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山本人第一步需进驻孝义,日方将晋中政权交阎方接管。第二步需进驻太原,接管雁门以南政权。第三步进驻北京,与南京的汪精卫伪政府合作,阎锡山担任伪政府副主席兼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5、此后根据形势和需要,阎锡山还要组建“华北国”。这个协定,在政治上标志着阎锡山已完全堕落成为与汪精卫同流合污的日本侵略者的走狗。
当然,尽管协定签订了,阎锡山还是按他的习惯打小算盘,用骑墙敷衍的办法,尽可能先取得实利。他并没有按照协定匆忙行动,而是一心想得到日军提供的武器装备,先扩大实力。在武器装备没有到手之前,他采取拖延的策略,也找借口不实施自己的行动。这样拖延了一段时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客观上,阎的投降日寇的嘴脸也就未能完全暴露在国人面前。
蒋介石察听到了阎与日军勾结的消息,担心二战区脱离控制,会分散和削弱国民党的力量,不利于反共事业,忙派阎的老部下徐永昌和贾景德由重庆来到克难坡,面见阎锡山。要求对日求和,只可从缓,并不要单独进行。阎锡山于是借机提出“补给问题”,声称“二战区环境恶劣,补给困难,如政府在经济上不大大予以接济,则必将在日军的经济封锁和军事进攻下遭到毁灭。”蒋介石只好答应给予补助,增加军费,且同意为了共同防共,仍可与日本人保持联系。而此前,中共代表王世英也面见了阎锡山,转达了中共对形势和降日问题的观点,严正表明:中国共产党和八路军的原则是,“谁投降就打谁”。阎锡山受到这些力量的挤压,也不得不暂时收敛一下对“亚洲同盟”的热情,将派驻太原的代表赵承绶召回,使出他惯用的脚踩两只船的策略,决定暂且静观时局的变化,并对外辩解说,与日军来往只是策略,并不是投降。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军急于稳固华北,以便抽出兵力南下,更加重视与阎的勾结和交易,对迫使阎锡山早日就范,采取了新的策略。1942年1月,日方提出要举行首脑会谈,并将双方要完成的行动明确开列出一份清单,不给阎方再含胡其辞的余地。日军的清单是:步枪三万支,分两次拨给;军费,孝义会见时先付联银券1200万,阎锡山发表宣言后,每月付法币2000万;其余粮秣问题待阎到太原协商后,尽量给予方便。要求:一是阎锡山迅速驻孝义或隰县;二是立即实行孝义会见。阎锡山亲自复信表示拒绝,称:“只是此间环境及本身实有不得已的苦衷”,“现在骤然会见,不仅有碍于合作的前途,而且亦有碍于(晋绥军)目前的存在,成败是非都可能俱失”。显然,他已经看出一旦发表独立宣言,公开降日,势必陷入孤立境地,成为全国民众唾骂讨伐的对象。他的存在就成问题了。
日军见软的诱惑不成,便来硬的。3月,制定“对晋绥作战计划”,对晋绥军阵地进行炮击和进攻,并提出,关于首脑会见问题,阎方必须于4月4日前答复,否则,以往所签的协议一概作废。阎锡山害怕了,又派赵承绶为代表,赴太原与日军重开谈判。日酋花谷正毫不客气,盛气凌人地说:“阎锡山诡诈多端,曾骗遍了中国的军阀,难道还想骗日本皇军不成?你代表不了阎锡山,我们非和阎锡山亲自面谈不可。”经过一番讨价还价,阎锡山一是急于从日军那里得到好处,二是终究害怕日军翻脸,于是双方商定:5月5日,在安平村会见。
晋西黄河边上一个小山村,原名南坪,阎锡山嫌其与“难平”谐音不吉利,便改为安平。确定在这里会面,阎锡山也是动了一番脑筋的。自己到日军占领下的太原或汾阳去,显然不安全,而且会将投降妥协的嘴脸暴露出来;让日本人到吉县克难坡来,人多眼杂,风声太大;而安平村是晋绥军的前哨阵地,与日军的阵地只隔一条小河沟,双方来往方便,且容易遮挡外人耳目。还有一层意思,就是阎在决定重大事情时都讲迷信,安平村在吉县境内,是“吉祥平安”的兆头,不仅让他多了几分安全感,也使此行有了几分顺利成功的把握。
会面之前,阎锡山做了充分的准备,本是投降的举动,却也想到了“以身殉国”的壮烈。这种矛盾心理,一方面表现了他对当一个名符其实的汉奸似乎心有不甘,另一方面却又难以丢弃从日军那里得到好处的梦想。他特意与警卫队长单独谈了一次话,突然对警卫队长提出这样的问题:“你敢不敢开枪打死我?”吓得那队长汗流浃背,赶忙表态说:“我只有以性命来保护会长,岂敢有别的想法。”阎锡山却正色说道:“我要你敢开枪打死我,这才是你的忠诚,才不辜负我对你的信任。你应该服从我的任何命令。你说,敢不敢,能不能做到?”队长诚惶诚恐地回答:“我一定绝对服从,会长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阎锡山把与日本人会面的事告诉了他,沉思着说:“我是中国人,要维护国家、民族的尊严,决不能让日本人利用。如果谈判成功了,也是维护我们独立自主得以存在的宗旨;如果谈判破裂了,决不能将我一世英名付诸流水。在敌人要对我下毒手或者劫持我时,你在紧要关头要迅速朝我心脏开枪,不能让日本人把我活着劫持走。这就是你对我的忠贞。”这一番心情颇为悲壮的话,与他将要做的事实在是极不和谐。将要卖国,何谈爱国?已经堕落,何谈忠贞?这也正是阎锡山的复杂之处和狡诈之处吧。
原定5月5日的会见因雨延至6日举行。这一天,阎锡山带领赵承绶、王靖国等亲信,与日方高级军官见面。会上,日方一再催促阎立即通电脱离重庆国民政府,表示只要马上表态,可即刻交付现款300万,步枪1000支。但阎锡山不为所动,仍然大谈“没有准备好的”的老调,要挟日方执行《汾阳协定》中的所有承诺,抬高身价,以谋取更大实惠。日酋花谷正极不耐烦地站起来扯住阎锡山的衣袖,气势汹汹地说:“阎阁下和日本合作,正是时候,观望一定没有什么好处,最好马上跟我们回太原去!”阎被吓得脸色大变,会场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伪山西省长苏体仁见势不妙,忙出面打圆场,建议临时休会。恰在此时,在会场外负责警戒的人员通过望远镜发现,远处山道上,有日军一队驮骡马匹,正急匆匆地向安平村走来。这些马匹驮的是准备交送阎方的枪械和款项,却被误认作是炮兵,他们立刻向阎锡山报告。阎听说后大吃一惊,断定日方是企图劫持自己,决定乘休会之机逃跑。与给晋绥谋利相比,毕竟自身的“存在”还是第一位的。于是,他与警卫队长顺着事先修好的小路,匆匆忙忙跑了,只留下赵承绶、王靖国等人与日方周旋。继续开会时,日方发现阎锡山不见了,感到既可笑又恼怒,立即中止了会谈。一个小意外使安平会谈破裂了,阎锡山向着投降迈出一大步的行动未能实现,他的真实面目也又一次被掩盖。他要利用日军急切勾结的心理,抬高价码,要挟一番,却不料闹了个“误会”。事件有相当的偶然性,却表现出日军对他又打又拉的策略未能收效,也显现了阎锡山善于算计,凡事都要谋取最大利益的一贯做法碰了钉子。
阎锡山如此紧锣密鼓、肆无忌惮地与日军订立密约、频频会谈的行为,在晋绥内部也引起一片哗然。一些具有民族气节,立志抗战的人,都感到失望和愤慨。时任山西省政府主席、同志会副会长的晋绥第二号人物赵戴文,就是其中的突出代表。赵戴文从在日本留学时起,就与阎锡山相识相交,成为同盟会的同志。此后一直追随阎,在阎手下做事几十年,是阎的重要智囊和得力助手。阎锡山在日记中曾这样评价他:“次陇(赵戴文字)与吾相交三十年,公私事件,饱经波涛,虽有危及身家之虑,亦未尝忧形于色。”赵对阎唯命是从,一贯是围绕着阎的观点出主意,从不向阎争权、闹独立,因此也受到阎的格外尊重。赵十分推崇孟子,受儒学影响很深,因此也有极强的忠君爱国的正统观念。早在中原大战之时,对于阎、冯联合讨蒋,他是不赞成的,认为阎、冯作为蒋的部属打蒋,是一种“造反”行为,曾力劝阎锡山不要起事,被阎责为受了蒋的收买。抗战爆发后,爱国热情高涨,太原沦陷前,作为山西省主席,赵戴文就曾宣誓,要与省城共存亡,决心不撤离。后来虽然还是跟着阎到了克难坡,但内心的分歧已经开始。到阎锡山与日军的勾结逐渐明朗化的1942年,赵已是76岁高龄,一反几十年中唯命是从的姿态,多次在各种场合表示对阎锡山的此举不赞成。这时,中共中央也在密切注意着阎的动向,指示:阎锡山是个军人,他如果公开投降日本,会比汪精卫等人有更大的危害。必须拖住他,不许他公开投降。打入晋绥上层的中共党员杜任之,便趁机做赵的工作,希望他能劝阻阎的投降行动。赵戴文表示:我是有民族气节的人,我绝对不回太原当汉奸。他与阎锡山谈话时,就明确表示了自己的反对意见。阎锡山见一贯忠心耿耿的亲信也公然反对他,就气呼呼地说:“我如果妥协投降,你将怎么样?”赵戴文一反常态明确地回答说:“我一定跳黄河而死,决不再跟你回太原去!”赵戴文的这些表现,虽然未能阻止阎锡山一意孤行,但也确实给了他很大的震动,使他看到,民族大义远远高于朋友亲信的交情,几十年忠心耿耿的部下如此反目,不能不使他在投降的路上有所顾忌和收敛。
这期间,共产党人严肃而诚恳的告诫,也给阎锡山泼了冷水。八路军驻山西办事处代表王世英,要求面见阎锡山。阎的交际处只答应谈话15分钟,但见面后,实际交谈却长达三个小时。王世英在谈话表明了共产党对时局的精辟分析,也坦率地表现出对其前途的诚恳关心,都让阎锡山陷于更大的疑虑和动摇。王世英在谈话中指出:阎锡山之所以对中国抗战的前途产生悲观看法,是因为对当时世界反法西斯大局作出了错误的估计。阎认为,日军将会北进,配合德国进攻苏联,这是他加紧与日军勾结的重要出发点。实际上,日军深陷于中国战场,兵力不足,绝无可能再去进攻苏联。而即便日军真的与德国呼应,出兵抢占了苏联远东地区,得到的也只是一片冰天雪地,难以抢掠到有用的战略物资。日军只有南下,才可能解决其战略物资困难的问题。其次,阎从各种途径得到的情报判断,认为,蒋介石即将投降日军,要与汪精卫再次合流,组织亲日政府。果真如此,阎自己将在日本人面前变得一文不值,因此,要抢在蒋介石之前先投降,以便占据华北,以后还有与蒋抗衡的本钱。但这种想法,也不符合事实。在全国人民的压力之下,在世界反法西斯阵线的推动下,蒋介石是不敢公开投降日军的。他一旦投降,就会输光所有的政治资本,就会被全国人民起而打倒,就会受到全世界人民的唾弃。共产党的态度很明确,谁投降,我们就打倒谁。蒋介石投降,我们打倒蒋介石,别的什么人投降,我们也照样打倒他。共产党人对时局的精辟分析,对投降派的深仇大恨,使得阎锡山不能不当面点头称是,背地里暗吸凉气。不久之后,日军偷袭珍珠港,太平洋战争爆发。历史以雄辩的事实,否定了阎锡山曾作出的“日美会妥协牺牲中国,日本将北进攻打苏联”的判断。
不过,阎锡山从自己的利益出发,为了达到利用日军消灭八路军和决死队的目的,还是继续与日军勾结。他一面玩弄所谓“晋西大保卫战”的花招,面上一副坚持抗战的样子;一面通过在太原、汾阳、临汾的办事处积极活动。受“共同防共”的利益驱使,日军渐渐停止了对晋绥军的进攻,并放松了对阎方的经济封锁。阎锡山则在加强“内应工作”的招牌下,提出了将部分兵力移放到日军占领区充当伪军的计划。这样,一是借日军发展自己的实力;二能协助日军“剿共”;三还可以为以后返回太原时增加警卫力量。神不知鬼不觉,不给人以投降妥协的口实,这个算盘打得精明周到。阎、日双方一拍即合,阎的骑兵军长温怀光在阎的授意下,与日军商定了一项密约:由阎军输送一个师的兵力,到日军指定的地点。由日军用“战斗”的方式,使阎军“投降”,然后将其改编为共同的反共部队。1942年6月,按着编好的剧本,阎锡山演出了一场送兵戏,由阎军“被俘”官兵组成的“山西剿共军”在太原宣告成立。此后,阎军便屡屡派出官兵加入到日伪军的行列,日军特意在汾阳、临汾等地设立所谓“晋绥军归来官兵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