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国军总司令部”,由省主席兼任总司令,加强各地的反共行动;又与蒋介石、李宗仁等联名,借“纪念七七抗战”之名,发表“反共救国宣言”;以行政院的名义,颁布所谓“反共公约”,规定五家连坐,强制民众作他们反共的炮灰;国民党临时成立的决策机构,还通过了阎锡山提出的“反共救国方案”。从组阁之日起,阎锡山就大开空头支票,前后共制定《扭转时局总案》等方案,总计阎阁文案达100万字以上。直到1949年10月中旬,中华人民共和国已经宣告成立之后,阎锡山被迫逃往重庆,仍然企图在四川推行什么“总体战”,制订什么“军政一体化”的作战方案;逃到成都后,阎锡山还亲自兼任国民党政府教育部成立的“反共救国战斗团”的团长。短短的几个月内,阎锡山如丧家之犬,明知不可而为之,足见其反共的狂热和逆历史潮流而动的顽固都非同一般。对于阎锡山这一段拼上老命的奋斗和努力,蒋介石曾给予很高的评价。到台湾后,蒋在第一届国民大会第二次会议的报告中说:“自三十八年底及三十九年初,赤焰滔天,挽救无术,人心迷惘,莫可究极,……其土崩瓦解之形成。……当此之时,中央政府幸有阎院长苦心孤诣,撑持危局,由重庆迁成都,复由成都迁台湾,继续至当年三月为止,政府统绪,赖以不坠者,阎院长之功实不可泯。”
1950年2月8日,阎锡山由成都乘飞机到了台湾。3月,蒋介石又粉墨登场,在台湾做起总统来。此时,国民党的要员纷纷出面,对内阁在重庆、成都时的种种举措提出指责,甚至恶意攻击。阎锡山的处境甚至得到了“国际友人”的同情,说:“军中的悍将,政中的流氓,社会上的土棍,无人替你制服,你难免受他们的侮辱。”阎锡山忍气吞声之余,也终于明白,即使自以为反共到底,拼了老命,也还是难以得到蒋介石的认同。于是便以“中枢有主”为辞,向蒋递交了“辞呈”。蒋介石立即通知“立法院”开会讨论,很快便予以批准,并通过行政院长由陈诚继任。七、八个月的行政院长做完了,阎锡山的政治生命也就到此彻底结束。阎在台湾,还念念不忘他所器重的所谓“五百完人”,通过行政院拨款新台币20万,在台北北园山建立了“太原五百完人成仁招魂冢”。蒋介石还特意题字曰“民族正气”,蒋经国则题赠“齐烈流芳”的匾额。阎锡山题写的是“先我而死”,并亲自撰写了一首“太原五百完人歌”,其歌曰:“民族有正气,太原出完人;海天万里招忠魂,歌声悲壮动三晋。何以为完人?生而能杀贼,死而不留身,大节凛然表群伦。谁能为完人?男学梁敦厚,女学阎慧卿,死事壮烈泣鬼神。赴汤蹈火全忠贞,救国救民重死生;五百完人齐尽节,太原今日有田横。民族有正气,太原出完人;日月光华耀国门,万古流芳美名存。”由于阎锡山的竭力鼓吹,蒋介石的大力支持,所谓“太原五百完人”在台湾产生了很大影响。这既显现了阎锡山善于造声势、造舆论的能力,也曲折地表示出他对生他养他的故地有一缕难断之情。
离职前,“行政院”的手下人,为阎锡山举行了一个小型的茶话会。会上,有人引用了老子《道德经》中的两句话,送给阎锡山作为安慰。这两句话是:绝圣弃知,大盗乃止。阎锡山由此发了一通感慨说:“无珠宝而不争珠宝,不是不争,是无所争;有珠宝而不争,是自己心上无珠宝,才足为奇。人不污辱你,你不和人争,不是不争,是无争;人污辱你,你不和人争,才是不争。”在险恶的人生中,经历过无数艰难曲折,也使出过无数图谋诡计的人,为了争权夺利而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到这时候,道出这一番似乎旷达大度、与世无争、安于命运的话来,究竟是一种幡然的悔悟呢,还是一种无可奈何的认命?
在台湾,阎锡山以“总统府资政”及“国民党中央评议委员”的身份,长期隐居于台北市阳明山菁山草庐。虽然口头声称与世无争了,其实仍然丢不下放不开的他的反共理想,也丢不下放不开他曾经为之付出大半生心血的故乡山西。有人作《菁山草庐纪略》,记述和描写了阎锡山在台湾的日子。文中说:“菁山系台北市北郊阳明山的一部份,位于山仔后之东。……一九五0年三月十五日,阎伯川先生卸任行政院长,九月迁入菁山草庐,即士林公馆里九邻八十一号。其地系日据时代之茶园,时已荒废。阎先生于此建屋,茅草代瓦,竹泥为墙,无电灯、电话、自来水,石子道路,极其坎坷;生活条件,十分简朴。来客甚稀,无都中之烦扰,适于专心致志,从事著述。住未久,蒋先生夫妇来访后,命国防部整修道路,架设电话。民航空运公司陈纳德及夫人陈香梅来访后,赠一小型发电机。为节省汽油甚少使用,以蜡烛照明数年,始有电灯。台湾七、八月间不断有台风来袭,强风屋塌墙倒,拔树断路,茅屋一年间屡坏屡修,亦不安全,遂于地势稍低依山背风处建水泥钢筋顶之窑洞五孔,就地取材以石为墙,命名为‘种能洞’。‘种能’是指宇宙本体演变成物及人的根本。……(有客来时),阎先生谈论主旨,一为人应当怎样,包括人在宇宙中的地位、人的责任;二为如何挽救人类核子毁灭的危机,取各种主义之长,舍各种主义之短,建立永久安和的世界大同;三为如何建设富强文明长治久安的新中国。……先生每日起床后,散步早餐,八至十二时写作,与客会谈。午餐后,休息,下午二时至五时写作,五至六时听报告重要新闻论文及书籍杂志之要闻。六时晚餐,散步,七至九时写作,十时就寝。饭食较清素,有若‘寄身京华久,醇朴犹老农’。”作者的笔端,流露出隐隐的同情和不平。与先前的铺排豪华相比,日子确实过得有点儿寒碜。阎锡山自然明白,虽然蒋介石对他客气有加,但并没有将他当成自己人对待。试想,蒋的高官们哪一个会住到此等荒凉所在?对于与蒋几十年中的恩恩怨怨,他心里清楚,因此也有自知之明,不去自讨无趣。到台湾后不久,各界就已纷纷议论,蒋介石将来要把“总统”传给儿子蒋经国。阎锡山对此有自己的看法,他借评论古人,发表意见说:“中国数千年来政治经济上的病根,在家天下政权私有。”他认为,废除井田而土地私有,将传贤制度改为传子,就是把给人类带来幸福的措施变为使人类悲惨的谬误。议论声传到蒋介石的耳中,蒋让人转告说:请少发些空泛议论。
在这种政治上被冷冻,生活上遭贬斥的情况下,阎锡山没有像有些高官那样,转到国外当寓公,也没有像有些不得志的高官那样,皈依宗教求解脱。他安居草庐,避在世外,不看电影,不看戏,不吸烟,不饮酒,不赌博,也不参加诸如剪彩、证婚之类的应酬,认认真真地做起了学问。用一辈子挥刀舞枪、拨拉算盘的手,兢兢业业地开始了艰苦的写作。他深有感触地说:“言语道断,心思路绝,乃可语学问修养。”殚精竭虑,惨淡经营,奋斗一生之后,落到一无所有的下场。这种人生境地的大起大落,可使人心灰意冷,也能让人旷达超脱。应当说,阎锡山没有被命运整得唐颓不已,他是要努力超脱的。他钻到“反共”学说的研究中,为自己的失败寻求难以验证的辩解;钻到儒家文化去寻求心理的慰籍和平衡。有评论说:“阎锡山好学深思,晚年对于反共之道,有若干深入独到的见解,不流于空泛;对儒佛之学,虽然未至一旦豁然贯通的境域,但有若干尽情合理的名言,确超过一般平凡的思虑。”这种说法,值得欣赏和玩味。
他先后写作并出版了先后出版了《世界和平与世界大战》、《孔子学说》、《世界大同》、《大同之路》、《共产主义的哲学,共产主义共产党的错误》、《反共的哲学基础》、《收复大陆与土地问题》,《反共复国的前途》、《三百年的中国》等著作二十多部,还雄心勃勃地制订了研读二十五史和十三经的计划。1959年,当香港《真报》记者采访他,谈到重返大陆的问题时,77岁的阎锡山仍然大发议论:“一旦如能配合国际局势,王师跨海北进,直捣黄龙,毫无问题。诸位别看阎锡山已经老态了,真个反攻号响,看吧,我还是要请求率领健儿再打几个胜仗给国人看看,我有信心。生从太原来,我这把老骨头仍将活着回太原去。”对于已经输尽了资本,逃到台湾在苦闷和抑郁中度过孤寂岁月的老人而言,反攻大陆与其说是一种空洞美妙的梦想,不如说是丢不开割不断的对故土的思念。岁月无情,山河无望,他这番活着回太原的豪言壮语只能是空洞的梦呓了。
1960年5月23日,阎锡山病逝于台湾,终年78岁。
生前,阎锡山就为自己作挽联数幅,嘱咐其家属在他死后悬于他的墓地。其中一幅写道:
有大需要时来,终能成大事业;
无大把握而去,终难得大机缘。
最终,他承认:奋斗一生,虽然也成就过一番大事业,但他没有得到大机缘。
后 记
笔者是山西人。有关阎锡山的故事和传说,从小就听到不少。年岁渐增而懂得的愈多,在当时的文化氛围中,对这个反动军阀就只有一腔憎恨。可是,有一件小事,却在心底留下了深深的印象。那是1960年初夏,我正在高中学习,有一天,《山西日报》上登了一则几句话的短消息,说是“阎锡山老贼死了”。同学们都把它当作一件重要新闻,议论纷纷。回到乡下老家时,我也在乡亲长辈面前,报告这个重要新闻,并发了一通声讨阎锡山的议论。当时,大伙没有说什么。但事后,有一个长者却悄悄对我说:“小孩家不知道,阎锡山也给咱山西办过不少好事哩!”我听了后愕然良久,最终还是以“老胡涂,没觉悟”为由,将这事抛到了脑后。
随着历史的前进,思想的解放,文化的开放,见闻多了,想得多了,这件小事却又翻腾起来,并引起一些思考:时光总是会经历一些特别的阶段,难免的偏激和片面会妨碍人们认识真实的历史。这次写作过程中,阅读了大量资料,也参阅了一些较新的研究成果。自己无意也无力对阎锡山作全面完整的评价,而是希望通过简洁地勾勒轮廓,从错综复杂的事件中更为明晰地理出线条,力图以历史唯物主义的态度认识和看待历史人物,力图从历史造就的难免的片面和偏激中解脱一点。通过对阎锡山个人的了解和认识,进一步加深对一般历史观的理解。所述事实皆有所本,但未一一注明出处;未淹没于大量琐细的史料之中,行文也力求平实朴素。希望能使读者比较轻松又比较明快地阅读和思考。由于学识和能力所限,问题在所难免,请读者诸君不吝指正。
参考资料:
《文史资料选辑》,中国文史出版社,有关分册;
《山西文史资料》,山西省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有关选辑;
《阎锡山统治山西史实》,山西省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写,山西人民出版社,1981年3月;
《阎锡山传记资料》,朱传誉主编,台北天一出版社,1979年11月;
《阎锡山之兴灭》,陈少校著,香港致诚出版社,1972年5月;
《阎伯川先生一百二十年诞辰纪念集》,阎伯川先生纪念会编印,台北七海印刷有限公司印,2002年;
《我所知道的阎锡山》,文思主编,中国文史出版社,2003年1月;
《阎锡山传》,王振华著,团结出版社,2003年1月;
《阎锡山家事》,杨树标 宋振春著,江西人民出版社,2001年9月;
《山西村治与军阀政治》,董江爱著,中国社会出版社,2002年3月;
《乱世之狐——晋系军阀全传》,黄启昌著,团结出版社,2002年2月;
还有散见于报刊和网站的资料,其中值得特别一提的是名为《太原道》的网站; 谨向以上文献的作者、编撰者和出版者致以敬意和谢意。
苗 挺
2004年3月初稿,8月改于山西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