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抱歉。所以我让你走啊,也请你不要再伤害我了。」
我甩开他的手,一路走一路取下耳环和首饰,一路哭着。
不是美女,我也很遗憾。我对这一切都很抱歉,可以吗?但连情人都羞於介绍我
,我真的要为了爱情牺牲到这种地步?连自尊都可以扔在脚下践踏?
我办不到,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结果我没办法回家,直接回葬仪社。虽然不是我的班,但我既然愿意免酬帮忙,
老板当然也不在意。
我洗了脸,换了衣服,戴了手套,走入我的小房间。门早就修好了,老板一直以
为是喝醉酒的青少年进来胡闹,抱怨他们留了一地的红沙,却什麽都不知道。
一个鼻青脸肿的逝者静静的等待我。这是一个家暴的牺牲者,活活被丈夫打死。
没关系的,不要怕。我轻抚她冰冷的长发。再也没什麽可以伤害你了。死亡是这
样可怕的公平…但也这样的慈悲。
不要害怕。
我帮她最後一次的沐浴,仔仔细细的。抚平她每一条伤痕,替她更衣,像是帮婴
儿穿上第一件衣服般轻柔。吹乾她的头发,细细的帮她化妆。
有时要抽掉一点淤血,有时要打入一些填充。将她破碎的伤痛完整癒合,替她打
上最好看的粉底…最後我选了正红的口红和指甲油。
我希望她…所有的痛苦都可以终止,并且美丽的走向最後的终点。
走完她的全程,从沐浴到入殓,我完全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看她宛如睡美人般
躺在棺木中,再也看不到惊惧与苍老的痕迹…
我将手埋在手心,大声的哭起来,成为她第一个哀悼者。
终於知道,为什麽我喜欢这份工作。
因为我不能亲手埋葬自己,只好温柔的对待每个逝者…因为我已经无法温柔对待
活着的人…或血族。
他们都会有意或无心的…伤害我。
罗斯没有来找我,亚伯却来了。
看到他我真的非常讶异。他一直都看不起人类,之前在纽约,是因为罗斯,所以
勉强屈就,现在又是为什麽?我已经自弃那个方便又安全的身分了。
「是我骗罗斯,你被吸血鬼带走,应该是死了。」他平静的说,「所以他没去找
你,他没想到我会骗他。」
我张大眼睛,瞪着亚伯。我听罗斯说过,血族之间情谊深厚,果然是真的。我请
他进来,但屋子真的太小,我只好请他坐在电脑椅上,泡了一杯乌龙茶给他,自
己坐在床沿。
「台湾的茶很有名,果然好。」他喝了一口,很是称赞。
「同事从老家带来的,他们家的茶年年得奖。」我笑了笑,「平常我舍不得喝…
但谢谢你还愿意为罗斯撒谎。」
换他张大眼睛了。
这是很简单的推论,好吗?我写信的时候感情激动,忘记用比较浅的辞汇了。我
猜罗斯大半都看不懂,即使亚伯帮他翻译。他那个冲动的家伙,大约只想到吸血
鬼的诡计,何况我回台湾,距离一整个太平洋,他根本「侦测」不到我,当然认
定我死了。
亚伯只要默不作声就好了,根本不用骗罗斯。这个老成精的血族,也不会用这种
留下把柄的手段。
「…亚伯,你这样高贵的血族不该为了罗斯那笨蛋说谎。有违你的身分。」
「他是个冲动的笨蛋。」亚伯苦笑,「缺点比人类还多。但他快饿死了,待霄。
他连血浆都不肯喝了。」
「…那他就违背了血族的期望。他不是来这儿自杀的。」我将脸别开。
我们俩都没讲话,只是默然无语。亚伯比罗斯聪明通透许多,冷静而富分析力。
罗斯可能不懂,但他懂。
良久,他开口,「只喜爱美丽的事物,是血族可悲的天性。」
「既然如此,你留着佩姬作什麽?」我看着他。
他冷静的表情有些变化。亚伯是坚持「温食」的血族,意思就是他绝对不吸食血
浆。我见过他和佩姬相处的时候…他的防备都放下了。
就算是家畜,佩姬也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她的这里,」他指着胸口,「美得令人屏息。」
「但你羞於将她介绍给你的血族们。」我将眼泪逼回去,「就像罗斯。佩姬忍受
得了,我不行。我大概不够爱罗斯,很抱歉。」
但我请他等一下,抽了两百五十CC的血给他,请他交给罗斯。
他接过血浆时,眼神突然苍老下来。像是无数岁月都一起发作。「你们都是还没
长大就死掉的可爱孩子。让我觉得惊喜…继之悲痛。」
我准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相信我,我们的悲痛与你们相同,甚至到死都难以
痊癒。」
他离开以後,我抱着头,曲身躺在床上,什麽都不能做。我告诉自己,这是因为
失血所以无力。
但我真不该给罗斯那些血,让他饿死算了。我才刚睡着,在黑暗中却被人按住,
差点把我吓死,正要按下克制吸血鬼的喷雾器(就在我枕头底下)时,罗斯闷闷
的说,「我愿意改。」
扭亮台灯,他憔悴的惊人,蓝眼睛显得更大更亮,像是被什麽灼烧般。「我真的
不是把你当成家畜或食物,真的。你不知道我以为失去你时,过着怎样的日子…
比照到阳光还糟糕,真的…」他的眼泪滴到我脸上。
别重蹈覆辙。我严厉的警告自己。让人随便跪或哭回去,将来只能说自己活该,
不说别人不同情,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
「别傻了罗斯,你可以找到大把又漂亮性情又好的女孩,血的味道说不定更赞…
」我想推开他,他却把唇压在我唇上。
我啊,真不该给他我的血,恢复我们失联的联系。我想把感官关到低的刻度,但
却办不到。他这几个月强烈的痛苦、懊悔、自责和空虚,像是洪水一样击垮了我
的控制力。
我很没有用的哭了。
软绵绵的躺在床上,我开始忏悔我薄弱的自制力。我根本没有抗拒,他的衬衫还
被我扯掉好几颗钮扣。应该说,连脱光衣服都来不及,该做的流程都做完了。
就着台灯,他柔情而专注的看着我的脸。我想别开,他却不顾我的脸红,硬把我
的脸扳正,用力的看着。
「…干嘛啦。」我只能转开视线。
「我正在努力习惯。总是会习惯你的脸嘛…亚伯说,看久就美了…我正在努力。
」
我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整个手都麻了。
之五 月老酒
我在台北市租个小套房,大小只有个火柴盒般大,却要一万五。虽然又小又贵,
但大楼出去没三步路就有捷运站,附近又有超市和7…11,金石堂和诚品都有,生
活机能非常完善,我又身无长物,独居其实是够了。
当初我想买高架床,但家具商送来的却是双层床,还不让我退。我是很不会吵架
的人,也就算了。所以我睡上层,下层拿来放衣服和杂物,床底下放书。几个塑
胶箱也整理得整齐,布帘一拉,也颇像回事。
但等罗斯这傻大个塞进来…就像把大象放进鞋盒里。
我不懂,我爬上楼梯,到床上去睡觉都平安无事,为什麽他爬上来就会撞到头。
尤其是我们…呃…在做「大人的运动」时,他还因为激动把天花板撞了好几个凹
痕,楼上的还愤怒的下楼跟我们理论,叫我们不要乱敲地板。
我是说…罗斯不能算是不体贴,他也的确用对待蝴蝶的力气(相对之下啦)对待
我。但他激动起来真的令人发指,我真不知道他是怎麽搞的,居然把我的双层床
弄垮。
幸好我在他身上(…),所以没受什麽伤,但断裂的铁条插中了他,还拗断过去
。
「你要不要紧?要不要紧?」罗斯慌着在我身上乱摸,「有没有受伤?」
我瞪着穿透他胸膛的铁条和泉涌的鲜血,「你…你被…」
他低头看看铁条,满不在乎的抽出来(跟着一道血泉),顺手一抛,「小伤啦,
你没事吧?…哎呀,你擦伤了。」他开始舔我手臂一小条几乎不见血的擦伤。
「什麽叫没事?!」我摀着他的胸口,「我们、我们快去医院吧…」冷静、冷静
…妈的我冷静不下来!我跨过满地杂乱,开始乱翻抽屉,我记得我有纱布啊…
「…你会心痛唷?」他的脸色渐渐变了,越发苍白,「…真的会痛…」弯下腰来
。
「罗斯!」我赶紧扑过去按住他的伤口。
「好痛喔,送医院是没用的…待霄,把我的血吸出来,然後还给我…」他痛得不
断呻吟。
「什麽?!」我整个目瞪口呆。
「血族的血很宝贵的…哎唷…我看不见了…」他倒在地上。
…我不想变成吸血鬼,但也不想看着罗斯死掉。硬着头皮,我试着吸罗斯伤口的
血,一下子甜腥的铁锈味充满口中,但份量倒是意外的少。然後把嘴里的血对着
他的唇,还回去。
我猜我只喝到一点点,但我觉得好热。而且觉得他的吻…很美妙。我听到一声野
蛮的尖叫,好一会儿才懂是我自己的声音,我扑到他身上,还让罗斯的脑袋敲到
地板,发出很大的声响。
唯一还记得的是,我和罗斯像是角力般纠缠,那个自称痛得快死的罗斯,快要把
我撞到地板里面去了。
两个小时後,我的腰整个快断成两截,楼下的邻居愤怒的来按门铃和踹门。
还昏昏沈沈的我,费力的穿上罗斯的衬衫,隔着门链跟邻居说了一百遍对不起。
等愤怒的邻居走了,我转身看着满足的躺在地上的罗斯,他胸口的伤口早就不见
了。
「…你骗我对不对?」靠着门,我有气无力的问。
「我不知道你这麽单纯。」他大笑,「一根小小的铁条你就紧张成这样…你爱惨
我了,待霄。」他爬起来抱住我,低头舔我脖子上的咬痕,「果然一点点『鼓励
』,你也是非常热情的啊…」
我真懊悔上了他的大当,喝了一点点血族的血。这个淫乱的种族的血液是很强的
春药。我更懊悔居然使尽了力气。
不是我累到手脚发软,他又使了两光的半套催眠术,他不会只有那一个洞…大约
整个胸膛跟生日蛋糕上的三十根蜡烛一样精彩了。
「你怎麽越来越难催眠了?」罗斯抓着我的手喊,「把铁条放下来!我还以为你
把力气用完了…」
「放开我!你这骗子!」我声嘶力竭的挣扎,「我非刺穿你几个大洞不可!」
这就是为什麽我要搬去罗斯那儿。他这头蛮牛拆了我的床,我再也不让他到我家
来了。他好说歹说,又求又哄的,为了不再损毁更多我的家具和财物,我勉强答
应了。
去的时候,我只带了一个行李袋,也没有退租。他说他在台北的居处是个小房间
…我早该知道他的中文不好。
的确在大厦中的房子只有一个房间,但那个房间就有五十坪。
…小房间?
「是很小啊。」他耸肩,「我本来以为你纽约的公寓就够小了…这里大约只有你
纽约的公寓那麽大而已。」
…这是寸土寸金的台北市,最精华昂贵的地段。我看着精致、简约、低调华贵的
「小房间」,光这装潢费我就不敢算了。
「我可是打听过了,全台湾最好的整型诊所就在隔壁而已…我想…」他很陶醉的
说。
幸好我行李还没打开。我旋转脚跟,把行李甩上背,转身就要去拉大门。
「是我要去整型!可以吧?」他瞬间拦着大门,「我绝对不是试图要你去整型,
也绝对没有帮你预约,更没有拿你的照片给医生!」
我把行李摔在他脸上。 不过罗斯不是个容易放弃的人,他明白我的弱点,所以一本正经的拿小抄来跟我
沟通。
我一直都学不会任性和无理取闹,凡事都力求讲理。罗斯耍白目的时候我可以勃
然大怒,但他跟我分析讨论,即使谈得是整型,我也没办法当面给他难看,而是
认真的听。
总之他讲了一大串,总结起来就是「维系长久关系,需要双方些许让步和妥协的
努力。」
狐疑的看他半天,我把他的小抄拿来看。「…谁帮你捉刀的?亚伯?」
「当然不是。」他满脸受伤,「我用法文写完,请人帮我翻译。亚伯只推荐了一
个在地不错的翻译而已。」
…连要跟我争辩都这麽用心,果然他不是笨蛋,只是中文很烂而已。
既然我认同他的看法,那去看整型大夫似乎也没什麽不行…虽然答案我早就知道
了。
医生听说我有蟹足肿的困扰,很谨慎的帮我做了测试。情形真是不乐观到极点,
连这位名医都不敢为我开刀。
罗斯脸色大变,好像刚刚被宣告癌症末期。
「换个漂亮的女朋友吧。」我倒是心平气和的建议。
「少来!」他忿忿不平,「医学日新月异…」
「那你先全身除毛吧,除了头发以外。」我耸肩,「之前怕伤你的心,我都不敢
说。反正你都不怕伤我的心了,也没这层顾虑。其实我讨厌透了你身上的每一根
毛,让我非常恶心。」
他立刻「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