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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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旅人-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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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你这不是让我盗墓啊!”蔡紫冠猛地反应过来,“你这是让我去找人啊!”
  “是盗墓。”乔娘脸色惨白,“你们盗墓,难道不需要搜索墓穴的位置么?”
  “可他要是死在野地里,他哪来的墓?”
  乔娘抬起头来,眼中是近乎疯狂的绝望的光:“有墓!埋骨……埋骨之所即是墓!”
  就是这样,堂堂蔡紫冠被这个女人用三言两语套住了。再加上叶天师极力怂恿,他终于还是出山,带着乔娘去找那虚无缥缈的野墓。而一直在谷里混吃混喝的杜铭瞧着有热闹,竟也跟来。
  乔娘的丈夫七年杳无音讯,若是死了,便是下葬,他一个客死他乡的小商人,恐怕墓碑坟丘也已湮没。蔡紫冠一时心软,答应了这么一桩苦差,早就悔得肠子也青了。
  更何况,他的心中总有一点隐隐约约的不安:这次叶天师似乎有点过于热心了,为了追踪七年前的踪迹,他甚至把黑狗太平也派出来了。
  自从那夜杜铭闯入生人谷,这老头子好像就有点不对劲。
  已经是五月的天气了。暑气渐成气候,中午的时候,稍走一点路,就会出汗。他们三个坐在路边茶寮的长凳上,一言不发地喝着凉茶。在蔡紫冠的脚下,黑狗太平在啃一块滑溜溜的骨头。
  时逢乱世,长长的官道上几乎没有人影。四马并行的大路在茶寮前面不远甩了一个大弯,如果直着朝前走的话,是一座叫做赤龙谷的山坳,狭长险要。
  “米线来啦!”上菜的妇人大声吆喝着,将三碗米线放在他们桌上,端着托盘待要走。乔娘看蔡紫冠不说话,连忙招手叫住:“这位大嫂!”
  “有什么事您?”
  “请问,”乔娘从袖里掏出一幅画轴来,展开,上面是一幅人像,“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那是一个男人,二十来岁的样子,相貌不说有多么英俊,可是气宇轩昂。那妇人看了看,皱起眉来,道:“没见过。打这过过?什么时候来的?”
  蔡紫冠呼噜呼噜地吃着米线,杜铭嘲弄似的看着乔娘。乔娘犹豫了一下说:“七……七年前……”
  “开玩笑喽!”妇人气得直跳,“七年前?七年前我都不在这里!你怎么不问五百年前?”
  乔娘低下头来,泫泪欲滴。蔡紫冠“啪”地把碗一放,喝道:“没见过你说没见过!哪来那么多废话?”
  那妇人吃他一喝,涨红了脸不敢啰嗦。茶寮里掌柜的兼大厨听见,出来问道:“虎子娘,你又怎么招人烦了?”
  那妇人愤愤不平地嘟囔道:“本来嘛,打听人也没打听那么久的人的啊……”
  掌柜的挥手把她赶开,拱手向三人赔礼。乔娘脸色惨白,道:“没事,确实是我强人所难了。”其实他们从乔娘家走起,沿着当初她丈夫北上的路线一路打听,查到七年前,就已经失去了他最后的音讯。这时候问起,本也只是试试看而已。
  那掌柜的才三十来岁,年轻,眼睛极尖,一眼看见她还没有卷起来的画像,顿时“咦”了一声。
  他这表情大不寻常,乔娘一下子生起希望来,问道:“掌柜的,你见过他?”
  “那是七年前了。”掌柜的唏嘘道,“原来已过了这么久了么?……嗯,我记得他,那时我还是这个茶寮的小伙计,每天只管给客人端茶上菜……”
  蔡紫冠问道:“掌柜的怎么称呼?”
  “啊,小姓胡。”
  “胡掌柜,这么久了,你怎么会记得他?”
  胡掌柜笑了笑,道:“只因那天我在给他上菜时,被地上树枝绊了一下,盘子打了不说,一碟菜全倒在了这位客人的背上。掌柜的见我闯祸,恨不得打死我。我也吓坏了,却幸好这位客人心善,被烫了一下,又给弄脏了衣服,虽然不高兴,倒不难为我。见我被掌柜的骂得可怜,甚至还帮我赔了盘子。”
  杜铭笑道:“他还真是个好人。”
  胡掌柜感叹道:“可不是么,多亏有他,我才能在这继续干下去,甚至攒够了钱,把这茶寮盘了下来……虽然如今年景不好,我这也快开不下去了……怎么?你们找他?他出什么事了?”
  蔡紫冠看看乔娘,问胡掌柜:“后来他往哪走了?”
  “那时赤龙谷还没荒,因此他继续往前,进了赤龙谷了。”
  进了赤龙谷,那就表示他仍是去收账,而不是收账回来。杜铭问道:“赤龙谷山路为什么会荒了?”
  “哦,深山老林,山贼猛兽,哪年不死几个人?慢慢地就荒了。”
  三人交换一个眼色,道:“吃完饭,进山!”
  蔡紫冠和杜铭便不再多说,闷头吃饭。乔娘好不容易又得到丈夫的讯息,哪里还吃得下?拉着胡掌柜问长问短,把丈夫当时的音容笑貌打听了个遍,到最后问无可问,这才放胡掌柜回去。
  米线都凉了,乔娘胡乱吃了两口,蔡紫冠结了账,刚要走,胡掌柜拿了个小布包赶了出来:“既然是恩公有难,我当尽些心意。赤龙谷深远,这里有些鸡蛋,你们拿着路上吃。”
  乔娘百般推却,胡掌柜却十分坚持。于是只好收了,由杜铭背着。
  二
  赤龙谷草木稀疏,怪石崚嶒,看上去穷形恶相。太平当先开路,低着头东嗅西嗅,后边顺次跟着蔡紫冠、乔娘、杜铭。
  乔娘仍是红着眼圈,蔡紫冠看着不忍,问:“其实你丈夫都走了七年了,你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了吧?”
  乔娘哽咽着“嗯”了一声。
  “那要是我们找着了他的尸骨,你会怎么办?”
  其实那男子虽是个商人,可是从小饱读诗书,为人知书达理,又温柔风趣,两人婚后在一起的那些日子,虽不至于似举案齐眉那么正经,可也和美甜蜜。想到这里,乔娘咬了咬嘴唇说:“我……我也不知道了……”
  最初的半年,她日盼夜盼;接下去的一年,她提心吊胆;再往后两年,她伤心欲绝……可是……现在呢?
  他的讣告,她在梦里已经接到过无数次了,眼泪早就流干了,如果他是当时就确定地死在她的面前,她大概也会殉节吧?可是悬而未决地拖了这么久,她已经失去了随他而去的勇气和决心了啊……
  毕竟,最难熬的日子已经过去了,而且是她一个人撑过去的。
  山风呼啸着从他们腋下穿过,衣裳下的汗水一片冰凉。
  路前方有一条小溪,他们踏着溪中露出水面的石头跳过对岸。最后一块和岸边的距离大了点,蔡紫冠探身抓住乔娘的手,用力一拉,乔娘这才跳过来。
  “无论当初感情多么好,也该放下了吧。”
  乔娘惊慌地看着蔡紫冠。
  “你还年轻呢。你一个妇道人家,都能打理一家店,多了不起!就这么追随他去了,多可惜。”
  乔娘像受到侵犯似的,怒气冲冲地甩开他的手。
  “我这趟买卖亏是亏定啦,”蔡紫冠笑笑说,“可是至少我希望,这趟的苦差是让你结束过去的苦难,而不是让你更悲惨。”他不再看乔娘,招呼着喝了一气水的太平,“别喝水啦!快走吧!”
  杜铭突然叫道:“糟糕!”
  “怎么了?”
  杜铭慌慌张张地解下背上的小包袱。只见包袱皮上有一块已经被液体染成了深色。有一条亮晶晶的水线,正从那滴下来。杜铭用左手兜住,气愤道:“那掌柜的给的是生鸡蛋!”
  他在溪边的大石头上放下包裹,打开一看,包裹里边白皮的鸡蛋已经破了四五个,透明的蛋清和已经被摇散的蛋黄涂得哪都是,黏糊糊地发出一股腥气。
  “这掌柜的不懂事,给咱们生鸡蛋干什么?难道还现买个锅子来煮蛋么?”
  “那倒不至于。”蔡紫冠说,“大概是防着咱们没水喝吧。生鸡蛋解渴又管饱。”
  他一个跑江湖的人,吃起饭来生冷不忌,伸手在包裹里捡起一颗鸡蛋,在石头上一磕,举过头顶两指一捏,单手将鸡蛋打开,蛋清蛋黄一团跌了下来,正落入他的口中。他“咕噜”一声咽了,道:“很鲜的。”
  乔娘看得直犯恶心,杜铭捏起一枚蛋,道:“真的假的?”
  “试试啊。”
  于是杜铭也将鸡蛋敲开。他不像蔡紫冠那么熟练,单手操作都干净利落。他两手将鸡蛋掰开,端起来用嘴去吸,蛋液淅淅沥沥地流了一半,洒在他的衣襟上、脚上。一蛋入口,他皱眉道:“咸的,好腥!”乔娘就更不敢试了。
  蔡紫冠哈哈大笑,单手又取了四枚蛋吃了,剩下的都已和蛋壳和成了糊糊,交给太平舔食了。太平嚼碎蛋壳嚼得喳喳作响,杜铭啐了一声道:“真是狗随主形。”
  蔡紫冠不屑道:“哪天饿你个七八顿,看你随不随我。”说着,他到溪边洗手漱口。正忙着,忽然间身后太平“汪汪”叫了起来。
  这黑犬太平乃是叶天师养大,自小沾着仙气,对危险、阴邪之物最是敏感。蔡紫冠听它叫声凄厉,回头一看,只见一道灰线贴着地笔直地向杜铭射来。
  那灰线来得太快,位置又低,本来人极难发现,可是它的颜色黄焦焦的,实在太明显了。杜铭看见了,也不知是什么,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拔出刀来迎着它的来势一格,只听“当”的一声,将那灰线在间不容发的关头挡开了。
  就在这一瞬间,蔡紫冠已然发现,那辟易刀仿佛红了一红。
  灰线落地,杜铭屈膝又是一刀砍下。“叮”,这回是刀刃正中。那灰线奋力一扭,居然不折不断,从辟易刀的刀锋下强行逃走。
  那辟易刀已发出暗红色的光芒了。
  给辟易刀正面斩着,居然没事?杜铭惊得几乎无法相信,提刀一看,离脸二尺已觉一股热浪扑面。眼角余光扫到那灰线又向他面门射来,连忙横刀一拍,“啪”的一声,将那灰线拍开。
  这一番攻守,说时迟,真正动手,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杜铭拔刀一挡,挥刀一剁,横刀一拍,动作又快又准,便是蔡紫冠也不由叫一声好,心中暗赞不愧是军营里出来的。
  却见杜铭哇哇大叫,撒手扔刀。那辟易刀刀身不知何故,已成亮红色,在半空中冒出一缕青烟,“扑”的一声,刀柄上的木垫缠布竟在半空中着火了。蔡紫冠大吃一惊,只见那灰线在地上稍稍一盘,又向杜铭射来。
  眼看杜铭躲没处躲,挡没法挡,只剩引颈待戮,突然间只见他的身边青烟晃动,几条青色的影子从他身上绽出,层层叠叠地挡在他与灰线中间。那灰线一头撞上来,登时被弹开,落在地上,这回不敢再战了,嗖嗖几下扭动,已然远远遁走。
  太平汪汪叫着想拦,灰线一接近它还是一跳避开了。蔡紫冠长出一口气,这才来得及过来问:“那是什么东西?”
  杜铭摊开手来,只见他右手上赤红一片,咽了口唾沫,道:“是蛇。是一条好像要着火的蛇。”
  地上的辟易刀刀柄上的火已经熄灭了。杜铭捡起来,只见刀柄上的木垫都已烧成了灰,刀锷也脱落了,他把刀平伸,道:“我的刀只碰了它三下,就烫得像刚从炼炉里拿出来的。”又看一眼,心疼得直叫,道:“连烤蓝都出来了。”
  不光是烤蓝,在辟易刀的刀刃上,已经有了一个小指粗细的半月形缺口。就在辟易刀砍中那条蛇的一瞬间,千锤百炼的宝刀居然被那条蛇化掉了一块。那蛇温度既高,速度又快,若不是杜铭此前因缘际会得到十三条游魂附体,刚才那一下子,有几条命够他死啊?
  三人惊魂初定,仔细去看地上那条灰线,原来那条蛇爬过的地方,草木、沙石都给烧焦。那些灰白色的草叶,轻轻一碰便成了细细的草灰,竟是在一刹那就给那条蛇烧成这样,连燃烧都来不及。
  蔡紫冠倒吸一口冷气道:“这是……呷火蛇!”
  杜铭怒道:“那是什么?”
  “呷火蛇又叫莫邪蛇。”蔡紫冠说,“传说它以地火为食,体温最高,是铸剑师的最爱。有它一条,化铁熔金,顶得上几百车焦炭。只是一般铸剑师是把它从卵中孵化养起,这条蛇是野生的,又这么大,可就是祸害了……”忽然反应过来,“怪不得这个地方叫赤龙谷,大概是有人见过它吧!”
  他没有去看乔娘,可是乔娘已经想到了,她的右手紧紧地抓着肩上背着的一个小包裹,指节发白。
  这个地方七年前就叫赤龙谷了,如果七年前她的丈夫走过这里遇上了那条呷火蛇的话……
  乔娘眼前发黑,摇摇晃晃地要倒。蔡紫冠连忙过来扶她。就在这时只听不远处有人叫道:“你们是什么人?”
  有人背了好大的一个什么玩意儿,从旁边的山坡上连滑带跳地赶了过来。远远望去,只见他穿一身灰布短衣,右手抄着一根钢叉,从山上下来,虽然身法简单,脚下却是极为灵活,当是常在山里跑的猎户。
  这人不一刻已来到三人面前,原来是个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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