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蛇方才已将杜铭吸得连滚带爬送到口边,因此张嘴咬下,这才止住了大风。岂料一口咬空了,这时正怒气冲冲地瞪着杜铭,粉红的如二齿耙的舌头,从杜铭胸前划过,一闪即逝。
杜铭动不能动,躲不能躲,吓得头皮发麻,叫道:“快土遁!”
后边蔡紫冠也发现事情不对,叫:“挡他一下!”
“一下是多久?”
蔡紫冠却不回答了。杜铭悲愤交加,又无法可想,拔出辟易刀来去斩那大蛇的舌头。大蛇舌头一缩,躲过了。杜铭待要变招,猛然间黑暗里热浪扑面,连忙一回手,于千钧一发之际拨开了呷火蛇。
“妈的!呷火蛇和这大块头是一伙的!”
蔡紫冠大叫起来。怪不得那呷火蛇受伤之后哪都不去,直接来这,敢情这一大一小是哥们!
大蛇巨大,小蛇炽热,这两个要是配合攻击,杜铭哪还有活路?可也正是呷火蛇攻击,杜铭才想起自己身上的十三条青魂来。
他体内封住的十三条青魂更像是十三条影子,力气微小,用来打人,几乎没用,可是却能直接攻击对手的魂魄,影响其精神、心情。早先那呷火蛇险些坏了杜铭性命,便是全靠了青魂阻挡,那小蛇被青魂的负面情绪影响,才不能得逞。
这时杜铭孤注一掷,猛地大叫一声:“喝!”背上应声蹿起十三道青色的影子,颜色暗淡,在黑暗中若有若无,可是张牙舞爪,犹如九头蛇一般嚣张,一个个冲上前来,在呷火蛇、大蛇的身前身后穿梭往来,念叨着:
“哎呀我好惨哪!”
“谁敢比我惨哪!”
“你也没我惨哪!”
“到底谁最惨哪!”
蛇类虽然听不懂,可是魂魄共鸣,呷火蛇和大蛇一起郁闷起来,稍稍退后。杜铭大喜,叫道:“有效啊!”
他一高兴,青魂沮丧的力量便告消退。两条怪蛇没了压制,又是一起扑来。杜铭把眼一闭,认命等死,却只觉身子一沉,原来蔡紫冠终于恢复元气,重新掐诀念咒,两人一起沉入到地下的岩石中。
五
两人躲在岩石之中,只听头顶上“沙沙”声不绝。那大蛇和呷火蛇终究是畜生,突然发现蔡紫冠杜铭不见了,顿感不安,一起游出洞来。
杜铭是第一次全身来到地下,战战兢兢睁开眼,居然并没有被沙土迷了眼,不由感到好玩。蔡紫冠在他耳边道:“你去对付那呷火蛇,我来对付这条大蛇。”
杜铭摇头道:“不行,我和那条死蛇犯冲!我对付大蛇!”
蔡紫冠怀疑道:“你行不行啊?”
可也来不及多讨论,确定两蛇已经离洞,两人便在它们后边浮出地面。远远地还能看见那大蛇的影子,原来它行动虽速,到底受体型的拖累。
杜铭越发不怕,抽刀出鞘,蹑手蹑脚地赶过去,挨着大蛇蛇身站定,“锵”的一刀劈下去,叫道:“爷爷在此,有种来吃!”却见那大蛇蛇皮一缩一弹,挨了他这一刀,只留下一个白道,竟然毫发无损。
杜铭大惊,回头去看那大蛇的头部,只见大蛇认真前游,果然是皮糙肉厚丝毫未损。他的辟易刀杀人不沾血,是军中有名的快刀,可是这一回进赤龙谷,竟然先被呷火蛇灼出缺口,又在大蛇处无功而返。几乎便在同时,一道灰影裹着热浪袭来,不是呷火蛇还能是什么?杜铭哇哇怪叫,调头便跑。
他逃得狼狈,蔡紫冠远远地看着,便加快脚步来到了大蛇尾后。他平时对敌动手,都不爱用兵刃,只把敌人拖到地下陷住,可是这回比划了一下,那大蛇太过庞大,又滑溜溜的,他既抱不住蛇身,便根本使不上力。幸好再大的东西也有个边沿,那大蛇的尾巴尖也不过水桶粗细,可以让他动手。
蔡紫冠看清楚了,运起一口气,往地上一倒钻到蛇尾之下,环臂抱起尾巴尖,两手扣住了,运起土遁术,两脚在蛇尾四尺处一蹬,“咤”的一声大吼,蛇尾朝地下折出个角度,尾端在蔡紫冠的土遁术作用下,被他抱着拖到了山上石头里三尺。
那大蛇正走着,突然身子一紧,一里来长的身子被个尾巴尖拉住了。挣了两挣,大感不爽,猛地一甩尾巴,“咔”的一声,山石崩裂,尾巴尖碎石而出。
蔡紫冠万没料到这大蛇的力气有这么大,血肉之躯陷入石里三尺还能轻松脱困。方才他抱着蛇尾巴沉入石里,马上撤了土遁术才能将蛇陷住,因此他自己也不能自由动转,两臂还抱着蛇尾巴呢。这时蛇尾脱困,余力不绝,蔡紫冠只觉得眼前景物如风驰电掣般旋转,整个人被蛇尾高高甩起,耳边山风呼啸,他一个筋斗接着一个筋斗飞上半空,只觉每翻一次,头上的圆月都近了一分。
而另一边,杜铭和那呷火蛇也是激战正酣。
“你这死蛇臭蛇,欠挨刀的烧火棍!”杜铭一边骂一边跑,“老子又没招惹你,干吗不依不饶地盯着老子?”
他一手挥刀,身上的十三道青影絮絮叨叨地挡在他和呷火蛇的中间,努力想要让呷火蛇陷入情绪低潮,奈何现在的呷火蛇捕猎之心大起,已经兴奋起来,再也按不回去了。
只见那小蛇灰头土脑,头方如扁铲,两眼却是纯白色的,竟像是瞎子一般。蛇信一吐一缩,分外狰狞。杜铭眼睁睁地看着它将一路所碰到的树木花草化为飞灰,体型虽小却势不可当,越看越不知所措。
他越慌,那呷火蛇就越得势,逼得越紧。杜铭倒退着逃,受逼不过,脚下一绊,已摔了个跟头,狼狈之中连鞋都飞了,一个骨碌爬起来,幸好那呷火蛇没有趁势攻过来。
只见那呷火蛇不仅没有攻击他,反而在他脱落的鞋子附近停下来,将鞋子盘住,不住地挨擦。想来它是连体温都降低了,可即便是这样,那鞋子也在眨眼之间化为灰烬。
杜铭大为奇怪:“这臭蛇干吗烧我的鞋子?恨我恨到这种地步?还是表示它想做我的宠物?抑或是喜欢我的臭脚味?”
答案显然是以上皆非,他忽然灵光一现,想到了:“啊!原来是生鸡蛋!”
原来杜铭日间吃生鸡蛋时,因手法不熟,滴了蛋汁在衣襟上鞋子上,那呷火蛇最爱生鸡蛋,这才首先攻击他。而到了这会,那味道挥发,人类已不能察觉,可呷火蛇仍然能够分辨,这才对他穷追不舍。
杜铭想通了此点,便镇定下来,跳起来先将外衣脱掉——他这外衣后心是背鸡蛋时渗的液,前心是吃鸡蛋时撒的汁。杜铭将它们朝呷火蛇一晃,呷火蛇的扁脑袋果然也是一晃。杜铭将外衣左右晃动,那呷火蛇便东摇西摆,早受了引诱。
杜铭大为欢喜。他带兵打仗,深知有需求便有弱点的道理,这呷火蛇竟这么贪吃,大可利用!瞧它舔噬自己鞋子那样子,似乎这外衣落到它的嘴里,也不会瞬间化为飞灰,那么,如果蔡紫冠在的话,只消利用外衣将呷火蛇拖入石里,还愁它不死?
当下翻身便往回跑。
他刚才逃命逃得慌张,行得虽快,但歪歪扭扭,走得却不远,这时紧走两步,已来到大蛇处,只见蔡紫冠滚倒在地,大蛇身子拱得老高,脑袋却不知哪去了。正惊喜间,忽然地动山摇,腥风扑面,那大蛇已在他身前石地里拔出脑袋,怒气冲天的大嘴已经扯天扯地地在他面前张开了。
原来方才蔡紫冠飞上半天,虽惊不乱,一个跟头一个跟头地升到最高处往下一看,只见光秃秃的山坡上,那条大蛇正回头来看自己的尾巴。在地上看它,长得没头没脑,在这高处看来,只见这蛇长约里许,通体乌黑,只在脊背上有一条白道,连贯头尾。那白道也不齐整,中间有算盘珠的一个疙瘩一个疙瘩的节。
蔡紫冠以盗墓为生,惯走阴阳出生入死,也是个狠角儿,这时被大蛇破了第一招,不仅不气馁,反而更添斗志,便在半空里运足了土遁功,使个千斤坠加力落下,整个人便如流星火箭一般,从半空射下来,双足重重地蹬在大蛇的头上。
他被甩上半天高,落下来那得是多大的劲?土遁的法术由他双脚放出,穿过蛇头注入地下,“嘭”的一声,小半间房子大的蛇头,便被这一砸,干净利落地扎进了山里,一个身子高高拱起,像赵州桥似的。
可是这一击的反冲力,却连蔡紫冠都承受不住,一时间只觉得两胫剧痛,从蛇头上重重地摔下地来,跌了个七荤八素。
那大蛇莫名其妙地扎头进石里,怎不勃然大怒?它身子绷得紧紧的,奋力扭动。蔡紫冠只觉半座山都给它拔得一起一伏,知道还没有完,急忙潜心运功。便在此时,杜铭已大呼小叫地赶来。
那大蛇发了性,用力一拔,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居然又把它的大头拔了出来。只是山石质硬,它这么蛮干,便是刀枪不入的硬皮也给刮得鲜血淋漓了。这时得以脱困,又痛又怒,哪还管那么多,双腭一张,巨口直要吞噬天地一般,正迎上赶来的杜铭。
杜铭万没料到大蛇来得这么快。被大蛇裂石脱困时的震动晃了一跤,脚下一慢,呷火蛇瞧出便宜,“嗖”的一声直射他后背。后有呷火蛇有的放矢地咬,前有大蛇笼而统之地吞,杜铭腹背受敌,再也没处躲闪。单手将辟易刀拎在手中,决心谁先咬他,拼着一死,也砍上两刀。
幸好旁边蔡紫冠已回过力来,纵身一扑,两人以毫厘之差沉入地下,一口气沉到石下五六尺处,只听头上天崩地裂般巨响,从刚才的角度来看,恐怕是那大蛇一不小心吃了自己的把弟,呷火蛇一不小心烧了自己的义兄。
两人虽在地下,犹给那巨响震得眼前发黑。蔡紫冠凝起精神,勉强带着杜铭避开了上边的生死场,浮上地面时,已是筋疲力尽。杜铭便背了他,远远绕开那大蛇翻滚挣扎之处,绕到山下。
只见赤龙谷子午台处,乔娘正以手帕为边豹擦拭身体。那边豹受的伤虽然吓人,但天幸的是他一经灼伤几乎马上就摔进了潭中,因此竟已没什么大碍了。蔡紫冠他们赶到,乔娘手里捏着帕子,窘道:“我……我看他伤得太重就……”
蔡紫冠看了看边豹微红的身体:“性命攸关的时候了,你还管那些规矩礼法干吗?”
忽然间,半山腰一片红光冲天而起,一条翻翻滚滚、绵延里许的火龙照亮了夜空。原来是那大蛇终于被呷火蛇点燃,整个地烧了起来。从低处看去,只见大蛇被烧得不断弹起跳跃,突然间猛地一蹿,竟然从山上笔直地冲了下来。四人吓得亡魂皆冒,待要逃走,蔡紫冠再也没有一点法力,其他三人哪有本事逃得比蛇快?眼见那烧得如同一根牛油蜡烛似的大蛇已劈山裂石地撞过来,大家勉强往两旁一闪,“轰”的一声,大蛇已扎进了子午潭。
水汽蒸腾,一股奇怪的香气弥漫。四人咳嗽着,拨开眼前的迷雾,只见神通台已碎,子午潭已干。在潭底却不见巨蛇,只有一杆乌油油的大枪。
传说中灵蛇常可以化为绝世奇兵,蔡紫冠看得奇怪,跳下潭去将枪捡起。才一触手,便觉得一阵战栗。看清楚枪尖,才知道那不是枪,而是蛇矛。
一丈三尺的蛇矛,乌杆青尖,摸上去犹有微温,转动矛杆,由上而下有一道带节突的白线,又錾有四个小字:
赤火金风
六
胡掌柜正瞪着眼数房梁,赤龙谷里的巨响已传来,虎子他妈“啊”的一声醒过来,虎子哇哇大哭。胡掌柜坐起身,只见窗棂纸一片粉红,山里着了好大的火。
他扑到窗前,想不通那山里的火龙吃那么三个人怎么会发出这么大的动静。如雷的震动还不断地传来,虎子他妈抱了虎子,在后边唠叨:“咋个了这是?”
映得半天赤红的火光突然熄灭了,紧接着霹雳巨响也停了下来。胡掌柜越想越是心惊,犹豫片刻,翻箱倒柜地找出一幅画轴。
“他爹,你想干啥咯?”
胡掌柜沉着脸不说话,拿了铜盆放在地上,引了蜡烛来烧那画轴。
“他爹,你疯啦?”
那个傻娘们放下虎子,冲过来一把就抱住了画轴:“这么值钱的画,你疯喽你要烧它?!”
“你给我!”
“不给!赵员外出二百两你都没卖!这会儿咋个能烧?”
灯影摇曳下,只见胡掌柜面目狰狞:“我错就错在当初喝醉酒,把这幅画拿出来显摆!”他把手一伸,“赶快给我,还来得及!”
虎子他妈叫道:“不行!我还指望着它将来给虎子娶老婆咯!”
胡掌柜生起气来,猛地一探身,一手抓住画,一手一推媳妇。女人“啊”的一声,向后摔倒,额角碰着桌角,发出“咔”的一声脆响,前面已经两眼翻白。
胡掌柜吃了一惊,俯下身来一看,女人太阳穴处的血汩汩流出,已没了气息。
虎子本来已经安静下来,瞪着眼睛看爹妈吵架,忽然看到这样的变化,虽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