动脉又容易吸血,但不容易被察觉?
灵光一闪,顾不得会不会被说变态,我循着他们的鼠蹊部位寻找…果然有癒合後
的咬痕。
我在这里已经工作七个月了。前半年只有一桩「意外」。为什麽这个月突然暴增
?台北有不少家葬仪社,我工作的这家说不定只是冰山的一角。
那天下班,我就到一零一大楼寻找我画的印记。那是一种特殊涂料,平常是透明
的,但血族和吸血鬼一看就知道。人类要看,得用特殊光去照才行。
那个印记被一个大大的「X」和「↑」占据了。
这可是带有性暗示的挑衅和污辱。跟问候人家娘亲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将整块都抹去,并且重画印记。这次我把罗斯的家徽画上去,并且加了只眼睛
,表示我代表「罗斯」,并且严厉的注视着。
这有没有效呢?我不知道。我想这是几个外来客,才会这麽肆无忌惮。但本地的
吸血鬼一定知道些什麽。
其实我不该插手,真的。但我不希望无辜的逝者再增加。我生活在这里。
幸好台北的化工行很好找,而真要克制吸血鬼…我曾经有个很好的老师。而且银
楼也很发达,只要有钱,想买什麽都有。
我去找了一个当地的吸血鬼。我到重庆南路买书的时候,遇到过他几次。他很好
认,因为他笑嘻嘻的照片就挂在儿童美语补习班的外面。
只要去补习班外面等他下课就行了。
他一面喝着果菜汁,一面走出来。我想只有包装是果菜汁啦。
「嗨,何老师。」我对他挥手。
他茫然的看我一会儿,我把画在左手掌心的印记给他看,他神情马上变了。
「借一步说话。」我礼貌的说,我看他这麽紧绷,很怕他露出马脚。因为他虎牙
快突出嘴唇了。我请他跟我到大楼间的小巷,我猜他正在盘算怎样杀人灭口比较
不引人注目。
为了省他的事,我把宽松的外套袖子往上推,露出底下缠着的银链子,他吓得跳
起来贴着墙。「我什麽都没做老天~血族不想来就派人类吗?喔,拜托!我就是
很厌倦那样杀来杀去,才在这个该死的岛定居下来!难道我逃到这个潮湿、炎热
,让我棺材拼命长霉菌的鬼地方还不够吗?我不想让你们管,OK?但我也不会
帮助独立军,OK?」
…原来亚洲和非洲的炎热天气拯救了无辜的人类,免受血族和吸血鬼的侵害。
「何老师,你冷静一点。」我举手,并且放下袖子,「我只是想跟你谈谈。」我
把名片递给他,「我是屍体化妆师。最近我看到了几桩不幸的意外。」
他狐疑的接过名片,露出厌恶的表情,「喔,小姐。你跟死亡也太接近了吧?难
怪你一身的消毒水味道!」
…吸血鬼跟我谈离死亡太近。我开始有点头疼。
「是你干的吗?」我乾脆直接问,省得他再继续离题,「还是你认识什麽人会这
麽做?从鼠蹊…『摄食』?」
「鼠蹊?」他疑惑了一会儿,恍然大悟,「Oh God!我怎麽可能…我认识的人当
中没有…Shit!太变态了!你怀疑我?你居然怀疑我?我要这麽干被我老婆抓到
,早被她打死了!你千万别乱讲,传到她耳朵…」
「…你老婆也是吸血鬼?」
他的脸孔居然淡淡的发红,「当然不是。」他小声的说,「我老婆是只漂亮的小
野猫,很凶的。她是个有点迷糊又凶悍的人类女人。不要提吸血鬼!她还不知道
呢…」
我张大眼睛。
血族要伪装成人类非常简单,他们表象上唯一的不同只是体温略低。但吸血鬼要
伪装可就困难了。他们就跟屍体一样冷。
「你不相信对吧?我也不相信。但她就这麽迷糊…我说我有病,还有畏光症…她
完全相信了!为了我,她还跟我一样昼伏夜出!我刚来这小岛的时候真的好想自
杀…但她出现了!她是我生命中的天使!听着,我真的非常爱她,我必须伪装成
人类才能跟她一起生活。我循规蹈矩,从来没欠过税金…这小岛的捐血风气很盛
…你知道吗?光医院抛弃的过期血浆就够我活了,我为什麽要去杀什麽人…还在
那麽…那个的地方吸血?!冒着让我老婆跟我离婚的风险?!…」
我阻止他好几次,都没办法打断他的滔滔不绝。我不懂,为什麽血族和吸血鬼都
有这麽聒噪到令人害怕的角色,我真是挑错人了。
「…我一个月才吸一次血,而且是吸我老婆的血!我还得伪装我是SM的爱好者!
…」
「你老婆是M。」我已经放弃阻止他了。
「当然不是。」他义正严词,「她爱我!所以愿意偶尔配合我的怪癖!」
「恭喜你。」趁他换气我赶紧问,「那你知道有外来客来这个城市吗?」
他紧紧的皱眉,当他闭上嘴我才发现他长得不错。但他张开嘴真令人想死…他老
婆真是圣人。
「我是听说过一些风声。」他很谨慎的回答,「但我是有老婆的人。我不能拿家
庭冒险。」
「我没要你去冒险。」我想了想,「不过你要知道,这也是你的城市。我们的城
市。我认同吸血鬼也有生存的权力…但死了人就让情形复杂了,对吧?总有一天
,不是我这屍体化妆师发现不对…那时候,可能好吸血鬼就得替坏吸血鬼陪葬。
」
他变得面无表情,我想他是动摇了。
「喔,我要告诉你,我检查了葬仪社所有的逝者。『恶性贫血』几乎都发生在20
到35的女性身上。」
他脸色本来就白,现在完全惨无人色。「…我的天啊。」他马上拿出手机,「喂
?哈尼,亲爱的。你在哪?不不,你不要来接我。有连续杀人犯在我们社区附近
,你不要出门。我马上回去…谁都不要开门好吗?不不,我陪你去买菜,你是我
的生命达令…」
…我头痛欲裂。真的不该挑他讲话。
他终於把电话挂了,一脸惶恐。
「你愿意帮忙吗?」我猜他们这些吸血鬼之间有个联系网路。
「当然。」他扶着额,「我老婆在这儿…我会把消息散布出去。」
我稍微的松了口气,「谢了,何老师。」
「叫我世昌。」他眨了只眼睛,「我老婆取的。」
…我为什麽会挑一个妻奴吸血鬼呢?这真是太可怕了。 我曾经跟血族最好(并且最聒噪)的刽子手住在一起。
不得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