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不是一般来访的客人。从康子看完戏回家的十点半到十一点前后到村田和彦来到这里的—点钟前后,呆在东条家里的那个人——他要不是杀人凶手的话,那么,这次事什恐怕就没有凶手了。我检举证人津川广基是杀人凶手的发言,我认为现在已经找到了证明。”
整个法庭又骚动起来。我往那边一看,发现百谷明子站在旁听席的一个角落里,她的脸上,闪耀着快意的微笑。好象是在无言之中,送来了对她丈夫的声援。
“这是严峻的事实。你们认为有必要的话,可以用法院的职权,去对那双鞋和鞋店的老板进行调查;或者由检察官作为对津川广基进行攻击的证据去调查也可以,对我来说,只要能够证明被告村田和彦无罪就行……“从各种情况看来,几乎可以肯定,东条宪司那天晚上是为了捉奸而回家来的。检察官曾否定了村田和彦的供词,断定说东条宪司捉住了通奸现常的确如此,东条宪司完全达到了目的,只是被捉住的对象,不是在这里受审的村田和彦罢了。”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可说问题得到了解决,裁判的天平,大大的倾斜了过来。
百谷泉一郎胜利了!冢田允行抓起笔记本,跑了出去。
“这里有一个死尸。这不能说是有计划的谋杀,而是在彼此激烈争吵中,从后头部殴打致死的尸体。这时,一男一女,瞠日而视,呆若木鸡——此情此景,也和检察官推断的完全一样,只是那个男的换了一个人,不是村田和彦,而是津川广基。
“两个人稍微恢复平静以后,当然要商量一下善后的对策。他们若是出来自首的话,还有挽救的余地,但是他们不愿意那样做。津川广基当时若是自己有车的话,他可能自己把死尸运走扔到什么地方,也同样伪装成强盗杀人的样子。但是,他当时没有准备好车子。
“在马路上找辆出租汽车运死尸,显然是不行的。借一辆汽车,或是找出租汽车行——在深更半夜找人家租借汽车,那不是疯子干的事情吗?在这时候,东条康子想到了自己有汽车、估计又能够帮忙处现尸体的村田和彦,不是很自然的事吗?但是,若是直说因为和另外一个男人通奸让丈夫堵住了,所以就把丈夫杀死了,恐怕对方不论多么白痴,也不论多么爱她,听了这话也要气得发抖,马上走开的。再叫他帮忙处理死尸,那怎么可能呢?……“这位未成的大器,没有成功的大演员,在这里施展了她高超的演技。但是,她不是为了赢得千百个观众的喝彩,也不是为了博得声誉,而是为了拯救自己的生命,在仅有的一个男人面前,出色地完成了这一重大使命。但是,另一个演员,在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导演的津川广基,这时候当然不能离开她家。他隐藏在什么地方,屏住呼吸在侧耳倾听悲剧的进行。
“搬运尸体时,他们都处在兴奋状态之中,在门口给死尸穿错了鞋(在日本进屋时要把鞋脱下来放在门口)——就是现在成为问题的那双鞋——,是可以理解的。当然,津川广基后来是会觉察的。但是。连警察都没有发现的这个微妙的秘密,犯人自己能够暴露出去吗?——这样的傻瓜是没有的。
“在这种情况下,说村田和彦犯有尸体遗弃罪,我是不好否定的。不过,他是受了康子的骗的,她没有把杀人的实际经过全部告诉他。在这样的条件下,杀人事后伙犯的罪名是不能成立的,这是法律常识问题。
“弄清了第一次事件的真相以后,第二次杀人及尸体遗弃,他们俩谁的嫌疑大,不是不言而喻了吗?
“东条康子一方面和津川广基分担了杀人的罪,又和村田和彦分担了尸体遗弃罪;另一方面,还要扮演一个被魔鬼夺走了丈夹生命的悲痛的遗孀的角色。不管她具有多么出色的演员素质,在这一个月里头,那种消耗心血的戏也够她演的了。她疲劳到了极点,被迫到了发狂、自杀、自首的十字路口,是不奇怪的。
“津川广基有一个比村田和彦有利的条件,他可以戚亲的身分,出入于东条家,以观察康子动静。在万一康子去自首的时候,杀人的伙犯和尸体遗弃的伙犯哪一个更危险,这是连中学生都能分辨清楚的问题。
“这样说来,他们在有乐町的茶馆相遇,也绝非偶然了,或是津川广基最初就安排好的一幕,或是他跟踪康子而遭遇到的一个场面。我认为是前者,即使是后者,也没有理由把全部事实推翻。
“在同案伙犯快要垮下来的时候,想把伙犯干掉来保护自己安全的例子,是屡见不鲜的。何况今天这个案子,还有一千万元钱的得失纠缠在一起呢!
“这个犯人,可能一边在和康子进行最后一次的交媾,一边在冷酷无情地继续考虑他如何杀死她的方法。恰好犯人又知道村田和彦这个人物的存在。——不仅容易把杀人的嫌疑嫁祸于他;而且他是一个在某种情况下决心自己主动去承担杀人罪责的人。
“把康子除掉,而且用和村田和彦处理东条宪司尸体同样的办法处理康子的尸体。这当然是一种危险的赌注。但是,这种心理,在曾经一度犯罪而末被逮捕的罪犯身上,是常有的。
“那天夜里交媾的地点在哪里,用谁的汽车运的尸体,象这类问题,很遗憾,靠我的力量是无法调查清楚的。但是,关于第二次事件,除了津川广基的证言之外,再没有任何足以向村田和彦问罪的证据了。
“村田和彦叫嚷‘说是我杀的?!’恐怕是事实。但是,在他说这所以前,津川广基说了些什么,有谁知道呢?
“知道这一点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犯有伪证罪的犯人津川广基,另一个就是由于心理受到猛烈冲击而陷入呆然若失状态的村田和彦。
“当然,在普通情况下,证人的话比被告的话分量要重,但是象目前这种例外中的例外,二者的比重,恐怕要颠倒过来。至少。东条康子是被村田和彦杀害的证据,是完全不存在的。成为问题的那个打火机,津川广基曾经有过弄到手的机会,恐怕是不需要证明的事实吧。
“根据上述理由,我认为:关于第一、第三,第四这三个诉因,被告是无罪的;关于第二个诉因,希望体谅被告当时的心情,予以宽大处理。
“就此结束我的最后辩论。”
百谷律师说完,静静地坐下。整个法庭,鸦雀无声。
村田和彦又走到审判长的面前。
“被告人最后还有什么想说的话吗?”审判长的语调,比以前温和多了。
“我想说的话,百谷先生全都替我说了。我只想说一句话:难道女人全都是这样的吗?
!”
法庭里继续保持沉默状态。说这句并不期待回答的问话,是从村田和彦心灵的伤口迸发出来的,是谁也不会怀疑的。
第二十二章
又过了两个星期以后,七月十五日进行宣判。
“判处被告徒刑三年,但……”吉田审判长将宣判书的正文念到这里的时候,记者团喧嚷起来。
这里的“但”字下边就是“缓期执行”。这是近似无罪的判决。
吉田审判长向我们这边瞟了一眼。
“但缓期五年执行。”
记者们都跳了起来。证人台上的村田和彦,蓦然间晃动了一下身体。
百谷律师哭了,我看见他的眼睛里闪着泪光。旁听席上的百谷明子,也在用手帕擦着眼泪。他们夫妻两人的努力,终于结出了果实……宣读判决理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进入我的耳中。我闭着湿润了的眼睛,一幕一幕地回忆着开庭审判以来的场景。
“关于诉因第一、东条宪司的杀害和诉因第三、第四、东条康子的杀害又尸体遗弃,认定被告无罪……“关于诉因第二、东条宪司的尸体遗弃,适用刑法第一九〇条……“但是,根据刑法第六六条的规定,酌情……”我暗里注视首检察官的侧脸,发现他的脸上,好象泛起了微微的笑容。
这一判决,对他来说,的确并不意外。不,他自己内心,好象在对这一结果感到高兴。
“不管我在法庭上对被告怎样严厉,但在被告获得自由以后,在马路上相遇时,我还是愿意笑脸相迎的。我也并不是妖魔鬼怪呀!”这时我想起了天野检察官到任之初说过的这段话。
这位检察官忠实地完成了他的职责,这是没有疑问的。现在连村田和彦本人,对这位检察官大概也没有任何怨恨的情绪……审判长宣读完判决理由以后,用一双大象般的眼睛盯视着村田和彦。
“被告对这个判决如有不服,可于十四天内向东京高等法院提出上诉。届时可与辩护律师商量,办理法定的手续。”
“谢谢,谢谢了!”
三位法官面部表情都很爽朗,他们对这一判决一定也感到骄傲和喜悦。
没等闭庭,我就先一步离开了法庭来到走廊。冢田允行为了和报社联系,早就走了。现在,新闻记者的当务之急,是抓住百谷律师听他谈谈感想。
“太太,恭喜了!”我对在后边出来的百谷明子说。
“谢谢,全靠大家的力量。”明子站在右边的门前又在用手帕擦眼泪。
天野检察官首先走了出来,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心情非常愉快。满脸微笑地拨开人群顺着走廊缓步出去。但是,我们没有一个人想去追赶他。
几分钟以后,百谷泉一郎走了出来。要不是在法庭,这一瞬间一定是镁光齐放。但是,在法院里原则上是禁止拍照的。
“你……”首先说话的是百谷明子。
要是在外国,按着一定是拥抱、接吻的场面。
我这样想着,屏息无语。本来是毫不客气的记者们,也没有一个说话的。
在泉—郎的眼睛里,好象别的人他一个也没有看见。
“珮丽,是你的功劳呀!”他低声细语地说。
“先生,恭喜,恭喜!”
“请您谈谈感想吧!”
这是同时暴发出来的各报社记者的声音。我虽然站在最前面,但还是没有作声。
这时,我在想“珮丽”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当然,这一定是泉一郎私下里对明子的爱称。现在,百谷律师当然比我们更加兴奋,简直到了忘我的境地。因此,在他见到明子的时候,就暴露了这个秘密。
我忽然想起有一个电影的片名就叫《珮丽》,是美国迪斯尼的一部以松鼠为主人公的生态影片。
片刻之后,我好不容易从我掌握的贫乏的法语词汇中想起了这个单词。
女妖、仙女——就是这个单词的意义。这也许就是百谷律师对村田和彦悲痛告白的直率的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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