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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长恭,长恭(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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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远离故土,有什么委屈都得梗着脖子自己往下咽。反正高竹猗在知道了前来周国游学的人选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之后,已然做好了艰难行事的心理准备。不管这究竟是朝廷的意思,还是君家那个老不死给他出的难题,他只有接下,不能退缩。
深深躬身给武令媺行礼,高竹猗极其恳切地说:“回禀贵人,小人高竹猗,是固山王世子的书童。若世子有得罪之处,小人替世子给贵人赔罪,还请贵人手下留情!”
武令媺摸着下巴沉吟,面色缓和下来,淡然道:“你倒是草鸡窝里的金凤凰,言语不卑不亢,颇为不俗。好吧,我就饶了他们这回。不过他们出言不逊,令我的随从很不愉快。怎么着,他们也要赔个仨瓜俩枣的精神损失费吧?来人,去扒了他们的财物和外衣,给他们用冷水醒醒酒,再扔到马棚里去,别污了我的眼睛和耳朵!”
内卫们哄然应喏,揪起人拖死狗般疾走。高竹猗脸色大变,心知若是如此,楚国的颜面便都丢尽了。但他只能瞪着远去的人影咬牙切齿,也不知应该恨谁更多一些。他一个小小书童,此时又能如何?他还得向这位陌生少女毕恭毕敬地行礼致谢呢。
武令媺摆摆手,很是大方地说:“谢我就不必了。我宁愿没有今天这回事儿。对你们楚国而言,丢了这么大的人实在有损颜面,我只希望你们能记住教训。”
“是!”高竹猗深深低下头,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对方如此盛气凌人。他虽然愤慨,此时却只能隐忍以对。
“你带话给质子,若再让我知道他们无视大周律法、仗着使节身份肆意妄为,我便见他一次打一次!你们这些楚人不要忘了,这是大周的国土!”武令媺负手于身后,不知不觉间竟学足了皇帝陛下的傲然仪态。
她似有意无意扫视书院那些学生,肃容朗声道:“两国相争都不斩来使。如今大周与楚国相安无事、睦邻友好。我也不愿让你们难堪。但我大周从来都不惧任何挑衅。质子若是不信,尽管来试试我大周的气度!”
高竹猗微微挺直背脊,很想大声与武令媺争辩几句。他要告诉她。大楚亦是当世大国,也从来都不畏惧任何挑衅。然而,思及自己肩负的重任和得罪这位尊贵少女的后果,他只能强忍屈辱。恭恭敬敬应道:“小人定当转告世子。”
“另外,”武令媺瞅着高竹猗忽然笑起来。这笑容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她慢条斯理道,“我赐你一个表字,长恭,长长久久恭顺敬服。既然在大周为质。你们便应该恭顺敬服些,日子也能好过点儿。以后在我面前,你不是高竹猗。是高长恭。记住了!”咳,某人恶趣味又发作了。
高竹猗忍无可忍。身为君氏子的骄傲迫使他绝对不能如此低声下气地接受一位异国少女的赐字。他的表字,是他的亡父取好的。哪怕只是权宜之计,也不能任人更改!他可以为了完成任务忍辱受屈,但是有些事情万万不能妥协!
“小人已蒙主家恩赐表字,请恕小人不能从命更改!小人乃大楚国人氏,周国贵人的好意,小人只能辜负了!请贵人原谅!”高竹猗尽量把话说得谦恭惶恐,可是语气里还是不由自主带出气愤之意。
哦耶,狐狸尾巴露出来了!自打在同福店第一次见到高竹猗,武令媺就猜测他的身份有假。他的身体语言早就在无意间出卖了他,他却不自知。
之所以步步紧逼,武令媺还话赶话地教训个不停,除了确实要警告楚国人不要妄为生事以外,她也有抻抻高竹猗斤两的用意。如若他真是接受过严格奴仆训练的真书童,跟着楚国质子那样的纨绔子弟,从哪里学来的傲然风骨?
“哦?你的表字是什么?”武令媺笑意吟吟,慢慢腾腾地问,“该不会是‘淇奥’吧?”
她怎么会知道?高竹猗心中一震,飞快地瞧向武令媺。她眼中平静无波,脸上的笑意根本就没有到达眼底。来不及思索究竟为什么,他急忙垂下眼帘行礼恭维道:“贵人聪颖异常,一下便猜出小人的表字,小人敬服之至。”
“这有什么难猜的?你的名字难道不是从‘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来的吗?”武令媺无所谓地说,“我只是随便猜猜。如果不是淇奥,那么我会继续猜,譬如……斐君之类的。”
那么,那枚“淇奥”印章确定无疑就是高竹猗的了。是否已经能肯定,星象图的绘画者也是他?!此人的星象士身份,已然有九成九的可能。武令媺在心里暗笑。
她到底是什么人?!她随随便便一说,却几乎点中了自己的真名。高竹猗有些微不安。表面仍然波澜不惊,他恭谨笑道:“让贵人见笑了。小人在书房侍候,只不过随着世子念了几篇诗文,略识得几个字。蒙主家恩遇,赐下表字,小人当感念恩德,真真不能接受贵人的好意。请贵人原谅!”
不能接受也要接受!在大周的地界,就算你是楚国的天命金龙,你也得给咱老老实实盘着。武令媺虽如此想,态度却大转变,对高竹猗莞尔笑得亲切,她异常温和地说:“难得楚国质子府还有你这样的奇葩,我很欣赏你。高长恭,好好服侍你们质子,别再让他挨打了!”
不等高竹猗再说什么,武令媺一扭脸,看向不远处抖抖缩缩跪倒的贵族少年少女,吩咐今日随侍的司宝大宫女樊梓臻:“记下他们的名字,回头告知山长,本学期扣他们五十分,也叫他们长长记性。”
那些学生将武令媺的话听得清楚,吓得小脸发白,却只能伏地叩首谢恩。高竹猗这时才听得他们口称“公主千岁”,瞬时明白这位贵气凌人的少女是何许人也。他原本想说的话立刻咽回,急速开动脑筋盘算。
能得到周国皇帝最宠爱的公主的好感,对他的计划将会很有利。但是这样一来,他无法接受她的赐字,拒绝言词就必须斟酌。蓦然回想起在楚国安京等待游学队伍出发的时间里遇见的那些贵族少女,高竹猗有了新的打算。
如果改变谦卑态度,强势坚持自己的主见,这位已经习惯了旁人对她俯首听命的尊贵公主,对他这位奇葩的好印象说不定会更加深刻、强烈。面对有些人有些事,就要反其道而行之才能有更好的效果。
一想及此,高竹猗将身板挺得笔直,以大无畏的表情,大声重申:“公主殿下,小人高竹猗,表字淇奥!”
武令媺转身打量高竹猗突然变得坚决和悲愤了许多的神情,当真如他所料的那样,眼里的神色彻底柔和下来,就连笑容都真诚了不少。对他微微一笑,她轻轻颔首,却没再说什么,带领众人扬长而入书院。
可怜的高竹猗,他可不知道面对的是两世为人的怪胎。而错误的判断,只能得出错误的结果。盯着武令媺一众人等远去的背影,他脑子里飞快转着念头,想着以后要怎么巩固玉松公主的好感,进而得到他想知道的某些皇族隐密消息。
在书院努力接交大周贵族子弟,高竹猗为的就是这个目的。眼下有了更好的利用对象,他怎能放过?凝神思索片刻,他走向那些帮了他大忙的学生们,谦逊有礼致谢。
只是这些往常与他折节下交的少年男女,此时却避他有如蛇蝎。即便是最为痴迷他的那位小姐都眼含热泪,一步三回头地弃他先行离去。
太平玉松公主的威势名不虚传,她果然也不是世间一般二般的女子。来到太宁以后听闻的那些事情,越发坚定了高竹猗想方设法拉近与这位公主之间距离的念头。在心中暗自筹划,他拔腿往马棚的方向跑。他也是有意拖延时间,其实他十分乐见那群混、蛋吃苦头。
武令媺最后回首,看见的就是高竹猗飞奔的身影。她眯缝着眼睛瞧着他矫健的奔跑动作,低声问金生水:“长年学武应该会对身体姿势有不小影响吧?譬如说现在,你看出什么来没有?”
“会。”金生水也死死地盯着高竹猗的背影,很有把握地说,“以奴婢的眼光来看,此人的轻身功夫很高明。尽管他已经着意掩饰,但还是不能瞒过奴婢的眼睛。他身形削瘦修长,应该走的是内功的路子,不像修炼过外功。”
武令媺若有所思,方才她敏锐感觉某个瞬间高竹猗的神色有些许不自然。他的表现一直都很镇定,将一位出淤泥而不染的奇葩书童的角色前后完善,演得还算到位。但是在与自己因为赐字而呛声时,他似乎破了功,有刹那的惊慌。
“我记得很早就打发人去调取楚国星象殿和巫族的具体情报,这段时间忙于侍疾,我都忘了这事儿。北境内卫又起了变故,也不知情报拿到了没有。”武令媺重新开路,轻声对金生水说,“回了宫,你去内卫问问乌义。”
星象图是从星象殿外流出来的,但是这个高竹猗却不一定就是星象殿的人。楚国巫族有六姓,却不知有没有姓高的。又或者,他这个名字其实是假的?!L
☆、第九章 颜无悔的新志向
李循矩雅舍外有尊门神,武令媺远远地便已经瞧见一名虬髯大汉有如半截铁塔直挺挺地戳在门口。那是颜无悔如同亲人一般的老仆颜大山,她挺熟的。
武令媺对颜大山向来客气,老远就打招呼:“许久不见,您和双双挺好的?”
颜大山不敢怠慢,急忙深躬身作揖行礼道:“多谢殿下关心,草民与小女都很好。”
李循矩一直吃着颜无悔开的养伤补身方子,皇帝陛下的伤情又多亏了颜无悔尽心竭力稳住。不等武令媺向皇帝请旨,兰真公主就颜无悔欲拜李循矩之事先下手,早早征得了皇帝的同意。如今颜无悔正经是李循矩的入室弟子,每天都会在这间院子里待上几个时辰。
颜大山既然在门口,颜无悔就必定在屋里。武令媺不明白的是,颜大山为什么要防贼也似地守住门户?“您怎么不进屋里去?”她随口一问,令金生水上前叫门。
颜大山回答道:“兰真公主殿下交待过,公子读书需要安静,让草民守着点门户,以免被人打扰了李学士的授课。”
武令媺一挑眉,不置可否。很快院门就打开,是颜无悔亲自来开的门。一见武令媺,他便露出笑容,很欢喜的样子。
“十九,你怎么有空出宫?”自皇帝陛下病情稳定后,颜无悔就没有成天守在宫里。只是每隔三天进一次宫给皇帝复查,而后斟酌药方。
“一直在父皇跟前侍疾,我都没来看望小舅。他的伤都好了么?”武令媺见这少年温暖如春日阳光的笑容,心里也暖洋洋的,微笑道。“你学得如何?李老师对你可严厉?”
颜无悔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微带着羞涩道:“老师的伤已经痊愈了,今天他还说要去户部正式上差。我刚刚开始学史,有些东西看不透彻,要思考挺长时间。老师待我很好,不过该严厉时也会很严厉。”
“你在学史?”武令媺有点意外,不解地问。“怎么小舅就开始让你学史了?”
受圣手神医的影响。颜无悔对道家经典颇为精通,才会有悲天悯人的心怀,行事作为之间也带着几分清逸恬淡之气。但是儒家那些经典。他还停留在背诵至熟练的阶段,并不能深刻领会其真义。
而读史,向来要往字眼的更深处看透三分四分,只精研表面文章根本无用。武令媺很清楚颜无悔的学问程度。觉得李循矩这就让他去理解史书有点操之过急,他不吃力才怪。
“无悔。我想你自己应该明白,你为什么要拜在小舅门下读书。”武令媺沉吟着说,“有了明确目的,才能有的放矢地去学习。”她向来都是这样做的。
“我……”颜无悔定定地凝视武令媺。缓缓道,“我原先只想长些学问,但是现在我改了主意。我要考科举!”
武令媺又惊讶了。颜无悔年纪虽不大,医术却着实精湛。由此可见。他于医道是有极佳天赋的。这点,皇帝陛下也深为肯定。但是在她看来,他的性情并不适合走仕途路。
“你医治父皇有功,如果你想入仕,其实不必去考科举。等圣手抵京,父皇会对你们师徒有封赏。不过,考科举入仕就不仅限于太医院或者民医署这样的官办医疗机构。无悔,莫非你打算以后不再以医道为正业?圣手会同意吗?”武令媺瞅着颜无悔身上干净平整的白色丝袍,有点可惜他要扔下这门好手艺。
颜无悔抿抿唇,忽然别过头,有意避开武令媺的眼睛。他低声道:“十九,我觉得义母说的很对。以我一人之力,我能医治的人终究有限。然而我若能为一方父母官,可以帮助的人却会很多很多。有句话说,不为良相,便为