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未都说收藏[1].杂项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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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未都说收藏[1].杂项篇-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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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现在要强调一个〃胎〃的概念,漆不能单独成形,一定要依附在一个介质上,这个介质就是胎。我们最熟悉的首先是木胎,大部分漆器都是木胎的,此外还有竹胎、皮胎、金属胎,甚至玻璃、陶瓷这种材料都可以作为胎。过去有锡胎的漆器,一拿特别沉,就是因为里面是锡胎。再比如瓷胎,唐代出土的一个最著名的瓷胎漆器是陕西法门寺出土的,用秘色瓷做胎。我们知道,秘色瓷都是国宝,漆器用秘色瓷做胎,非常奢侈,可见其名贵。这件瓷胎漆器是一只碗,里面是秘色瓷,看得清清楚楚,外面平脱金银。平脱属于镶嵌工艺,在后面会讲到。

    对一般人来说比较难区分的是皮胎。过去哪儿的皮胎漆器多呢?贵州、山西。我早年去山西的时候,看到大量皮胎漆器。一开始我也不知道那是皮胎,觉得这漆器真漂亮,就是有点儿变形,常常为此放弃了。时间长了,才知道漆器里面是牛皮做的胎,皮胎比较容易变形,尤其是圆形的漆器更容易塌心。尽管漆可以防潮隔水,但不能保证里面的皮胎百分之百不受潮,在几百年的时间里它可能会变形。所以,我们了解漆器,就一定要想方设法了解漆器的胎。你拿到一件漆器,首先应该知道它是什么胎。

    那么,夹胎到底是什么呢?它的制作过程很简单,先用泥做胎,在胎上糊上麻,再反复上漆,上很多层漆后它就会形成一个壳体,最后把中间的泥胎去掉,称为脱胎。夹漆器在唐代大量流行,一定有其原因。最大的好处是介质这一块儿可以忽略不计,因为它是先用泥做胎,把麻糊在上面,最后把泥去掉,成本大大降低,可以不去考虑介质的贵重程度。如果都用秘色瓷做胎,那成本就太高了。

第二讲 粉饰生活,千文万华—唐至清代漆器 第13节:爱情的力量

    爱情的力量

    因为夹胎体轻,在唐代多用来做佛像。唐代佛教盛行,尽管也有过灭佛运动,但在唐代不到三百年的历史中,绝大部分时间佛教还是盛行的,比如武则天时期。佛教中有迎佛大典,需要抬着佛像巡行四方,即所谓行佛,行动中的佛。在这种佛事中,搁一石头的佛,八个大汉都抬不动,怎么能上街呢?所以行佛要求佛像既要有体量感,又不能太重,这时夹佛就应运而生了。看着非常大,又轻,几个人抬着就能够巡行。

    《资治通鉴》中有这样一段记载:〃初,明堂既成,太后命僧怀义作夹大像,其小指中犹容数十人,于明堂北构天堂以贮之。〃〃明堂〃和〃天堂〃是两个建筑。明堂落成以后,武则天命薛怀义做夹大像,在明堂的北边专门建造一个天堂,把这座佛像搁在里头。文献记载中说那座佛像的小指里就能容纳数十人,我们想象一下,小指里头搁几十个人,那这佛像得多大个儿啊?史书记载显然夸张。今天已知最大的佛是乐山大佛,70多米高。乐山大佛的小指头,估计像我这样的人就能进去一个,你想那夹佛得做多大个儿啊?不可能那么大,书上是夸张的描写。写书的人只知道当时有一座非常大的佛像,也没见过,只凭想象描绘,想了半天,就说小指头里能待几十个人,显然是一种主观猜想。记载虽有夸张,但还是给我们提供了一个信息:这座夹佛像的尺寸非常大,不会太小。

    可惜,这尊大佛没过多久就被一把火给烧了,谁烧的呢?还是和尚薛怀义。《资治通鉴》是这样记载的:〃时御医沈南,亦得幸于太后,怀义心愠,是夕,密烧天堂,延及明堂。火照城中如昼,比明皆尽。〃当时有个御医叫沈南,武则天也很宠幸他。这个薛怀义多少就吃醋了,人在吃醋的时候经常干一些非理性的事。别说薛怀义,今天的人也这样,一吃醋最少得摔一碗,对吧?那么,薛怀义就一把火把天堂烧了,烧了整整一宿,到天亮的时候全都没了。

    按理说,薛怀义的行为算是大逆不道吧?武则天得狠狠处置吧?武则天心胸有时也比较宽,就说:〃得了,甭处置了,再盖一个吧。〃这下好了,他们俩争风吃醋,就把咱们的国宝烧了。如果这座夹大佛能留到今天,那一定是举世的国宝。当然,留到今天,小指头里能待几十个人的记载肯定也不攻自破了。武则天为薛怀义开脱,拿宝贝不当宝贝,可见当时国力非常强盛,有钱,也就不计较了。跟今天摔一个碗就摔个一碗吧,明儿再买一个,是一个意思。

    我们看到这一段历史,有时还会有一些其他感受。比如对武则天来说,这事儿是爱情的力量,她没有保护的概念,她就不知道烧了夹大佛在中国文物史上是多么惨痛的一件事情。她只知道底下的人争风吃醋,很可能心里还挺高兴,不都是为了她吗?

第二讲 粉饰生活,千文万华—唐至清代漆器 第14节:越想越痛心

    越想越痛心

    夹佛像在唐、宋、元甚至到明,都做得比较多,清以后就很少了。那为什么今天很少看到夹佛像呢?因为它体轻,太容易被移动,所以在鸦片战争以后,中国大部分重要的夹佛像都流向了国外。如果是一座大石佛,运起来是件很麻烦的事,成本也高,轻的运输容易。

    我曾经买过一座夹佛。我印象很深,买的时候还真不知道它是夹佛,就是觉得那个佛像真漂亮,年份什么的都很好,一拿特别轻,里头全是空的;胎非常薄,大概有两三毫米厚。买回来以后我就翻书琢磨,才知道它叫夹佛。等我知道它是夹佛的时候,来了一个朋友,一进门就喜欢上了,在我家赖着不走,非说:〃你匀给我吧,匀给我吧。〃我说:〃你要它干吗?你也不信佛教。〃他说:〃我信佛教,回去摆着。〃因为当时我买得比较便宜,也是碍着面子,跟那朋友很熟,他又表现出一副虔诚的佛教徒模样,我没招了,得了,匀给他吧。他就拿走了。

    隔了有十年,有一次我突然想起这事,就问他:〃那夹佛呢?我上你家怎么没见过啊?〃他说:〃什么夹佛啊?〃我说:〃就是你当年说回家摆着、供着的那个夹佛啊。〃他说:〃不好意思,让我贪图小利给卖了。〃我想起这件事就痛心啊!我要知道他卖,我就真的不给他。当时就是想,我摆着他摆着都一样,再加上也觉得随时都可能遇到,不像今天,机会相对来说就少了,那时无时无刻都有机会,匀走就匀走了。结果没想到这座夹佛自打离开我家,我就再也没有机会看它一眼,越想越痛心。

    横向比较

    五代到宋这段时期,漆器变得更为精致。此时的漆器能够看出贵族化倾向,主要是为贵族准备的。贵族总要有一点儿标新立异的东西,显得跟人家不一样。当大部分人使用瓷碗的时候,贵族愿意用漆碗。所以宋代出土的漆器大部分都跟生活有关,碗盘一类为多。这部分漆器在出土的时候,造型高贵周正,往往跟墓主人的身份是相符的。比如江苏出土了大量宋代漆器,墓主人在当时都算有钱有势的人。

    宋墓中出土的漆器造型多样,有花口碗、花口碟、海棠形碗等等,跟当时的瓷器非常接近,宋瓷中也有花口碗、海棠形碗。那么,我讲瓷器的时候讲过,宋瓷中有紫定、红耀州,都是紫褐色的瓷器,这种紫褐色瓷器其实就是深受漆器的影响。贵族使用漆器表明自己的社会地位,那么这种仿漆器效果的瓷器也算是一种比较高档的瓷器。

    再有,我讲定窑的时候讲过,定器有芒,口上带有涩圈,是为了镶金属边。今天出土的大量宋代漆器都镶有银边,明显是受到瓷器的影响。通过这种横向比较,可见当时各种工艺相互之间有着非常强烈且明确的影响。不是各干各的,是横向关联紧密。

    此外,宋代红漆戗金的漆器非常流行,在红色的漆器上用针或锥等利器先画出图案,再涂上金粉。虽然当时这种戗金漆器也属于高档漆器,但它非常世俗化。它不是宫廷所用,而是民间所用。比如上面常出现的沽酒图、花卉图,都符合宋代人的大众审美。

第二讲 粉饰生活,千文万华—唐至清代漆器 第15节:《髹饰录》

    《髹饰录》

    由于工艺的进步,明清两代已经有办法将各种颜料溶于漆中,这时已经不是油彩了,完全可以用彩漆绘制图案了。尤其是晚明时期,资本主义萌芽对中国社会产生巨大的影响。彩漆在宫廷和民间同时兴起,色彩变得非常丰富,千文万华。

    晚明出现了漆器史上非常重要的专著,对今天的影响都非常大,即《髹饰录》,这是中国古代唯一一部有关漆的著作。谁写的呢?黄成,隆庆年间的一个漆工。我讲《家具篇》时提过〃隆庆开关〃,是中国明代资本主义萌芽产生的一个标志。黄成在总结前人和自己的心得以后,写了这么一部书,全面叙述有关髹漆的工艺。到了天启年间,另一个著名的漆工叫杨明,为这部书作序并加以注解,使之更为完善。

    《髹饰录》虽为中国人撰写,但在中国却一本都没有。三四百年来,只有日本发现了一部抄本《髹饰录》,藏于蒹葭堂,世称〃蒹葭堂抄本〃,最后进入东京国立博物馆,成为日本国家的收藏。

    民国初年,中国有个营造学社,稍微对古代建筑有点儿了解的人都知道。当时营造学社的社长朱启钤先生,辗转从日本求得蒹葭堂抄本的复印本,在1927年付印了200本,很少的数量,世称〃丁卯朱氏刻本〃。这个刻本就是根据日本所藏的全世界唯一孤本复制。日本民族对漆器的感情非常深,所以保护漆器及其工艺一直是他们的传统。今天在日本还保存着很多中国古老的漆器。

    先对《髹饰录》这个书名做一个解释。髹,古书上解释是〃以漆漆物〃,用今天的大白话说就是〃刷漆〃,古话叫〃髹漆〃。饰,是以纹装饰。《髹饰录》分为乾、坤两集,共18个章节,在乾集里讲的是原料、工具、操作禁忌等等;在坤集里讲的是漆器的品种分类以及制造方法。

    在坤集里,黄成对漆器的分类有14种,我们简单了解一下。比如有〃质色门〃,就是单色漆器,像黑漆、朱漆这两个基本颜色;比如有〃描饰门〃,说得很清楚,就是带画工的;〃填嵌门〃,带镶嵌的;〃雕镂门〃,动刀装饰的;再有〃阳识门〃,阳,指的是凸起,像我们马上要说的识文描金,就属这一类。今天很少用〃门〃来分类,一般都说什么类,不说什么门。其实门就是指门类,过去说分门别类、五花八门,都是分类的意思。那么,《髹饰录》里这14种分类,今天看不一定很科学,属于一家之言,但能看出来,在明代中国的漆器已经非常丰富了。

第二讲 粉饰生活,千文万华—唐至清代漆器 第16节:奢华的清代

    奢华的清代

    跨过明就是清,清代以后漆器的门类繁多,工艺水平大幅提升,大件漆器的数量增多。今天能看到的大件清代漆器,除了屏风以外,还有宝座。2007年5月,香港佳士得拍卖一件康熙时期的云龙纹漆宝座,尺寸非常大,康熙时期的标准龙纹,拍了1376万元港币。这件漆宝座从古家具的角度上讲,跟紫檀宝座价格相差无几,可见社会对漆器的认识不低于对紫檀的认识。

    从工艺角度看,清代的漆器是座顶峰,集历代工艺之大成。清代漆器明显出现了奢华的意图和追求,当时瓷器的奢华影响到漆器;那反过来说,漆器的奢华也影响到瓷器。为什么瓷器中的五彩、粉彩、珐琅彩、斗彩在清代的康雍乾三朝从装饰角度上讲达到一座顶峰呢?就是因为社会上这种需求特别大。清宫造办处有这样的记载,当时雍正下旨:〃命年希尧在江西烧造磁器处,将无外釉有里釉磁碗烧造些来,以便漆作。〃我讲过,年希尧是督窑官,他在任时烧造的瓷器被称为〃年窑〃。当时雍正下一道圣旨说:我这儿得烧瓷胎漆碗,你那个碗烧的时候,里面有釉,但外面不能挂釉。那明显里面是瓷的感觉,但外面要上漆。漆如果挂在有釉的瓷器上,非常不容易挂住,所以一定要涩胎。

    我在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上欧洲时,在市场上看到过黑漆螺钿的瓷器、带剔犀的瓷器,但当时不知道它的重要性,所以没买,没有有意识地去收藏。历史有局限,个人也有局限,当时不具备这个知识。这种瓷胎漆器也不贵,但我就觉得里面是瓷外面是漆,算瓷器还是漆器啊?当时心里一打鼓,就没买。其实这些东西当时基本上都是宫廷要求烧造的,或者都是宫廷制作的,兼具两种工艺。试想,这种瓷胎漆器的成本得有多高?首先一个瓷碗的成本在那儿摆着,然后再重新按漆的要求去做。可我当时忽略了。

    我们都很习惯将一个东西明确地分类,比如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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